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起了個大早的還有陸友財。他心裡記掛着要幫何小西畫小馬駒,翻來覆去一夜在心裡揣摩怎樣畫。力爭畫出最好看的,在何小西跟前出一回風頭。一大早跟侄女陸佳雯借來紙筆,把琢磨好的畫稿畫出來。揣着那張紙,興沖沖就去了何小西家。
好在何家人也都勤快,起得都挺早,不會發生被堵在被窩裡的尷尬事。
柳氏給他開門,問:“友財,這麼早有什麼事嗎?”“小西讓我來給她畫一幅畫。”第一次有正當理由登何家的門,陸友財這話說得特別理直氣壯。
柳氏不知實情,以爲真是何小西讓他這麼早來的。尷尬的笑笑,心裡想:回頭得找小姑子說說,不能這麼拾掇人家,這麼做多讓婆家人反感。
要不怎麼說柳氏跟何小東是兩口子,兩人想法都一樣。或許應該說這個時代的家長們都是這樣的想法更合適。
何小西和何招娣正在鍋屋裡做早飯,小駒在幫她們燒火。見陸友財進來何小西也很驚訝,問他的話跟大嫂差不多:“你怎麼來這麼早?有什麼事嗎?”
陸友財獻寶一樣把那張紙拿出來,遞給她。何小西看看那張疊起來的田字格紙,詫異的問:“什麼呀,這是?”打開一看,一匹小馬映然紙上栩栩如生。驚奇道:“你畫的嗎?”
何招娣和小駒兩人都圍上來看。也都一迭聲的讚歎。把陸友財誇得臉通紅,不停的撓着頭,嘿嘿傻笑。今日起渡口上由哼哈二將去,何小西就空了下來。
她今天要把小駒的書包抓緊做出來。還要把渡口的茶攤支起來。茶攤的生意基本不需要什麼本錢,掙多掙少都是淨賺的,所以何小西並不想丟掉。何大春的腿腳不方便,也做不了什麼重活,讓他在那裡看茶攤正合適。
也給那兩人找一份正當活計,有隻猴牽着也省得他們四處闖禍。
有了這幅畫,其他的活就沒什麼需要陸友財幫忙的了,何小西過河拆橋的把人趕走了。“你個大小夥,去幹力氣活,這裡不用你幫忙。”
何招娣要留下幫忙,何小西也沒答應。她們家也那麼多活計,她不回家的話,那麼多活都得壓在她娘和她妹妹身上。
石頭已經拉夠用的了,今天估計就能把地基打好。何小西把布漿好晾起來,等乾的空隙來到渡口邊。支茶攤都是做過一遍的活兒,做起來也熟門熟路。又有何大春二人幫忙,很快就能幹好了。
陸家的人在河對岸取土。陸友財每次裝船過河都跟着,路過何小西身邊齜着牙嘿嘿傻笑。他的哥哥們也都嘲笑他一回,樂此不疲。
陸友富新官上任第一天,沒有跟着過來幹活,這些人就沒了管束一般。難怪前世他剛一撒手一切就都背離了原來的軌跡。在陸友財不知道第幾次路過的時候,何小西直起身看了他一眼。
別人或許看到的只是何小西無意間眼風掃過來,陸友財感覺到的卻是何小西在說:看什麼看,這麼不尊重,老實幹活,再作怪削你。
被警告了的陸友財終於開始規規矩矩地幹活,不敢再搞這種小動作。
陸友富第一次參加村裡的村務會議。臨時隊部裡,村長把陸友富介紹給大家。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的熟人了,只不過身份上稍微有點改變。其他人很快熱絡起來。
只有陸友盛,做出一副不屑跟陸友富說話的樣子。下巴擡的老高。
疤瘌眼本來想湊過去跟陸友富套近乎的,見此情景猶豫了一下。但看到其他人都跟陸友富熱絡,又腆着臉上前。
陸友富看在眼裡,淡然一笑。
今日除了介紹新任的副村長給大家,還有兩個議題。一個是佈置安置軍隊的事情,另外一個是村裡無房戶房屋修建問題。
這兩件事也可以說是一件事。馬上開學了,東山上廟裡的人都得清出來,給孩子們把教室騰出來。
原本打算先借着陸家老宅的房子把沒能力建房的人先安置了。度過了冬天,明年開春再想辦法。如今有安置軍隊這個變化,原來的想法就擱淺了。
趁着天還沒冷,土還沒上凍,得抓緊把蓋房的事抓起來。好在最難解決的也是最花錢的那部分樑頭之類的,已經被陸家老宅子的人包了。錢的事解決了,剩下來出力的事兒就不算什麼事了。
大家商議了一下,拿出可行的方案就各自散了。時間還早,陸友富想想就沒有回家,直奔大河邊而去。
消息中午沒到就在村子裡傳開了。有些還在觀望準備明年開春再建房的人,就着急起來。有人在大河邊見到正在幫何家拉土的陸友富,拉住他打聽事情的詳細情況。
“九哥,聽說你們家老宅子要借給當兵的住?”陸友富表示確有其事。
何小西站在旁邊聽到,放下手裡的活計認真聽着。前世的時候,何家因爲有他們這三個免費勞力,所以在入冬之前就把房子建起來了。
但是村裡其他沒有能力建起來的人家,就是借住的陸家的老宅。尤其有些人家沒有樑柱,更是沒有能力起房子。到了第二年春天,有些人因爲住慣了陸家老宅那種磚瓦房,有些是確實沒能力建房,好幾戶住在裡面不願意搬走。
後頭政策變化以後,據說有些人家還因爲房屋的歸屬問題跟陸家打過官司。
何小西側耳細聽,就聽陸友富說道:“村裡人手有限,到時候會召集大家幫孤寡老人們建房,到時候大家有能力的都來幫幫忙啊。”旁邊就有人表示,到時候喊一聲,他們一定會來。
把那一部分確實困難的人的問題解決了。剩下的人家,家家又都分了樑頭等物,除非是懶惰的人,不然的話都有能力建起房子。
何小西想起來,馬上就要入秋,有些勤快的人家就要去沼澤地那裡開荒,還有些人會去割蘆葦和蒲草。趁着這些活要一個月左右以後纔開始幹,中間這段時間可以讓這些人來給幫忙挖土,商量出一個可行的方案,用挖的土來抵過河的船錢。
她得回家跟她哥商量好,然後纔好跟陸友富說。抓緊把手頭的活幹完,何小西急匆匆的回家了。
何小東已經好多了。這些日子躺牀上,都快發黴了。勤快人老是躺着,骨頭都發酸難受。不顧柳氏和乾孃的勸阻,堅持坐起來幹些輕巧活。
鄉村人家,輕巧的活無非就是修修補補,編個物什。比如編個筐,編個蒲包,打個草鞋,打個毛翁翁……等。
何小東身材魁梧,雖然看着不像手巧的人,實際他的手非常巧,編起東西來特別熟練。本地有俗語:rén dà愣,狗大呆,包子大了是韭菜。但是這句話在何小東這裡,完全不符合。
何家佔着過河的便利,收集了不少的蘆花。何小東就坐在屋檐的廊下,打着毛翁翁。
現如今棉花產量也低,農家人輕易捨不得做一雙棉鞋穿。水洞村地處華國的偏北方。冬天最冷的時候氣溫會低到零下十來度。腳上如果沒有保暖的東西,會把腳趾頭都凍掉。勤勞智慧的勞動人民,就琢磨出來一種特殊的鞋子,也就是毛翁翁。
毛翁翁不用棉花和布做,而是用隨手可得的蘆花來做。做好的毛翁翁裡塞上碎步、碎蘆花、麥穰等就可以穿了。即使是在最寒冷的冬天,穿上一雙毛翁翁,腳也會特別暖和。
衡量一雙毛翁翁做得好不好,主要是看形狀好不好看,緊不緊實,鞋口光不光滑。手藝好的人,做出的毛翁翁穿上兩三年都不帶壞的,而且外形美觀還不需要用布條沿鞋口。
有些人的技術不過關,做出來的鞋口毛糙,穿上以後容易把腳踝磨破了。所以穿之前必須用布條把鞋口的地方縫上,也就是沿鞋口。
別看何小東看着人笨拙,手指頭也粗得像蒲棒一樣,他打出來的毛翁鞋卻是既結實又美感還光滑。
受到夏天的時候,何小西打草鞋賣的啓發。何小東也想打一些毛翁翁出來,以後也放在渡口那兒賣。多少能貼補一下家用。
何小西回來,搬了張小耙坐在何小東旁邊。邊幫他整理蘆花和麻坯,邊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跟他商量一下。何小西:“就是咱的收入要減少一點。你好好跟大嫂說說。”
倒不是說何小西兄妹倆怕誰,或是柳氏是不講道理的人。而是柳氏作爲家裡的主婦,是掌管內務的人,這種會影響到家庭收入的決定,必須得讓她知曉並認同。這樣做是最起碼的尊重。
何小西的意思是讓他私下裡跟柳氏商議一下。若是柳氏十分反對這這個決定,又做不通工作的話,這事就作罷。
何小東聽完卻哈哈樂了:“不用跟她說,她不會反對。”大嫂在屋裡聽見,接了一句:“什麼事兒不用跟我說,你就知道我不會反對呀?”
乾孃也跟着加綱:“露露娘你今天得堅決反對,讓他知道知道不尊重咱婦女同志的後果。”都是玩笑之語。兩人邊說邊走出來,問:“你們兄妹倆商量什麼呢?”
不待何小西回答,何小東搶先道:“就咱們昨天晚上商議的事兒。”他們夫妻倆幾天了都在愁這事兒。算起來這次要起的房子確實不少。除了他們自己家的,還有冬伯的,何大春的,何大毛的。
另外老何家那邊,這水都退了多少天了,也沒見他們拉回來一筐土。估計也打着讓他們給建房的主意。
他們自己的房子還能讓柳家和陸家來幫忙蓋。其他幾家的房子就不能再這樣讓人免費白幫忙了。
夫妻倆原本商議的是,有人到河對岸取土,他們就不收船錢了。每過一船的土給他們送兩筐抵船錢。
當然是以自願爲原則,有不願意給土的給錢也行。現如今各家來錢的路子都窄,估計大多數都願意給土。
何小西聽完他們的話,想了想。如果這一部分人也不收船錢,可以用土抵。就得好好合計一下,怎樣個抵法。得做到基本平衡,別一方多一方少,到時候再有意見。
對於幫老何家蓋房子的事,何小西堅決表示抵制。但她的話說地挺委婉:“幫他們家蓋房子嘛,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咱家房子蓋這麼長時間了,我哥又傷着不能幹活,他們家一個伸頭問問的人都沒有。就不是人乾的事兒,太讓人心寒了。
到時候看看吧,如果蓋好房子之前他們來給咱幫忙。不要多,給咱遞一塊磚都算他們幫忙了。只要他們給咱幫過忙,咱到時候認着吃虧,也幫他們把房子全蓋好了。”
言外之意,如果老何家不來遞這塊磚,想讓給他們幹活,別說門都沒有,窗戶也給封死了。
何小西這話特別對馬氏的胃口。她贊同道:“是這麼個理,老驢擓{kuai第三聲,抓,撓的意思,地方方言}癢癢,一來一往往。你們又不欠他們啥,憑什麼白給他們幹活?
要是我的話,他們來給我遞塊磚,我就也去給他們遞塊磚還給他這份人情。臉怎麼那麼大,還給他們建好房子?”
一邊說一邊拿白眼珠子使勁剜何小東。這麼沒腦子的話,除了他別人也說不出來。何小東被看地害臊。柳氏也看着何小東笑。那笑的意思就是,聽到了吧,這話不是我一個人這麼說吧?
三比一,女同胞們完勝。
正所謂:背後不說人,天黑不說鬼。有些人就是這麼經不起唸叨。正說着呢,何中槐揹着雙手溜達着來了。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
何小西幾人互相對視一番。幾個女人對着何小東笑得意味深長。何小東被笑得摸摸鼻子。
何中槐以爲是笑他的呢,也知道要說的話不好開口,表情一下子變得比何小東的還精彩。
“那什麼,你好點了嗎?”何中槐硬着頭皮問道。若是往日裡的何小東,說不得就強充硬漢,回答“好了”。
這會子何小西她們剛給他吹過風,話音剛落地,他就是記性再不好也不可能忘了。何小東回答:“沒好呢,還不大能動彈。”
何中槐不知道該怎麼說下面的話了。
內心裡在咆哮:你怎麼不按套路來,你這麼回答讓我怎麼接話啊?這樣聊天會把天聊死的你知道嗎?你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