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致遠艱難地擠過人羣來到前臺受理處,一個戴着眼鏡的女孩正低頭聚精會神地看着瓊瑤小說《彩雲飛》。
“拜託,開個戶。”
半天沒人理會的女孩擡頭看了看身穿T恤的陸致遠,指了指旁邊的櫃檯道:“八萬以下在那辦理。”
“十四萬在你這裡辦理嗎?”
女孩聞言手上一抖,書本掉到了地上都不理會,驚訝地問道:“你?十四萬?”
陸致遠點了點頭。
女孩立馬站了起來,熟練地拿過一疊資料說道:“當然,竭誠爲您服務。首先你要填表格、籤合約,然後我帶你去見經紀。”
陸致遠遞過自己的居留證,然後仔細查看合約,特別是經紀約。
遠東交易所今年的佣金果然已經降爲0. 5%,跑腿可從中分傭。
他見沒有問題才填寫表格簽了合約,收回居留證後,跟着女孩進了裡面貴賓室。
貴賓室裡人數不少,女孩叫他等候,然後去找經紀。
過了一會,一位戴眼鏡的中年男子快步走過來,笑着握住陸致遠的手道:“你好,本人鄧家勤,竭誠爲你效勞,不知道你想買點什麼股票?”
陸致遠愧疚道:“我平時也就看看報紙,對上市公司不熟,你能不能介紹一下?”
鄧家勤拿手指撐了撐鼻樑上的眼鏡,疑惑地看了看眼前這個傻帽,收起笑容,拿過一本名冊遞了過去。
這個時候的股票經紀雖然減少了佣金,但是可以提供孖展服務,可做九成按揭,所以他們的工作態度要比前兩年積極很多。
“這有200多家公司呢,你確定要自己看完?我推薦你買地產和銀行吧,如今大家的共識都是寧買地產股,絕不買地產,寧買銀行股,絕不存銀行。像四海地產、香港發展、聯邦地產、置地公司還有匯豐銀行都是可以考慮的對象。”
陸致遠初涉香港股市,哪裡知道這麼多?他只知道長江實業很有名,其它都不甚了了。
“有長江實業嗎?”
“長江實業?那是什麼?啊,你說的是李嘉成那個長江實業吧?還沒上市呢。”
旁邊有人笑了起來,陸致遠也覺尷尬,於是低頭看着名冊不再說話。
兩分鐘後,陸致遠指着名冊問道:“這還有牛奶公司?”
鄧家勤點頭道:“是有一家,怎麼?你要買這個?”
“可以嗎?我覺得牛奶好啊,這香港每個小孩每天買一瓶就是一百萬瓶啊,就買它吧。”
衆人哈哈大笑,陸致遠不明所以,鄧家勤笑着解釋道:“帳不是這麼算的,如今喝得起牛奶的小孩不多,我還是建議你換一家。”
陸致遠堅持道:“算了,我覺得可以,就它吧,你看看股價多少?”
鄧家勤看了看電視牆,答道:“42.5元,很貴啊,真的不換了嗎?你買四洲集團都好點吧?”
陸致遠想了想,隱約記得好像有本港娛文裡提到過什麼牛奶公司被吞併的事,於是堅定地說道:“不改了,就這家,你幫我把資金全部買入。”
鄧家勤嘴巴張了張,沒有再說什麼。
如今的香港正是銀行比米鋪多的時候,銀行就有一百多家,分行加起來有一千多家,所以銀行劃轉很快很便捷。
一個小時後,陸致遠就辦理完了所有手續,買入了3200股牛奶公司的股票。
鄧家勤送走陸致遠後,對室內一衆客戶笑道:“這指不定又是個游過來的傻帽,也不知怎麼就有了這麼多的錢。買牛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衆人紛紛附和,能恥笑別人畢竟是一件開心的事。
出了遠東交易所,已是下午1點。前世今生都未來過香港的陸致遠當然會去太平山頂領略一番,畢竟是香港的標誌。
太平山又稱維多利亞峰或扯旗山,是港島最負盛名的豪華高級住宅區,又是鳥瞰壯美海港、絢麗市景的理想地。
排隊買纜車票的時候,陸致遠看到前面有位女子衣着樸素,氣質動人,不時衝着旁邊笑。陸致遠一時好奇,不禁轉頭望去,但見一棵榕樹下一位長髮披肩、身着綠裙、肩挎坤包、手帕掩嘴的女子望着這邊,美目流盼、桃腮帶笑,實是無比美麗。
陸致遠一時呆了,世上竟有如此秀雅絕俗的女子,長得很是溫柔可人。
一時半會之間,陸致遠覺得她與心中的雅芝竟在伯仲之間,不能爭出輸贏。
陸致遠進了72座全鋁質車廂,有幸得與那兩名女子同車而上。
當纜車開始向上攀爬,陸致遠不自覺地向後傾倒,靠在椅背上。接近山頂時,周圍的樹木不再遮擋車窗,視野突然開闊起來。
車內的乘客紛紛讚歎不已。
“小姐,好漂亮啊,要不你晚幾天回校唄,我們就可以多來幾趟。”
“總來你不膩嗎?我們學校管得很嚴的。”
“那好吧。”衣着樸素的女子撅嘴嘆道。
陸致遠在旁聽了,方知那女子還在念書。
到了山頂,那兩位女子將要下車,陸致遠上前喊道:“小姐,你的手帕掉了。”
說完,他撿起地上的手帕遞與對方。
唸書的那位女子低頭接過,輕聲道了聲:“謝謝。”
陸致遠擺擺手道:“別客氣。”
衆人下車後,各尋各的景緻,全都散了。
陸致遠信步而走,倒是想起了一句話,“情是景的靈魂,景是情的依託”,想想也是有理。
在獅子亭中可以俯瞰香港全景,山下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波光粼粼的維多利亞海灣以及對岸蜿蜒的九龍半島,樓景、海景盡收眼底,自有素淡相宜的輕柔之美。
此時不是夜晚,多少有些遺憾。
陸致遠站在山頂,想起了香港人愛說的一句粵語“太平山頂望落嚟,多少老襯”,“老襯”就是笨蛋的意思。這句話是慨嘆這個社會每天都有許許多多人受到愚弄,吃虧上當。
自己買了牛奶股票,是否也是一個“老襯”?
他到處走走看看,逾下午5點方回。
坐纜車下山的時候,他沒有再見到那位美女,多少倒是有些遺憾。
當然,他倒沒有生出什麼覬覦的想法,純粹是對美的一種欣賞。
這女子一看便知非富即貴,也不知誰人有幸,得能娶回家中。
陸致遠回到廟街後,又開始每日站樁、烤串的平靜生活。
五天後,陸致遠又去拜會大師,卻未能入院。
樑廷在院裡隔着大門說道:“師傅已經交待,一面之緣已盡,你只管勤學苦練便是。”
陸致遠聽了這話,只好放下禮物,悻悻而歸。
十天之後,9月11日,武俠名著《鹿鼎記》在香港《明報》刊完最後一節,文學大師金庸就此俠隱封刀,江湖不再,引得華人書迷一時唏噓不已。
陸致遠看着手中的報紙,也是覺得非常遺憾。他由金庸的封筆,想到了葉汶的身體,大師莫非是大限將近?
這麼想着,他就有些坐臥不寧,仔細回憶,卻怎麼都想不起來葉汶是什麼時候逝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