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幼恆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不過隨即就恢復成暖暖的笑意。連蔓兒正拿起一本書冊翻看,不經意間眼角的餘光,卻將王幼恆眼中那抹異色收入了眼底。
“幼恆哥,你家裡、是不是有什麼事?”連蔓兒將書冊放下,看着王幼恆問道。
王幼恆一愣,隨即就笑了笑。
“沒有,就是祖母想我了,讓我早些回去。”王幼恆笑着答道。
“真的嗎,真的什麼事都沒有?”連蔓兒端詳着王幼恆,以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姿態,繼續追問道,“幼恆哥,你有什麼事,就跟我們說說唄。就算我們幫不上忙,你說出來,也比憋在心裡強。”
“真的沒事,也就是我們家,兄弟幾個都在外面打理鋪子。年根底下才回去,換成別人家,早就該回去了。”王幼恆笑道。
見王幼恆言笑如常,並不像有什麼事的樣子,連蔓兒就不再問了。不過,她可不認爲剛纔是她眼花,看錯了。王幼恆肯定是有事,但卻不方便說,或者是他覺得沒必要說。
不管是哪一種,連蔓兒都不方便再追問下去。而既然她並沒有聽到什麼傳聞,那麼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大事。王幼恆要打理這麼大一間藥鋪,過年了,他也有許多事情要處理,有一點小煩擾,是很正常的。這麼想着,連蔓兒就釋然了。
“有沒有想要的東西,我從縣城給你們帶來。”王幼恆就問。
連蔓兒、五郎和小七都搖頭。今年她們採購的很多的年貨,甚至一開始沒想着要買的東西,都買了。她們很滿意,這時候還真想不到有什麼想要,還沒有買的東西。
“幼恆哥,過完年,你啥時候回來啊?”小七就問。
“這個,還說不準。”王幼恆道。想了想。又道,“我會盡快回來,畢竟沒多久就要考試了,我回來,也好跟魯先生請教學問。”
幾個人閒聊了一會,連蔓兒就說晚上請王幼恆去她家吃飯。
“……買了火鍋。還有羊肉,我自己調的蘸料,魯先生都誇說好吃。幼恆哥,你一定要來嘗一嘗。”連蔓兒道。
“好吧。”王幼恆想了想。就笑着答應了。
傍晚,王幼恆如期而至,還帶了一籃子的蘋果和一籃蜜桔。這兩樣水果在他們這裡並不常見,想是誰給他捎來了,他自己不吃,帶了來給連蔓兒她們吃。
外面寒風呼嘯,屋裡的炕燒的熱熱的。大家都上了炕,圍着飯桌坐下。依舊是吃涮羊肉,因爲招待王幼恆,除了昨天她們自己吃的那幾樣,又特意添了好幾樣。有泡好的海帶絲,買牛肉時捎帶買回來的牛百葉,將牛肉剁成肉糜加粉面子和調料捏的牛肉丸,泡好的木耳、蘑菇,還有好不容易買來的藕切成的薄片。
涼菜則換成了涼拌海蜇絲、酸甜白蘿蔔絲、醬小黃瓜、臘八蒜和羅漢肚切片。
張氏還擀了麪條。打算到最後大家就着火鍋裡面下了面吃。
王幼恆、魯先生和連守信三個人喝白酒,五郎跟着喝了兩杯紅酒,張氏和連蔓兒幾個依舊是喝葡萄汁。
這一頓飯直吃到太陽西斜、夜幕降臨,等吃過了麪條,將鍋子扯下,連蔓兒又煮了濃濃的茶來,給連守信、王幼恆和魯先生解酒。
魯先生吃喝的高興,又因爲有王幼恆和五郎陪着,他談性極濃。乾脆講說起了學問。後來又談到明年王幼恆和五郎要考試的事。
張氏和連守信都極爲上心,就是連蔓兒也不覺豎起了耳朵。
“……這個東西。一竅通百竅通,難者不會,會者不難。”魯先生紅着臉,說道。
連蔓兒在一邊忍不住偷笑,魯先生在三十里營子這些時日,也入境隨俗,學了一些俗語、土話,有時候說話也能半文半白,甚至學了幾句三十里營子的方言,有時候一兩句話說出來,不認識他的人,還以爲他就是這遼東府的人。
魯先生說這句話,是要王幼恆和五郎放鬆,童生試並不難考。魯先生是才思敏捷,是考過了進士的人,他覺得容易,但王幼恆和五郎可不敢真的就這麼想。
幾個人又談了半天,魯先生又囑咐了王幼恆,讓他過年的時候寫幾篇文章,年後拿來給他評講。王幼恆自然高高興興地答應了。
直到月亮高高地升了起來,王幼恆才起身告辭。
衆人就都送他出來,連蔓兒自然也跟出來了。
“幼恆哥,咱們要明年才能再見面了。”連蔓兒道。她這是想到,王幼恆要回錦陽縣城,都是早早的起身,到時候她不能去送他,等王幼恆年後回來,可不就是明年了。
“可不是。”王幼恆笑了,似乎很開心,“年後,我儘量早些回來。”
“好哎。”連蔓兒就笑道……將近年關,總是特別忙碌的。一年的賬目要歸總清理,家裡面要大掃除,還有送年禮、收年禮。臘月二十六,連記的早點鋪子纔開始歇業,一家人才漸漸地清閒下來。
臘月三十,是這一年的最後一天。一大早,連蔓兒一家就都起來了,吃過早飯,一家人就有條不紊地又忙碌開來,今年要好好地辦一頓團年飯。
一家人先是將要炸丸子的幾樣麪糰和好了,蓋好蓋子,放到炕頭髮酵。然後,連枝兒和連蔓兒就開始切酸菜、泡發木耳、蘑菇等乾貨,連守信負責殺魚、醃漬入味,將早就殺好的雞鴨拿進屋解凍,準備烹調。
五郎和小七也沒閒着,他倆不是主力,自負責打零兒,就是聽連蔓兒幾個的吩咐,讓他倆幹啥他倆就幹啥。
張氏則將大鐵鍋刷洗乾淨了,準備烀豬頭。將毛處理的乾乾淨淨的豬頭、豬蹄,大塊的五花肉等放進鍋裡,然後放進蒜瓣、蔥段、薑片、鹽,又放入花椒、大料、肉蔻、草果、香葉等香辛料,再加入充足的水。將鍋蓋蓋上。竈下用大火將鍋燒開。然後又有小火燒,最後又燜了一段時間,將近晌午的時候,纔將豬頭烀熟了。
這個時候的豬頭、豬蹄、肉塊都已經被烀的紅紅亮亮、香氣撲鼻,撈出來放進盆子裡,想吃的時候。切片或者切塊,既可以熱着吃,也可以放涼了當冷盤吃。
這之後,又是過年過節的重頭菜——炸丸子。
今年他們準備的花樣就更多了。首先還是連家的保留品種——豆腐粉條素丸子,然後是蘿蔔絲素丸子,除了素丸子,連蔓兒還準備了肉丸子,有豬肉丸、牛肉丸和羊肉丸三種,再然後就是掛麪糊炸的甜丸子,有炸大棗、炸地瓜、炸槽子糕。
丸子炸好了。張氏又將小排骨和鯉魚在油鍋裡過了一遍油。
連蔓兒和連枝兒早已經用另一口大鍋將米飯蒸好了。將米飯剷出來之後,就又在鍋裡燉上了酸菜,另一個小竈上則是燉上了小雞蘑菇。
張氏這邊則開始炒菜。
晌午時分,一桌豐盛的團年飯就準備好了。這個時候,已經有心急的人家放起了鞭炮。
“去,把鞭炮拿到門口放了。”張氏就道,“再把魯先生請過來,咱也開飯了。”
五郎和小七就一人挑了一掛千響的鞭炮,走到大門口燃放起來。連守信則是點燃了一隻線香。將,衣襟裡裹了一抱的二踢腳,也走到門口,一個個地將二踢腳放上了天。
二踢腳,是一種兩響的鞭炮,放起來的時候,動靜特別的大。據說因爲裝填的炸藥類型還是方式不一樣的緣故,二踢腳的第一響是直接往上躥的,而第二響則是往旁邊躥。因爲是兩響。還有這樣的特色。所以俗稱做二踢腳。
這是在青陽鎮的大集上能買到的響動最大、最有威力的一種鞭炮。
連蔓兒見連守信、五郎和小七都出去放鞭炮了,她也覺得手癢。不過二踢腳她是不敢碰的,就抱了兩個煙花出來,她點燃了一個,又招呼連枝兒出來,讓連枝兒點燃了一個,姐兩個就看着躥上天的煙花笑。
“煙花省着點放。”張氏站在門口,一邊將手在圍裙上擦着,一邊笑道,“這煙花白天放,看不出好來,等晚上放,那纔好看那。”
放過了煙花鞭炮,一家人就將飯菜在正廳擺了,又請了魯先生來,一家人坐下高高興興地吃了團年飯。飯後,魯先生酒醉,被扶回書房安歇,一家人收拾利落了,就都回了內院。
連守信也有了一點酒。
“孩子他娘,我纔想起來,這過年了,咱得給祖宗牌位燒香、上供啊。”連守信對張氏道。
以前沒分家時,連家過年拜的是連老爺子的爹孃。分家後,也就是去年過年,他們幾口人也是去上房拜的祖宗。如今連老爺子跟着連守仁都去了太倉,那祖宗的排位自然也都帶了去。
連守信這一家現在要拜,還需要克服些小小的困難。
不過,連蔓兒早就另有打算。
“爹,這事要是等你想起來,就啥都晚了。娘帶着我們,早都準備好了。”連蔓兒就對連守信道。
“是嗎?”連守信驚喜道。
“爹,你不信跟我過來看看。”連蔓兒就領着連守信從屋裡出來,走到外屋的當間站住了。
“爹,你看,那是啥?”連蔓兒指着後門上房的祖宗板,笑着對連守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