“我覺得向輝說得對，城裡面的學校不斷往外搬遷，你的補習學校也得與時俱進纔是。”
黃偉良沒想到林燕說個這個，失望地應道：“哦，我想想吧。”
黃偉良真是個能吃苦的主兒，大冷天開着車，跑到南灣察看。他得上課，還要跑這些，看好了又跑到土地局去打聽，眼睛很快就有了紅血絲。
“偉良，不必這麼辛苦的，我們又不是過不去，明天你白天沒課，就在家休息吧，果兒都想你了，今天直問我‘爸爸呢’？”
一聽林燕說起可愛的小女兒，黃偉良疲憊的神情便被微笑取代了。
小果兒過了一歲半，走路已經很穩了，但她就是不肯好好走，一擡腳就跑，也沒少摔跤，她跟個男孩子一樣結實，摔倒爬起來，自己吹吹小手，接着再跑，很少哭。
林燕對孩子，養得也粗，只要她不鬧，也不特別去抱，果兒的性格，不像有些小女孩，跟淚包似得，眼淚一流起來和黃河氾濫差不多。
黃鵬翔放寒假了，除了早上寫作業，下午經常自發幫媽媽帶妹妹。
黃偉良不顧疲累，把正跟着哥哥玩的小果兒抱起來：“玩什麼呢？”
“畫畫。”小果兒的表情非常認真。
黃偉良看着紙上鉛筆畫的黑道道，笑了笑：“果兒會畫畫了？”
“爸爸，要畫！”小果兒踢着腿，想要下來。
黃偉良把她交給了兒子。
林燕走過來：“我把熱水給你放好了，泡個澡吧，早點休息。”
林燕覺得自己變溫柔了。
前世，她和黃偉良長期分居，就算以前有感情，也很少有表達的機會，每年在一起只有那麼幾天，兩人說話。都有點“相敬如賓”，太尊重了，就沒了相濡以沫的親暱，更別說那種心靈相通的默契了。
“媽媽。我給爸爸搓背去。”
“好的，小翔，爸爸累了，你若能給他搓搓，肯定能解除疲累的。”
這孩子太好了，林燕很感動，心裡熱乎乎的。
張克強回來。沒幾天就讓y城城建公司聘去開塔吊，一個月兩千八的工資。這兩年y城房地產也發展很快，而勞動局的培訓班，卻因爲主管官員更換而停辦了，這方面的人手也很缺乏。
見張克強有事兒可幹，工資又可觀，林燕就沒給他說出租車的事兒。
林歡見張克強臉上皮膚都讓風吹的起了皮，便到商場買了男士用的潤膚霜。張克強哪裡肯用，根本不理會林歡這茬。
這天是週末，張克強下了夜班。吃過早飯，就想睡覺，林歡趕緊讓他泡了個澡。
張克強累了一夜，又洗了熱水澡，睡得特別香甜，小馨和小濤出去玩了，林歡便輕手輕腳地把護膚霜給丈夫抹上，還給他的手上，擦了小馨和小濤用的，那種油性比較大的護手霜。摸摸丈夫變軟的臉皮，她偷偷笑了一下。
張克強一般早上八點，睡到下午兩點纔起來吃飯，然後看會電視，再睡，到七點半去工地上夜班。只有碰上天氣不好，他纔有時間休息。
林歡要上課，兩個孩子也不在家吃飯，張克強便在工地上吃飯，今天她在家，午飯便十分豐盛，自從學會做魚，她經常買上一條，清蒸或做成酸菜魚、水煮魚。
張克強飯量很大，別人家的米飯碗，他一口氣能吃五碗，林歡專門給他備的是當地人吃麪的大老碗。
張克強風捲殘雲地吃完大半盤魚，還有一碗米飯，肚子不那麼餓了，這才嘟囔着說：“怎麼又買魚呀，這也太花錢了。”草魚價從前一年的四塊一斤，升到六塊了，一條魚一頓就吃完了，林歡買的又大，大概得十幾塊，他很心疼。
“姐姐說，你工作太辛苦，一定得吃好呀，沒有好身板，拿啥去掙錢？”
張克強說不出話來。他娘上個月病了，醫生剛開始懷疑是癌症，把一家人都嚇壞了，最後複查，只是營養不良。在林崖，他們雖然吃得很差，但那些粗糧，還有青菜蕨根，卻帶給人體豐富的營養成分，爹孃進城頓頓鹹菜，幾乎不買新鮮蔬菜，也捨不得買水果，結果從維生素到礦物質都缺乏了。
張老太進了一次醫院，做了些檢查，打了幾天針，就花了三千多塊錢，把她心疼壞了。可心疼歸心疼，醫生的話卻不敢不聽，她現在天天都買菜，有時還買點肉，這個錢她不敢省了，知道這邊省下了，就得在醫院那邊花掉的，而且，那邊花錢，還是醫院說多少就是多少，既不能搞價，又不能自由選藥，被黑了都不知道。
“你反正現在花錢是越來越大手大腳了。”張克強看到小馨穿了一件紅呢子大衣，嘴裡忍不住嘀咕。雖然這是老婆自己做的，可那呢子不也挺貴的？還有毛領子，都不是買的？一塊紅一塊白的，看着非常好看，那肯定也不會便宜了。
“我整天做給別人的孩子穿，咱女兒穿一件又怎麼了？在外面賣，要六百多一件呢，我自己做才二百塊，你還嫌花了錢，我這麼辛苦爲的啥？難道進了城，還要孩子吃的差，穿的差，跟個小乞丐似得？那還不如在林崖呢。”
張克強真的無話可說，老婆現在越來越有主見，嘴巴也越來越利索，像今天這樣，他說一句，她說一串的情況經常發生，而且，差不多每次都是張克強自己理屈詞窮地閉嘴不言，他在這個家說一不二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克強，你睡去吧，家裡的光景越來越好過，我們還爲這個吵嘴做什麼？在林崖，咱們都沒爲光景爭執過呢。”
“咱這不是，還貸款着呢？再說，小馨和小濤上學還得花錢呢。”
“克強，上幼兒園才花錢呢，小馨今年上一年級，咱們比以前支出還少了呢，你就別擔心了。咱們現在每個月，花我一個人的錢都差不多夠了。你掙的錢，每個月還了房貸，還能剩下一千多呢。”
林歡拿出家裡的賬本。林燕給她做好表格，打印出一大沓。林歡只要每天往裡面填就行。
張克強不說話了，他在林崖，很難攢下錢，家裡若是碰上荒年，說不定還得吃政府救濟，那種沒有隔夜糧的日子，讓他很難心下坦然。就算現在，家裡還有上萬存款，他依然沒法不極度節約。
“克強，再一年半，我就不念書了，家裡花銷更少，你就安心吧。姐姐說，我們吃得好。身體棒，小馨和小濤都聰明又長得好，這錢是不能省的。”
“哦。隨你吧。”張克強悶悶地說。
“克強，你不覺得小馨穿這衣服很好看？她學跳舞的學校組織的節目，上了市電視臺元旦晚會，別的孩子在前面唱歌，她和敏捷穿着我做的大衣站在邊上擺pose，可好看了，省電視臺的元旦花絮，還把那個鏡頭轉播了，這等於給我們打了電視廣告。這幾天，任雲傑老服裝廠這邊。別的衣服都停下，專門趕這款兒童大衣，催貨的電話都能打爆了。一天出貨幾百件。按規定，一件衣服的利潤，給我百分之一的提成，我一天就是幾百塊呢。克強，別擔心家裡沒錢了，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面呢。”
張克強聽林歡說得這麼玄，忍不住問道：“你一天幾百塊？就這一種衣服？”
“當然不是一種，你沒看前幾天我在家拼命做新的嗎？現在的人，都不願意和別人穿一樣的，我把這個大衣的款式修改了一下，做出了一個系列，有五種樣式，當然還是這一款賣得最好，但那四款，也出貨不少。”
“快過年了，再賣幾天，就沒人要了，你要是早設計出來，那就好了。”張克強還是不滿足。
“我設計出來，當然早了，可電視臺的元旦晚會遲啊。”
“你在家擺弄擺弄布片片，竟然能掙那麼多錢！”張克強有點嫉妒地說，想想他在工地，掙錢多辛苦啊。
“我掙錢你還不高興？”
“不是，不是——”
“姐姐說，這就是知識的力量，我沒學服裝設計之前，肯定做不出這麼漂亮的，你不嫌我上學了吧？”
“哦，不嫌，不嫌。”林歡雖然唸了書變得漂亮，還學會了頂嘴，可她對自己和孩子，還是全心全意的，張克強當然希望她能多掙錢了，反正家裡有收入就是好事的，肉爛了在鍋裡，錢不會跑到別人那裡去。
張克強每十天倒一次班，早上八點上到晚上六點，或者晚上六點，上到凌晨兩點，偶爾會因爲趕工，到早上六點。
林歡天天趁張克強熟睡，都給他塗面霜、護手霜，他臉上的皮膚不那麼又幹又皺，黑黢黢的了，再穿上林歡爲他做的衣服，張克強現在走出去，看不出是個蓋大樓的農民工。雖然他對自己穿這麼好很不習慣，剛開始還抗議了幾次，但林歡也不知聽了誰的話，把他以前的舊衣服都送給公公了，張克強對此一點辦法也沒有，他總不能去要回來吧？爹的舊衣服更糟糕，給新衣服還捨不得穿，攢了好大一包袱，娘還罵林歡不節儉，林歡現在給他們送的，都是淘汰下來的舊衣服，這倆老的倒高高興興穿上了，現在見了林歡，還挺歡喜。
上次張克強去看父母，他娘穿着林燕的紫紅羽絨大衣，看着年輕十歲都不止，老太太咧着嘴笑，十分滿意她的新形象，林歡背後嘀咕：“我姐又高又大，那衣服她都沒撐起來，要是穿我做的，才更好看呢。”
“隨她去吧，只要乾淨暖和，沒凍着就行啦。”
“哼，我是做服裝設計的，家人卻穿成那樣子……”林歡還是很不滿，她就是喜歡別人穿她設計她做的衣服，那讓她很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