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應該……”彩繡聽見沈六問她,就擡起頭,看見沈六嘴角掛的笑容,她不禁呆了一呆。彩繡心裡知道,沈六這樣,並不是真的在向她徵詢意見。但是,此時此刻,有些話她還是要說。
萬一那、萬一有用那,彩繡心裡想。
“六爺,”彩繡跪在那裡,讓自己鎮定下來,依舊用平時跟沈六說話那種軟軟的語氣說道,“連蔓兒她、她們一家也纔跟了六爺沒幾天,連蔓兒她還識文斷字,聽五姑娘身邊伺候的丫頭說,五姑娘誇連蔓兒是個女秀才那。”
“連蔓兒進了假山的書房,還在裡面待了好一陣。這件事,婢子實在替六爺心焦。六爺千萬不可心軟啊。要是現在心軟放過了她,她泄露了什麼出去,可對六爺太不利了。”彩繡這麼說着,又偷偷打量了一眼沈六。她見沈六臉上沒什麼表情,乾脆又大着膽子道,“六爺,處置了一個連蔓兒怕還有後患。她還有個弟弟在跟前,誰知道出去後會怎麼說。……婢子都是爲了六爺着想。……她們連家能有現在的日子,還不都是六爺賞的。現在爲了六爺,她、她們也沒什麼好埋怨的。”
彩繡這樣說,竟然是將連蔓兒一個滅口還不足,還讓將小七,甚至連家都毀了。
沈六的臉上的冷意更甚,他玩味地看着彩繡。
“彩繡,你以前認識連家的人?你和連家、和連蔓兒有仇?”沈六問彩繡道。
“沒,六爺,婢子自小在府裡伺候六爺,從來沒獨自一個出過門,怎麼會認識這樣的鄉村野人。婢子、婢子和她、婢子和連蔓兒並沒有仇。婢子這都是爲了六爺着想。”彩繡連忙道。
“爲我着想,所以才故意將人帶去假山書房?”沈六冷笑,“你既然知道那書房的要緊,你就不曾想象。若是她真的偷看了什麼,傳揚出去,會怎麼樣?”
“六爺,婢子實在是想着不會有閃失,纔敢這樣的。”彩繡見沈六這樣問,似乎看到了某種希望,趕忙往前跪爬了一步,急切地解釋道。“……她一個小丫頭,怎麼會跑得出去?就是六爺身邊的人略有疏忽,婢子這邊也讓人盯着的,絕不會讓她走漏了一絲風聲。”
沈六淡淡地掃了彩繡一眼。他身居高位。手下人衆多。像每一個在他這樣的地位的人一樣,只要手下人忠心對他,那麼手下人之間或者對待他人所耍的一些小手段,他都會無視。
只不過這一次,彩繡玩的過火了。
“你這是承認了,連蔓兒說的都是真的,是你故意設圈套,將她騙去假山的書房的?!”沈六突然道。
“六爺、婢子……”彩繡就是一怔,一雙大眼睛看着沈六。剛剛她還認爲沈六是不追究這件事了。怎麼現在沈六又這樣說。一時之間,這倒讓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沈六到底是怎樣的打算。
“彩繡,我再問你,你說和連家人從前並不認識,和連蔓兒也無冤無仇,那爲什麼你這麼想治死她。甚至連她的兄弟和家人都不想放過?”沈六微微側身,一直手臂拄在桌子上,眼睛幽幽地看着彩繡問道。
“我……”彩繡一個我字出口,就頓住了。
“怎麼,不想告訴我?”沈六眯眼微笑着問。
彩繡的臉頓時就紅了。
她的心事並不是不想告訴沈六,她想要沈六知道,並認爲沈六應該已經知道了。可是這心事,可以意會。卻萬萬不好說出口的。
現在被沈六這樣當面問出來,彩繡不僅臉紅,她的心也亂了。
“你不說,我也不難爲你。看在你在我身邊伺候了這麼多年,我這次網開一面。”沈六在椅子上坐正了身子,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他衝外面招手。“來人,將彩繡帶下去。”
“六爺,六爺打算把婢子怎麼樣?”彩繡見外面人進來,就急了,忙問道。
“你年紀也不小了,讓管事的們送你去小沈屯的莊子,給你找戶人家吧。”沈六就道。
“不。”彩繡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她掙脫了兩個上前來拉她的婆子,又往沈六跟前爬了一步。“六爺,不要,不要將婢子送走,不要將婢子送人。”
這麼說着,彩繡聲淚俱下。
“六爺,婢子知道這次的事做的拙了,婢子任憑六爺責罰。只要六爺別將婢子送走,給婢子留口氣。婢子、婢子生死也要留在六爺身邊,一輩子伺候六爺。”彩繡一邊哭,一邊還想上前,抱住沈六的大腿。
不過,在擡眼看清沈六的臉色後,彩繡還是打消了後面這一個念頭。
“那麼,現在你肯說了?”沈六再次問道,對彩繡的話卻不置可否。
“婢子、婢子……”彩繡低着頭,連說了兩聲婢子,頭臉都漲紅了。她咬了咬牙,決定還是賭一次,將心裡的話當着沈六的面都說出來。
那樣,沈六應該會看在她服侍了這麼多年的情分上,還有她孃的情分上,以及她的一片癡心上面,將她留下。而且,揭破了這層窗戶紙,或許、或許……
彩繡不僅頭臉紅,露出來的一截粉膩的頸項上也染上了紅霞。她含羞擡頭,又看了沈六一眼,這一眼中的愛慕,是毫無遮掩的。
少女懷/春,本來就是一件難以遮掩的事情。
沈六聽完了彩繡一番含羞帶怯,又帶着點決絕的表白,臉上的神色並沒有什麼變化。
“這個、和你要害連蔓兒,有什麼關係?”沈六問彩繡。
“六爺,婢子不是不知禮的人。六爺的事,婢子知道沒資格管。”畢竟還是個姑娘,彩繡剛纔拼着臉面說了表白的話,這個時候還是有些羞的擡不起頭來,因此她也無法看見此時沈六的臉色。
沈六冷哼了一聲,不置一詞。彩繡早就將自己看過是沈六通房的必然人選,她現在嘴裡所說的“六爺的事”,指的當然也不是什麼公事,而是沈六屋子裡添人進口的事。
“只不過……”彩繡纔要繼續說下去,就聽沈六喊了一聲停。
彩繡有些詫異地擡起頭。
沈六已經衝屋裡侍立的幾個以及剛進來的兩個婆子揮了揮手,那幾個人忙都垂手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說吧。”見人都出去了,沈六才道。
彩繡大着膽子又擡頭看了沈六一眼,眼淚就再次噼裡啪啦地掉了下來。剛纔她那樣表白的時候,沈六是讓她當着衆人的面說的。可是現在,她纔開口說了幾個字,沈六就將屋裡的人都斥退了。
沈六應該是猜到了,果然、果然嗎……
彩繡覺得一股酸澀之氣直衝嗓子眼,心裡又恨又痛。
“六爺要……要什麼樣的人沒有……”彩繡抽泣着道,“連蔓兒、連蔓兒她不配。她不過是個鄉野的大腳丫頭,就算是走了大運,能到府裡,那也就是個粗使的丫頭。這泄算了,關鍵是,連蔓兒她……她使手段認識了六爺,從此就緊緊地巴住了六爺……”
“六爺什麼人沒見過,就被她給迷住了心,這一次次地給她們家恩典,她、她還不知足。連蔓兒的心大着那,她要是進了府,哪還會有別人的生路。別說婢子們早晚壞在她手裡,就是府裡平常的爺們、奶奶們,也都要着了她的手……”
“住口”沈六聽着彩繡越說越不像話,不由得拍案怒道,“哪裡這麼多的混話,來人,拖出去掌嘴”
很快就有兩個掌刑的婆子進來,抓了彩繡往外就拖。
“六爺……”彩繡的一雙大眼睛裡先是不可置信,緊接着就換上了乞憐,哀哀地看着沈六,掙扎着想甩開婆子們的手。
沈府中,一般得寵的大丫頭們,即便犯了錯被責罰,也多是罵兩句,罰站、罰跪之類的,極少真正重刑加身。而這掌嘴,還比打板子更嚴重、更丟臉。
彩繡不敢相信,沈六竟然會讓人掌她的嘴。她和沈六這麼多年的情分,她說了什麼了,不就是說了幾句連蔓兒的不是嗎,沈六怎麼會生這麼大的氣。
彩繡哭着哀求,沈六面色如鐵,那兩個掌刑的婆子察言觀色,剛開始還是慢慢地,後來就很乾脆地將彩繡拖了出去。
……
荷軒裡,連蔓兒喝了一碗安神茶,就不肯再躺着,而是從榻上坐了起來。
沈謹坐在榻上相陪,沈謙和小七都坐在榻旁的繡墩上,關切地看着連蔓兒。
“我好多了,沒事了。”連蔓兒見他們這樣,就道。
“蔓兒,那我去六哥那邊看看。”沈謙就起身道。看見連蔓兒安穩下來,沈謙就想着要去常青園看看彩繡審問的怎麼樣了。
等沈謙離開,沈謹又找了個藉口,將小七給支了出去。
“蔓兒,剛纔有邪,我不好在小九和你弟弟面前說……”沈謹斟酌着開口道,“彩繡這丫頭,是我母親陪房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