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們能做什麼,要怎麼做?
大傢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遇到有關上房的事情,連守信的決斷力就會打一個對摺,而連守禮,連蔓兒感覺他應該也是差不多的,甚至還不如連守信。
“這件事,咱不好直接插手吧。”五郎就道。
“對。”連蔓兒點頭。
連老爺子不是個糊塗人,即便能被矇蔽一時,也不會一直被矇蔽十幾、甚至幾十年。尤其是期間,還經歷過武家人的變臉。連老爺子對武家是什麼樣的人家,應該是清楚的。那他還是將地租給了武家兄弟,是不是說,他的心裡已經有所打算。
連老爺子覺得武家兄弟性子變了?
連蔓兒暗自搖頭。不過做人不能武斷,即便這個可能性很小,還是將它看做是一種可能性吧。
而另一種可能性,就是連老爺子深知武家兄弟的性情,把地租給他們,也預計到了結果。這是連老爺子憐惜武家兄弟的貧窮,在幫扶他們。
如果是後一種情況,他們貿貿然地行事,那就有違連老爺子待人厚道、寬和之道。
“爹,這個事,咱跟我爺,就有啥說啥。那地是我爺的,咱該說的都說了,最後到底是咋辦,那還得聽我爺的。”連蔓兒就道。
莊戶人家有一句土話,叫做“幹活不由東,累死也無功”。這就是說,你爲別人做事的時候,首先得揣摩這個人的心意,和了他的心意,你做的事才能讓他滿意。如果不和他的心意,你即便是一番好心、累死累活,最後也落不了好。
很直白、樸素,卻放之四海皆準的一個道理。
連守信和連守禮。在還沒有分家,作爲連老爺子家裡的一份子,他們都不能左右連老爺子的決定。現在分家另過,他們更沒有立場去替連老爺子做什麼決定。
告訴連老爺子。武家兄弟又要賴租子了,到時候,聽連老爺子說怎麼辦,他們再給出力也不晚。
“還是我家蔓兒的腦袋瓜好使。”連守信就笑道,“可不就該這麼辦嗎?”
將這件事情放在腦後,吹着絲絲涼風,看如水月光。大傢伙的心情又都歡悅起來。
“哥,小七,你倆學了啥詠月的詩啊、詞啊的,給咱大傢伙背幾首聽聽唄。”連蔓兒就提議道。
“這個好。”連守信立刻道。他最愛聽兩個兒子背書,即便他很多時候,都不能聽懂,但只是那麼聽着,就覺得心情舒暢。一天的勞累、所有的煩惱都能煙消雲散。
“五郎,小七,挑好的背背。也給你三伯、三伯孃聽聽。”張氏也道。
“那我先背個簡單的。”小七機靈,先站了起來。
五郎就笑,他知道小七要討巧,作爲哥哥,他當然不會和小七爭。
“牀前明月光……”小七站起來,揹着手,合着音韻背誦道。
這個年代唸誦詩詞的時候,要根據音韻、抑揚頓挫那麼地念,先生就是那麼教的。一開始,連蔓兒聽着還有些不習慣。後來,不僅習慣了,還喜歡上了這種念法。古詩詞,本來就是能合着音樂吟唱的,此時雖沒有絲竹之聲,聽着小七略顯稚嫩的嗓音。也是一種享受。
小七背的是四句絕句,淺顯易懂、膾炙人口。背完了,小七就坐下了。
“哥,該你了。”小七對五郎笑着道。
五郎擦了擦手,站了起來。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五郎比小七年長,讀書又刻苦,對詞中蘊含的種種意思,悟的更爲深入、透徹。這首水調歌頭,瀟灑中帶有一點點的秋天的涼意,蘊含了詞人對人生的感悟和彷徨,最後都歸結到對親人的思念上。
五郎的誦讀,將這些都體現的很好。這就不是死讀書,死記硬背,而是真正讀懂了書。連蔓兒坐在那,不由得越聽越高興。
一首水調歌頭背誦完了,五郎回到椅子上坐好,大家這纔回過味來。
連守信看看天上的月亮,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魯先生說今天晚上回來不,都這個時辰了,咱得去路上迎一迎。”連守信道。
今天八月十五,山上也放了一天的假。魯先生前幾天接到一封信,今天就去錦陽縣城,說是去看望朋友了。連家本來是打算讓五郎陪着去的,魯先生沒答應。後來,連蔓兒她們就給魯先生僱了一輛馬車,給足了費用,讓那車伕一切都聽魯先生的,給的錢若有富餘,就當是賞給那車伕的,若是不夠,回來連家加倍給添上。
連蔓兒還拿出幾個碎銀子,裝了個錢袋,讓五郎給魯先生花用。
“這個時候沒回來,怕是今晚上就住縣城了吧。”張氏就道。
魯先生一人在這,難得和朋友相聚,又是中秋佳節,多盤桓些時日,那也是人之常情。
雖是如此,連守信還是帶着五郎去村口,往去鎮上的官道上迎了一程,沒有迎到魯先生,這纔回來了。
直到第二天上午,魯先生才從縣城回來,說是晚上多喝了幾杯,就住在縣城。大家這才放心。
過了八月十五,莊戶人家又忙碌了起來。三十里營子的兩個打穀場上,每天都不斷人。連蔓兒家今年有了自己的打穀場、置辦了大石碾子、小石碾子,新木杴都添了三把,又僱了三個短工,由連守信帶着在打穀場上做活。
打穀場上的活,張氏和幾個孩子就都沒有沾手。
不過,她們誰也沒閒着。
連蔓兒尤其忙,她要算鋪子裡每天出入的賬目,定做的傢俱陸續送來了,她也要跟着驗看,再給工匠們結算工錢。
打穀場上的活計做完了,連守信又召集人手,繼續修建新房。一應銀錢,都是從連蔓兒這支取。因爲到了最後,也是最關鍵的階段,銀錢真的像流水似的每天從連蔓兒手裡流出去。
好在她家現在積蓄足夠,鋪子每天的進項也不少,雖是銀錢如流水,也不覺得有什麼艱難。
除了這些,連蔓兒一有空,還會叫上連葉兒下地去耮花生、拾穀穗。五郎和小七放學後,有時間也會跟着一起去。
這天吃過了早飯,連守信又支取了一筆琉璃窗的銀錢走了,連蔓兒才閒下來。
“小七,”連蔓兒招呼小七,今天又趕上私塾休沐的日子。“走,跟我去二丫家,咱去把貓抱回來。”
小七聽說是這事,樂的顛顛地跑過來。連蔓兒就提了個籃子,一手拉着小七,姐弟倆溜溜達達往二丫家來。
二丫家住在連家老宅後一趟街上,也是五間房子的一個大院。
連蔓兒和小七走進外屋,二丫正拿了個碗出來,打算舀飯喂貓,看見他們來了,就忙招呼兩個人進屋。
“大姨奶。”連蔓兒和小七進了屋,先跟炕上坐着的老人問好。
“蔓兒和小七來了,快上炕坐。”二丫的奶奶忙笑着招呼道。
二丫的奶奶,和周氏是堂姐妹。這兩姐妹,都是白淨的麪皮,周氏的臉略寬,二丫奶奶的臉略窄,不過兩個人的眉眼間卻頗有些相似。
連蔓兒和小七就在炕沿上坐了,連蔓兒從籃子裡取出個紙包,遞給二丫。
“前個兒買的蝦皮,你給貓拌飯吃吧。”
“行。”二丫就接過紙包,打開來,將蝦皮倒進碗裡一些,又拿筷子和米飯拌勻了,給趴在炕梢的貓端了過去。
莊戶人家,誰家的貓、狗下了崽,自家又養不了那麼多,就會送人,或者誰想要,都可以去要。沒人會收取任何的費用,連蔓兒家和二丫家算是親戚,來往的不錯。那蝦皮,就是連蔓兒出門的時候突然想起來,讓二丫家的大貓給小貓多餵了這些天的奶,該給人家大貓改善改善伙食。
二丫家的大貓,正趴在炕梢,身邊偎着一隻小貓,正是留給連蔓兒家的。小七一進門,眼睛就在那隻小貓的身上黏住,再也移動不開了。二丫過去喂貓,小七就跟了過去。
連蔓兒也想過去,她的眼睛也有些離不開那隻小奶貓,不過,二丫的奶奶卻拉住了她說話。
“蔓兒啊,你爺和你奶走了有倆月沒,往回捎信了沒?”
“往回捎信了。”連蔓兒就道。
連老爺子、連守仁一行人離開三十里營子,先是去縣城住了兩天,然後才上路,奔了太倉縣。到了太倉縣之後,安頓下來,連老爺子就給了連守信和連守禮寫了一封信來。
“都挺好的吧,在那邊住的習慣不習慣啊?”二丫的奶奶就又問。
“都挺好的,說比咱這熱。住縣城衙門裡,都做了城裡人,比咱在村裡強的多,還能有啥不習慣的。”連蔓兒就道。
連老爺子在信上,說一切都好,只是字裡行間透露出來些意思。連守義他們帶的行李並不多,那些破舊的被子、褥子乾脆都給扔家裡了,到了那,好些東西都要置買,處處都要花錢。
而且,那衙門爲縣丞準備的院子並不大,他們這老些人一下子住進去,就有些……擁擠。
這麼多人,一擁擠,摩擦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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