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繼祖招來了差役,武二狗和武三狗兄弟終於肯老老實實地交租子了。
連家的二十四畝地,根本不像他們兩個說的那樣歉收,相反,因爲今年年景好,連老爺子帶着衆兒孫把莊稼侍弄的也精心,連家的地今年是大豐收。
武家兄弟將藏匿起來的糧食都拿了出來,先前已經賣掉的一部分也落了賬。
先是連守禮三口人的口糧。這些天,連守禮幫着連繼祖跑裡跑外的,沒少忙活。連葉兒也沒客氣,將連蔓兒幫着定的清單往外一拿,就開始稱糧食。
花生一百斤(帶皮),黍米八百斤,糜子兩百斤,大豆八十斤,小豆二十斤。
連葉兒家裡, 送有耮的花生,就夠一家人偶爾吃着打打牙祭,這一百斤花生,打算全部賣掉換錢,至少能有一兩銀子的收入。黍米就是日常吃用的口糧,糜子和小豆,是過冬包餑餑,明年端午節還可以用來包糉子,至於那大豆,可以換豆腐、換豆油,還能發豆芽吃。
這一年的嚼穀就差不多了。連老爺子答應了給他們一年的口糧,這家裡外頭都知道,他們要的不多,也不少。
剩下的部分,除了交稅糧,連繼祖拿三份,武家留一份。
花生六百斤,黍米兩千二百斤,糜子五百斤,大豆二百斤,小豆一百斤,這是連繼祖收到手的租子。
而武家兄弟拿的也不少,花生三百斤,黍米八百斤,糜子二百斤。大豆五十斤,小豆三十斤。緊緊是收割莊稼,就能拿到這樣的分成,在這十里八村,武家算是頭一戶。而且除了這些糧食。那地裡的柴禾。也都歸了武家。
別小瞧這些柴禾,如果要賣。也能賣上一筆錢。三十里營子這裡冬天寒冷,莊戶人家取暖多是靠燒地裡的秸稈柴禾。有那地少,柴禾不夠的人家。冬天的屋子堪比寒窯。莊戶人家到了冬天。是寧願飯少吃些,也要將屋子燒暖和了。
即便如此,等差役們都走了,那武家老孃、武二狗、王三狗兄弟等人還是在門口哭罵了一陣。無非是罵連繼祖仗勢欺人、爲富不仁之類的話。
連繼祖當時並不在場。後來聽說,就惱了。連繼祖放出話去。說要將地收回來,不給武家兄弟種了。武家兄弟聽了,就又陪着笑臉去找連繼祖,求他不要收地。
因爲收租子的事,很是熱鬧了幾天,才平靜下來。連蔓兒一家要照看鋪子和作坊,又忙着往地裡送糞,還有過濾葡萄酒,忙的什麼似的,就沒時間和精力去參與。
這天,吃過早飯,連繼祖和蔣氏就來說話,說是明天就要回太倉。
“都安排妥了?”連守信就問,“大車都僱好了沒,僱了幾輛車,都是哪的車啊?”
“僱好了,就是咱鎮上的車。”連繼祖就道,頓了頓,才又道,“四叔,我就僱了一輛車。那些糧食,我都給賣了。”
“啊?”連守信就吃了一驚,這幾天他忙的腳打後腦勺,只在稱量糧食的時候去看過一回,連繼祖賣糧食,他根本就不知道。
賣糧食的事,連繼祖誰也沒通知,也沒和誰商量,就是他自己做主賣的。賣糧食,連繼祖是有經驗的。以前沒分家,連守仁一家在鎮上住的時候,每年都要從老宅運糧食到鎮上,再由連守仁和連繼祖或是直接在鎮上賣了,或是運去縣城賣。
“你爺不是說,讓你把糧食直接運回去嗎?”連守信就問連繼祖。
“我爺是那麼說的。”連繼祖就道,“可是這老些糧食,咋地也得僱三四輛大車來拉,車腳錢也不老少。我這把糧食換成錢,隨身就帶回去了。到太倉那邊,想吃啥再買。價錢也差不多。”
莊戶人家賣糧的價格,跟糧店出售糧食的價格,顯然是不一樣的。這裡面有個差價。不過,就如連繼祖所說,將運糧食到太倉的車腳錢算在內,也差不多就平了。
粗略地算,是這樣的。
連繼祖做的主,連守信也就沒再說什麼,至於那些糧食都賣了多少錢,連守信就更沒問。
不過,連守信熱心腸的本性是不會變的。
“繼祖,今年這租是收上來了。那明年那,你有啥打算。”連守信這麼問,也是因爲連繼祖做主賣了糧食,覺得連繼祖是個有主意的。
連繼祖和蔣氏兩人的臉色,頓時就有些奇怪。
“四叔,我、我本打算就把地收回來,不讓他們種了。”連繼祖飛快地瞟了蔣氏一眼,乾咳了兩聲說道。
蔣氏將頭扭到了一邊。
“可是那武家兄弟過來求我,說是親戚,還說是我爺許給他們的,讓他們種三年。這我爺的意思,我要是從二上做主,就把地收了,這也不是個事。”連繼祖說道。
這就是說,地還是給武家兄弟種。這可真是,連蔓兒有些無語。連繼祖都能違背連老爺子的意思,私自做主將糧食給賣了,怎麼就不能做主把地給收了。連繼祖這話說的前後矛盾,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又是下跪,又是哭,都發毒誓了,說以後肯定老老實實地,要是再敢賴租子,他們就不得好死。我想着,這次把他們制的也服帖了,以後他們也不敢再賴了。這要再另外找人種地,也挺麻煩的。……關鍵還是考慮到我爺。”連繼祖也覺得這麼說有點說不過去,就又忙解釋道。
蔣氏輕輕的哼了一聲。
連繼祖的臉色就有些發紅。
“那四叔,我……”連繼祖趕忙站了起來。
“繼祖,你這要走了,肯定還得去拜拜朋友啥的,我就不留你了,你去吧。”連守信就道,“今兒個晚上,你們兩口子過來,讓你四嬸給你們包餃子。”
“哎。”連繼祖和蔣氏答應了,就一前一後地走了。
“……繼祖這孩子,就是嫌麻煩啊。”見兩個人走了,連守信就嘆氣道,“說是省下了車腳錢,到那邊另外買糧也一樣。這哪能一樣那,就是算上車腳錢,這糧食運過去,也比在糧店裡再買糧便宜。 在糧店買糧,那新糧食、陳糧食、好的、賴的,哪有個準,哪有家裡地裡打的糧食好啊。”
“爹,這話咱就自己個說說,當着我繼祖哥、大嫂的面可千萬別提。過後跟我爺,還有當着別人的面,也別說。我繼祖哥,人家現在是當家做主了。”連蔓兒就道。
疏不間親,連繼祖作爲連老爺子心愛的長孫,是怎麼做怎麼有理。連守信要是說連繼祖不好,連老爺子那未必就高興。
“我知道,你爺看重繼祖。我不就是想到了,我就自己唸叨唸叨嗎。我還真能傻的去和別人說去?”連守信就道。
傍晚,連繼祖和蔣氏,連守禮、趙氏、連葉兒就都過來了。女人們坐在炕上一邊包餃子一邊嘮嗑,男人們坐在稍遠的地方,也在嘮嗑。
“……那旱菸還沒曬好,你要是能再待兩天,等旱菸曬好了,正好給你爺帶回去。”連守信對連繼祖道。
連繼祖含糊地應了一聲。
“四叔,我繼祖哥沒跟你說呀。”連葉兒一邊捏餃子,一邊大聲地道,“下晌的時候,我繼祖哥帶人來看那旱菸了。是火候沒到,讓咱再給好好烙烙,過兩天那人來拿煙。把煙都稱了,往下減了點分量,賣煙的錢,我繼祖哥都收下了。”
蔣氏低着頭,專心地擀着餃子皮,似乎沒有聽到大傢伙正在說什麼。
“啊……”連守信就啊了一聲。
“來的時候,我爺就總惦記着這煙。”連繼祖就道,“我爺那煙癮大,一時半會不抽菸,就不自在。我這本打算是把這些煙帶回去給我爺。這不是火候沒到嗎,乾脆,就給賣了。這錢……我先收下了,正想給三叔和四叔分了那。”
連繼祖說着,作勢往懷裡掏。
連守信和連守禮忙擋住連繼祖的手。
“繼祖,你別的啊。這錢我們哪能要,那旱菸就是給你爺曬的。你賣了就賣了吧,那錢回去給你爺,讓他買旱菸抽。”
這邊包餃子,張氏就問蔣氏太倉那邊的情形,也問到了趙秀娥。
“二郎媳婦,應該快生了吧?看她手法咋樣?”
“差不多了,來的時候,都把穩婆給找好了。”蔣氏就道,“老太太看了,說二郎媳婦是個能生的,身子骨結實,肯定順溜。”
蔣氏有問有答,臉上也帶着笑,不過那笑容卻有些疲憊和勉強,而且有時候還走神,與剛回來的時候有些不一樣。
“大嫂,這回去,是不是還得在縣城我花兒姐那住兩天?”連蔓兒就問。
“嗯。明天從這走,在縣城住一晚上,就回太倉。”蔣氏道。
去連花兒那,肯定是不白去的,不知道這次能從連花兒那拿到多少,連蔓兒心裡想。
第二天,送走了連繼祖和蔣氏,趙連生帶着趙家村的幾個人找上門來。
他們想買玉米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