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守信最會用爐火烤地瓜,火候掌握的最好,就是張氏也沒他烤的好。
“爹一會就下地窖去挑地瓜,一人給你們烤一個。”連守信立刻高興地道。小七這一天都沒搭理他,正好趁這個機會把小七也給哄回來。這個時候,別說是要烤地瓜,就是說要天上的月亮,估計連守信也會爬上梯子,試着去摘一摘。
連蔓兒回到家裡的時候,李氏正在勸張氏。
“……差不多也就行了。咱看人,得看長處。枝兒她爹這個人,有長處,是個老實、厚道的人。昨個夜裡,你們鬧彆扭。你看他,知道我在這,他也沒敢大聲。這要是換那難纏的,大點聲,折騰折騰,我就得管。我要管,你是我親閨女,我就得壓着你點兒。”
“你和孩子們不搭理他,我看他就心慌了。這是心裡有你們。他能低下聲氣來,給你賠禮,哄孩子,這就挺難得。換個脾氣大的老爺們,就是他錯了,爲了他那臉,他也不帶認的……”
李氏這是一心爲了閨女、姑爺好,爲了張氏一家的和睦。李氏說的都是連守信的好話,壓服自己的閨女。若是換了周氏,萬萬是不會像李氏這樣的。周氏肯定是火上澆油,添油加醋地說張氏的壞話,讓連守信和張氏更生分、關係更差,周氏纔會更開心。
所以張青山家,也是兩個兒子、兩個媳婦,下面孫子孫女一大堆,但卻一家和睦。而連家,卻是三天一小架,吳天一大架,不吵架就過不得日子似的。
人和人,做人的差距。它就是這麼大。
“娘,姥。”連蔓兒就走進屋裡,將剛纔的事情如此如此向張氏和李氏說了一遍。“一會,我爹肯定得來再跟我娘賠禮。”
張氏嘴裡哼了一聲,臉上也不禁有了些笑模樣。
“娘,你心裡原諒我爹了,你臉上可別露出來。”連蔓兒趕忙道,又向李氏解釋。“姥,我不是不讓我爹和我娘和好。我是想吧,趁這個機會,讓我爹把那些老毛病給改了。”
“以後。我們娘幾個要想過上舒心的好日子,今個兒,就得讓我娘給我爹立規矩。”連蔓兒如此道。
“你這孩子。”李氏笑了笑,也沒說什麼,只將棉花、衣裳裡子包了一個包,下了炕,招呼連枝兒和張採雲往西屋去了。
連蔓兒就湊在張氏身邊,壓低了聲音說了一番話。
“娘,差不多就這些。你想起來啥。也儘管跟我爹提。別狠不下心。娘,你就放心,我爹他跑不了,他就得聽咱的。”
就是張氏提的要求,連守信認爲過分,惱了,那也沒關係。只要小七出面撒撒嬌、哄一鬨。管保叫連守信回頭,一切都好商量啊。
連蔓兒暗笑。
說的差不多了,就聽見外面腳步聲響,是連守信提了一小籃子的地瓜回來了。
連蔓兒給張氏使了個眼色,就從屋裡出來。
連守信正將爐蓋揭開,用爐鉤子調整火候,然後纔將洗乾淨的地瓜一個個地往裡面放。
“爹,你回來了。”連蔓兒笑着招呼。
“回來了。這地瓜我烤上了,等晚上正好吃。”連守信重新將爐蓋蓋上,直起身來道。
說着話的時候,連守信就往東屋裡瞅了一眼。
“爹,我娘自己個在屋那。我剛纔哄了我娘半天,我娘雖然還有點生氣。可已經有點活動了。爹,你再去好好說說。我娘說啥,你就答應啥,管保成。”連蔓兒就故意壓低了聲音和連守信說道。
“行,那行。”連守信搓了搓手,顯然有些緊張。
“爹,你快去吧。”連蔓兒就笑着將連守信推進東屋裡,然後關了門。
晚上李氏下廚做了一道蒜苗炒肉,說是張氏愛吃的。吃飯的時候,連守信就拿筷子給張氏夾了一大筷子的蒜苗炒肉,張氏也沒說啥,扭頭也給連守信夾了一大塊的紅燒草魚。
大家就都知道,連守信和張氏夫妻這是和好了。
飯桌上的氣氛,頓時歡快起來。
從這天起,連蔓兒家有了新的規矩。其實這規矩也不算新,就是男主外、女主內。連守信管理外務,張氏管理所有內務。
說到外務,那可都是大事,連守信不可能一個人做主。又因爲家裡的銀錢和賬目都在連蔓兒手裡,要支錢花用,得過連蔓兒這一關。所以,這個外當家的,大體是個名義上的事,實權幾乎就沒有。
不過,連守信自己並不在意。一個男人掙錢,不就是給老婆孩子們花的嗎。
內務都是張氏做主,連守信可以提建議,但不能做主。誰要來說關於內務的事,那隻能找張氏,要是不找張氏,找連守信。連守信就要負責告知,這些事都是張氏當家。
屢教不改,或者敢於藐視張氏的,不論是誰,都打入另冊。
敢於打連蔓兒幾個的主意,欺負連蔓兒幾個孩子的,連守信不能客氣,要負責打回去。
連蘭兒,這幾條都做了,還意圖挑撥連守信和張氏的夫妻關係、破壞她們一家的和睦,所以被列入最不受歡迎的人員名單。
最不受歡迎,那自然是不來往了的意思。
連守信對此有些不同的意見,他覺得這麼處理,太嚴重了。
“這御賜的牌樓是給你的那,連老爺。我們都算啥啊,你現在可不是過去了。把我撬走了,不就得有人你介紹城裡的大姑娘,到時候,你就美了。”張氏瞥了連守信一眼道。
連守信的臉立刻就紅了。
“這是啥話,這不是沒有的事嗎。我要是做那缺德事,就讓我天打雷劈。”
“你不想,等人多勸勸你,你就想了。”張氏不鹹不淡地道。
連守信聽出來張氏的言外之意,臉就更紅了。可他又沒有什麼話可以辯解,畢竟連蘭兒的挑撥在前,又死乞白賴地說親事。
“爹啊,那這條答應不答應啊?”連蔓兒正將烤地瓜當飯後的甜點吃,趁此就問。
“答應,答應,就這麼地。”連守信趕忙道。
所謂殺雞給猴看,有了連蘭兒這一遭,看以後誰還敢胡亂打主意。連蔓兒暗自握拳,大勝利!
一家人正說着話,連葉兒就從外面跑了來。
“一會繼祖哥和大嫂要來。”連葉兒是給他們送信來了。
解決了連蘭兒的事,還有連繼祖和蔣氏。
這夫妻倆代表連家來拜牌樓,給連蔓兒一家喬遷新居賀喜,他們帶了禮物回來。
張氏當着蔣氏的面,將禮物打開來。
就兩個尺頭、兩盒茶葉。尺頭是緞子的,織染的顏色和花樣很俗豔,品質也不好,有些綃。做衣裳肯定不行,就是做被面,那也不結實。至於那兩盒茶葉,是極普通的磚茶。
“……拿不出手。”蔣氏就有些澀然,“……將近二十口人,吃穿用度,和在家裡還不一樣,一粒米,一片菜葉子,哪哪都的花錢。大老爺的俸祿哪也不到哪。去的時候,花兒那給拿了點錢。現在家裡,都是老太太當家。老太太……省細慣了。四叔和四嬸也在一起過過日子,應該知道,我們誰手裡,都是一文錢也沒有。這回來一趟的路費,都是可丁可卯的……”
連蔓兒在旁邊就聽明白了,蔣氏話中的意思,是說這禮物,是周氏做主備下的,她,或者是古氏,都沒權利管。就是她們想增添些東西,手裡也沒錢。
“老太太說,自家人,這也就是個過場,關鍵在心意到了。”蔣氏傳達了周氏的話。
因爲擡出周氏來,蔣氏又是這樣的態度,張氏也沒說什麼。
“大嫂,咱莊戶人家來往,可不就這些東西,有啥拿出手拿不出手的。”連蔓兒在旁邊就笑。
送來這些東西,她一點都不生氣。以後,那邊難免也有事情,到時候就照着這個標準走禮,省心省事。
連繼祖和蔣氏那天吃了席,並沒有就回河間府,而是住了下來。他們還要將地租子收上來,帶回去。
“老爺子說,都吃大米白麪的吃不起,要在市集上買黍米啥的,也不合算。家裡收了租子,還要賣,更費了兩重事。……打算把租子收上來來,僱輛車運回去,正好一家子的口糧都有了,能省下挺大一筆開銷。”連繼祖和蔣氏是這麼說的。
連守信和張氏並沒有留連繼祖和蔣氏住新宅,收租的事,他們也沒主動過問。實在是這兩天,因爲連蘭兒的事,這夫妻倆鬧彆扭,忙着梳理家裡的事,根本就顧不上別的。
現在連葉兒跑來送信,大家纔將這個茬想了起來。
“葉兒,他們來有啥事?”連蔓兒就問。
“還能有啥事,就收租的事唄。……繼祖哥受了氣。”連葉兒就道。
果然,一會的工夫,連繼祖氣呼呼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