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花兒和連朵兒當時一個是十六歲,另一個和連蔓兒同歲,只有十歲。這麼點年紀的兩個小姑娘,養在深閨,誰又能夠想到,她們會去殺人害命?而且,害的還是自己嫡親的堂姐妹。
換做別的人,也會像王幼恆這麼做。
“現在想想,既後怕,又後悔。……實在是對不住你,蔓兒。”王幼恆的語氣中滿是歉意。
“幼恆哥,你沒有對不住我。”連蔓兒搖頭道。
雖然王幼恆並沒有就得原本的連蔓兒,但是她後來的傷能恢復的那樣好,是多虧了王幼恆。而且在她們發家致富剛起步的時候,王幼恆給了她們很大的支持和幫助。
而且……
“幼恆哥,就算是那時候你看見了啥,跟我家裡說了,又能咋樣那!”連蔓兒嘆了口氣,眼神有些暗淡。
王幼恆無語,連守信、張氏等人也都說不出來話。
是啊,就算當時王幼恆看見連花兒和連朵兒推了連蔓兒,並且告訴了連家人,那又能怎麼樣?其結果,也大概就如同連蔓兒一家從鎮上偶然聽到消息,得知了所謂的童養媳真相之後那樣。連老爺子會訓斥連花兒和連朵兒,但最後,肯定還是要將消息對外瞞住,不能壞了連花兒出嫁的事。也就是說,不能壞了連守仁的前程。
想要給連蔓兒公道,那是不可能的。
“幼恆哥,你一聽着信就從縣城趕過來。我、我們都很承情。”連蔓兒道。
“這算不得什麼。說什麼承情,就見外了。”王幼恆道,“好在,蔓兒你福大命大。如今活的好好的。”
連蔓兒就輕輕笑了笑。
“而且我哥考中了秀才,我們家得了御賜的牌樓,還富裕起來了。”
正因爲如此。她可以給原本的蔓兒一個公道,即便是遲來的公道。
大家對王幼恆這麼急着趕過來,都在心裡感激,又看見連蔓兒的情緒好多了,也都跟着心裡敞亮起來。
廚房那邊來報說是飯菜準備停當了,張氏就趕緊吩咐擺放桌子,大家就都在前廳一起用飯。
因爲王幼恆來了。這頓飯又特意加了一個鍋子,用的是各色蘑菇熬出來的素湯底,裡面煮了魚丸,又用盤碗裝了拾掇好的鴨血豆腐、腐皮、藕片、土豆片、粉絲等,至於其他的燉菜、炒菜諸如糖醋里脊、清蒸桂魚、燴丸子蘿蔔塊、炒蒜薹、炒蒜苗、菜乾燉肉等。還有涼拌的嫩野菜芽兒、香油拌的鹹菜葉子和鹹菜疙瘩,林林總總地擺滿了一桌。
連蔓兒一家早上就沒吃飯,王幼恆從縣城趕來,也餓了,一桌的人吃的極香甜。
這邊剛吃過了飯,正要喝茶,外面就來報。一個說是縣衙來人了,另一個說是老宅那邊又打發人來,叫連守信和五郎過去。
縣衙的人是剛到。就報了進來。至於老宅的人,小喜偷偷地告訴連蔓兒,說是已經來了兩次,都讓韓忠從二上找藉口給打發了。
連蔓兒暗暗點頭,心裡贊韓忠會辦事。
縣衙來人,先被接到前廳。有連守信、五郎讓人擺上茶水、點心來招待,王幼恆和小七也留在了前廳。至於張氏、連蔓兒母女幾個,則都先回了後院。
連蔓兒換了一身衣裳,小七就從前院回來向她報信,說是縣衙來的人已經去了村裡,五郎和王幼恆也跟了去,連守信打算去一趟老宅。
二郎來了幾次,最後還說連老爺子着急上火,水米不進了。說是連守信他們再不去,連老爺子就要讓人把他揹着,自己來找連守信。
連老爺子這是真着急了。
“咱都過去,聽聽咱爺到底有啥話要說。”連蔓兒就道。
留下連枝兒看家,連守信安排了一輛車,帶着張氏、連蔓兒和小七就到老宅來。
進了上房,就看見連老爺子和周氏都在炕上坐着,連老爺子的腳上已經穿上了出門的鞋子,至於連守仁、連守義等人,都在地下站着。
說起來,連老爺子已經能夠出門走動了。可這些日子,他一直都沒出門,即便今天出了這樣的事,他也是留在家裡聽消息。連老爺子愛臉面,他是怕出去被人講究,臉上下不來。
“爹,你老能說話了。這可太好了。”進了屋,連守信帶着張氏母子給連老爺子和周氏問了好,就對連老爺子說道。
“啊,啊,哎。”連老爺子打了個唉聲,“你要是再不來,我就去找你了。哎,出了人命大事,這一激,我就……,一開始還、還有點不利落,這會好的差不多了。”
連蔓兒想到昨天小七如何喂連老爺子吃糕點,又想到五郎如何要給連老爺子請好郎中,連老爺子只啊啊以對,不由得心裡發悶,就要出口刺連老爺子兩句,結果就看到連守信衝他使眼色,連蔓兒就不吱聲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連守信避開連老爺子的視線,就在地上一把椅子上坐了。
張氏、連蔓兒和小七則是在離着連老爺子和周氏稍遠點的炕沿上坐了。
“老四啊,衙門的人都來了?”連老爺子直奔主題。
“對,都來了。”連守信答道。
“這個,人死如燈滅。老大媳婦、英子,這都是家醜。哎,現在說也晚了,這個事,民不舉,官不究的,要是不報官,就好了。”
這樣的人命大事,連老爺子竟然也想在家庭內部處理。
“爹,這衙門的人都來了,……這事不是別的事……”連守信就道。
連守信本就不是善於言辭的人,如今有情緒,更懶得說話。
“爺,這是井邊出的事,村裡的人比我們都先知道。我們不去報官不行啊,這不像是自家院子裡出的啥事。……再說,這個刑律裡面,有私和人命關係一條,挨着邊的,可都沒好。我哥好不容易考個秀才……”連蔓兒開口道。
連老爺子的面上就是一紅。
“這、這是我、年紀大了,病了這一場,自己感覺啊,都不如以前了,思慮不周。”連老爺子的手在面前的茶杯上無意識地摩挲着,說道,“我不說,就是知道你們心裡都有譜,不管是啥事,都不能害着五郎。五郎是咱們老連家最有出息的人。……我一個老頭子,這心裡就想着,你們大傢伙都平平安安,和和睦睦的。這事鬧到衙門去,丟的還是老連家一大家子的臉。”
“你們報官了,這做的對、做的對。”頓了頓,連老爺子又道。
“老四啊,如今你們有御賜的牌樓,還有五郎的功名,在縣衙那應該有人情。這能不能,老大媳婦的屍首不帶到縣衙去?那英子、畢竟還是……哎,能免提不?”連老爺子看着連守信,問道。
“爹,這是人命官司,有啥也得按人家衙門的規矩走吧。……英子都承認了,是她推的古氏,古氏才跌死了,這、爹,你的意思是,要保英子沒事?”連守信問連老爺子。
“哎,哎。”連老爺子又連聲嘆氣,“去縣衙,這、這、不好看相啊……”
看連老爺子雙眉緊鎖的樣子,連蔓兒知道,連老爺子真心在發愁。也是,這樣的事,擱誰身上都得愁。
連守信一時不知道連老爺子想要怎樣,只得無言。張氏、連蔓兒和小七也都沒有說話。
“老四啊,”半晌,連老爺子見大家都不說話,這才又開口道,“剛纔我提的這些,就都照你們的意思辦吧。我也不說啥了,就是……,能不能想想法子,走個人情,上了堂啥的,英子和古氏,就是英子和古氏她倆的事,別的事,就都別提了?”
“爹,你的意思是?”連守信本來低着頭,聽見連老爺子這樣說,就擡起頭來,不解地看着連老爺子。
連老爺子乾咳了兩聲,心裡發悶地想,他這四兒子是真的太老實,聽不明白他的話,還是在這根他裝傻?如果說是真老實,怎麼分家另過了這麼許久,日子過的那樣大,還是沒學會點靈透勁兒。如果說是裝傻,那不得不說,他這四兒子裝的太像了。
這個兒子是真傻還是假傻那,這個問題,連老爺子不止一次的想過,每次都想的腦仁疼,卻毫無結果。
“就是關於蔓兒的事,還有太倉的事啥的。”連老爺子只得道,“蔓兒福大命大,現在活的比誰不好那?蔓兒這孩子心寬、心眼好,這以後的福氣,肯定更大。老大媳婦,也遭了報應了。花兒那邊,聽說日子也過的不咋地。朵兒那孩子,出不色,也就那樣了。……一筆寫不出兩個連字,她們都是次要的,咱老連家這名聲,可不能再……哎!”
連蔓兒頓時就明白了,連老爺子最先說的那些話,分明是虛晃一槍。連老爺子什麼不明白那,他應該也知道,他先前提的兩個要求,都是不可能的。他卻提了出來,不過是知道連守信不可能答應。以連守信敦厚的脾性,心裡難免會對他這個爹存了些愧疚。
而連老爺子真正的目的,則是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