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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熟慣了的緣故,元壇略推辭了推辭,就去洗了手,然後就坐到炕沿上。不過,他沒有立刻就拿了點心吃,而是先從懷裡拿出一塊藍色的帕子,挑了兩塊點心包起來,又小心地放進了懷裡。
“那是要拿回去給他師父吃的。”連葉兒在旁就低聲對連蔓兒道。
“小罈子這孩子孝順。”趙氏嘆息着道。
說小罈子不像和尚,不僅是他的外貌氣質。還因爲他有一個習慣,就是得了誰家的佈施,他都喜歡幫人家幹活。就這個習慣,就不像和尚了。誰見過用幹活換佈施的和尚那?
而且,小罈子每次在外面得了什麼,都不肯自己吃,必定要先將好的留出來,帶回廟裡給他師父。
三十里營子的莊戶人家都很喜歡小罈子,不僅是因爲他有着莊戶人家少年的勤勞和淳樸,還有就是他的孝順。小罈子無父無母,是廟裡的住持大師養大了他。
收起了要給他的住持師父帶回去的點心,小罈子才就着茶水吃起了碟子裡的點心。期間趙氏還親自給他續了一回水。
“……多虧了這孩子……”轉身坐回到炕上,趙氏就對連蔓兒和小七道。
趙氏和連葉兒再能幹,一個是婦人,一個是才十來歲的小姑娘,許多活計由她們做起來就很費勁。連守禮養病那些天,從廟裡挑水,還有家裡砍柴、挑黃土、和煤這些粗重的活計。幾乎被小罈子給包攬了下來。
現在連守禮每天都在房場和幫工的一起忙着蓋新房,小罈子畢竟是和尚,不好去幫工。不過,他每天都會到這酸菜作坊的院子裡來。幫着趙氏和連葉兒母女將那些粗重的活計做了。這不僅幫了趙氏和連葉兒的大忙,也讓連守禮沒有了後顧之憂。
看趙氏看着小罈子那慈愛的目光,就知道她是有多感激和喜歡這個少年。
小七雖然唸書了。但卻沒有忘了小罈子這個玩伴,就坐到小罈子身邊,兩個男孩子小聲說起話來。
“人那,啥都是命啊。”趙氏將視線從小罈子和小七的身上收回來,繼續納着手裡的鞋底子。
“三伯孃,你這是要給誰做鞋?”連蔓兒看了一眼趙氏手裡的鞋子底,那大小既不像是連守禮的。也不像是連葉兒或者趙氏自己的。
“給小罈子的。”連葉兒就道,“這不開春了嗎,我娘打算給小罈子做雙單鞋。”
連葉兒這麼說着,就從針線笸籮裡拿出一雙鞋面給連蔓兒看。那是大青布的鞋面,上面沒有任何繡花紋路。顯然。這是小罈子的鞋面。
“是我裁的。”連葉兒告訴連蔓兒。
連蔓兒就將鞋面折成鞋狀,左右仔細看了看,又對照着鞋底子比了比。
“挺不錯的。”連蔓兒就道。
這個年代,針黹女紅是所有女人的必修課。而針黹女紅裡面重要的一項,就是做鞋。這個年代,不管是莊戶人家,還是城裡的小門小戶,甚至高門大戶,幾乎都沒有買成鞋的習慣。家裡的女人。要負責一家老小的鞋腳,以及從裡到外的衣裳。
莊戶人家的閨女,一般打從能走路,就要幫着家裡幹活,一開始年紀太小,都是給大人打下手。俗稱做打零兒。再大一些,就要在家裡幫着燒火、做飯,下地挖野菜喂家裡的豬、雞等,還要幫着侍弄莊稼。
在做這些的同時,一個女孩子在會用剪刀之後,就會被家裡的大人帶着做針線了。比如說做鞋這一項,最先要學的是打袼褙,然後能拿針了,就做最簡單的沿邊,然後,等女孩子力氣大一些了,就要學着納鞋底子,縫鞋。
只有在這些都做好了之後,才能學習畫鞋底子和裁鞋面。
連葉兒現在都能裁鞋面了,也就是說,現在的連葉兒自己就能做鞋了。
那邊小罈子吃完了點心,就打了個招呼,要出去繼續幹活。
“今天的柴禾夠了,你多歇歇吧。明天的,你明天過來再劈就來得及。”連葉兒阻攔道。
元壇摸着光溜溜的腦袋想了想,就點了頭。
小七見小罈子不幹活了,就要和小罈子玩。小罈子沒答應,憨憨笑着看連葉兒和連蔓兒。
“就在院子裡玩,別往別處去。”連蔓兒就道,還囑咐了一聲小罈子,“小罈子,麻煩你照看點小七。”
“哎,知道了。”小罈子憨憨地答應了一聲,就和小七跑出去了。
緊接着,外面就響起兩個孩子的笑鬧聲,還有大胖、二胖歡快的叫聲。
“蔓兒姐,我今天聽說一件事。”連葉兒就往連蔓兒身邊湊了湊,略微壓低了聲音道。
“啥事?”連蔓兒忙問。
“今早上六郎說,咱爺能說話了。”連葉兒就道。
連守禮家蓋房,老宅那邊打發了連繼祖、二郎、四郎和六郎來幫工。這個四個人,每天都來,一天三頓在連葉兒家吃。不過要說起幹活,二郎是把好手,連繼祖則不行,四郎愛耍滑,不願意幹活,就願意支嘴,六郎幹活倒是實誠,可年紀畢竟還小,能幹的活有限。
“啊?”連蔓兒吃了一驚,“啥時候的事,我們咋不知道?”
“我們也不知道啊。聽六郎說,是他不小心看見的。咱爺跟朵兒她爹倆,偷摸說話來着。”連葉兒就道。
“哦……”連蔓兒拖長了聲音哦了一聲,心裡就明白了。
連老爺子能說話了,卻要瞞着人,不讓外人,其中就包括她們和連守禮這兩家人知道。
“確實不?”連蔓兒就問。
“我也是聽六郎說的,要不,咱找六郎來問問?”連葉兒就道。
“那行。”連蔓兒就點頭。
連葉兒出去,一會就轉身回來了。
“我剛出去,小罈子就問我幹啥。我說去找六郎,小罈子就替我去了。小七也跟去了。”連葉兒就笑着道。
“我說你咋一出門就回來了。”連蔓兒也笑,“小罈子還挺有眼力勁的。”
很快,小罈子和小七就帶了六郎回來,三個孩子進門來,大胖和二胖也跟着跳進了門裡,兩隻大狗一邊猛搖尾巴,一邊咧着嘴笑。這兩個傢伙,最喜歡小七帶它們出來到處跑,簡直是樂瘋了。
連蔓兒就讓小罈子和小七帶大胖和二胖出去玩,只留下六郎在屋裡。
拿出點心來給六郎吃了,連蔓兒這才問起連老爺子和連守仁說話的事。
“是昨天下晚兒,”六郎狼吞虎嚥地吃了點心,說道,“我去後院上茅房,從上房外屋過,就聽見東屋,就咱爺那個屋裡有啥聲。我就挑簾子往裡面看了一眼。”
“你看見啥了?”連蔓兒追問了一句。
“咱爺在炕頭上坐着,旁邊是咱大伯。咱爺正跟咱大伯說話。”六郎就道。
“你聽見他們說啥了沒?”連蔓兒就問。
“沒。”六郎搖頭。
“六郎,你是不是看錯了呀?”連蔓兒想了想,就說道,“你咋肯定咱爺說話了那?”
“咱爺嘴動換來着啊。”六郎就道。
“嘴動換,也不一定是說話呀。”連蔓兒就道,“咱爺不是中風了嗎,嘴能動,可就能啊啊。”
六郎並不是一個特別聰明的孩子,連蔓兒這樣追問,是想盡量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咱爺嘴動換的不一樣。……不是啊啊,是說話,我聽見了,就是沒聽清楚說啥。咱大伯還直點頭那。……”六郎似乎有些迷惑了,不過還是堅持道。
“那屋裡還有別人沒?”連蔓兒又問。
“沒別人了,咱奶她們都出去了,就咱爺和咱大伯倆人。”六郎這次肯定地道。
“六郎,這事別跟別人說了。也別告訴別人,你跟我們說過了,行不?”問到這,已經沒有必要再繼續了,連蔓兒想了想,就囑咐六郎道。
“行,我跟誰也不說。”六郎就點頭道。
打發走了六郎,連蔓兒又跟趙氏和連葉兒坐了一會,就出門來,招呼了小七,帶着大胖和二胖回家來。
晌午吃飯的時候,連蔓兒就將六郎的話,跟一家人說了。
“咱爺能說話了,瞞着大傢伙,就跟朵兒她爹說話。”五郎就沉思起來。
“你爺能說話了,這不是大好事嗎?咋還瞞着?”張氏不解道,又嘆氣,“咱爲他擔的這個心!”
連守信則是半晌都沒說話。
“說好了是等老爺子好了,能說話,就最後定大當家和二當家的事。老爺子這麼瞞着,這是還沒想好咋辦?”張氏就又道。
“應該是沒想好咋說才能幫着他們倆脫罪吧。”五郎就道,“就那幾件事,大傢伙都知道了。要不罰他們倆,想找個讓人心服口服的說法,那可難了。”
“可要這樣,大當家的和二當家的還不是每天十板子?”張氏就道。
“那也比給光身趕出村強,去大北邊,那生死都不知道了。”連守信終於開口道。
“這事咋辦,咱是裝不知道還是咋地?”連蔓兒就問。
“一會,咱去老宅看看去。”五郎就道。
“那就……見機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