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天色已經晚了,沈府內已經掌起燈來,鳳凰樓更是燈火通明。連蔓兒和沈謹在衆丫頭簇擁下,再次來到鳳凰樓前。連蔓兒舉目望去,燈火映照下的鳳凰樓,比起白天又是另一番的輝煌景象,晶瑩剔透、珠光寶氣,彷彿水晶宮殿。
沈六的晚宴設在三樓的一個敞廳,只擺了一桌。除了沈六、沈謹和沈謙兄妹三人,另外就請了楚先生、魯先生、五郎、連蔓兒和小七。
“……都是自己人,算是一個小小的家宴吧。”沈六招呼衆人入座的時候說道。
魯先生很高興,能夠坐在這張桌子上跟沈家兄妹一起吃飯,可比沈家大宴賓客時的座上賓的意義大不相同。沈六的那一句自己人,雖說的清清淡淡,但其中的分量有多重,魯先生是能夠體會的。
在座的這幾個人,楚先生自不必說,他在沈家已經有數十年,在教導沈謙之前就教導過沈家其他的子弟。這輩子,肯定是要終老在沈家了。魯先生,如今也是沈家門下。沈謹已經向魯先生行過拜師禮,如今算是魯先生的弟子。五郎、連蔓兒和小七同樣也是魯先生的學生。
五郎和沈謙是同科考的秀才,現在都在盛京書院,又是同窗。連蔓兒、小七和沈謙是好友,小七和沈謙也有同窗之誼。連蔓兒和沈謹又是手帕交。
連蔓兒家有如今的境況,離不開沈六的扶持。而沈家屢建功勳,連蔓兒家功不可沒。而這一切的,是連蔓兒無意中救了沈六。雖然這件事,知道的人屈指可數。
這麼看來,還真的都是自己人。也正因爲這樣,沈謹和連蔓兒才能一起入座而無需避諱。
晚宴並沒有準備太多的菜餚,因爲早已經說好了,這次晚宴。就是爲了嘗一嘗新的連記烤鴨。
因爲烤鴨的吊爐只有連記烤鴨店有,因此這烤鴨是在店裡烤好了,飛馬送過來的。連記的專門的負責片鴨肉的師父就在旁邊伺候,烤鴨一到,片鴨肉的師父便施展絕技,轉眼間就片了兩大盤子薄如紙片的鴨肉,全都是連皮帶肉。
荷葉餅、麪醬、小黃瓜、小蘿蔔、蔥段、豌豆苗、鴨湯栗子等一一地擺上來,一會功夫。就擺齊了一整套的烤鴨宴。
在座的衆人,除了沈六,大家都吃過連記的烤鴨。也不用小丫頭們伺候,沈謹便洗淨了手。給沈六捲了第一卷鴨餅。
沈六雖然沒有吃過這麼新鮮吃法的烤鴨,但是也從魯先生、沈謹等人處瞭解了一些,見衆人都看着他,就從沈謹手裡接了鴨餅卷,慢慢地吃了起來。
連蔓兒微笑看着沈六,她記得,沈六並不愛吃油膩的東西。而這填鴨做的烤鴨,足夠香,但卻並不油膩。尤其是配上這種吃法的時候。連蔓兒相信。沈六會喜歡。
沈六吃了一卷鴨餅,並沒有做任何表示,而是伸出手,示意大家開動。隨後,他也不用別人幫忙,又自己捲了一卷鴨餅。
吃完了鴨餅,又吃了些小菜。沈六最後還喝了一碗鴨湯。
因爲沒有飲酒,晚宴並未持續太長的時間。飯後,大家就都離桌,到旁邊喝茶敘談。
魯先生和楚先生都贊烤鴨好吃,沈謹和沈謙也有同感。
“……是比上次你送到念園的好吃。這就是你那時候跟我說的,特意飼養的鴨子?”沈謹問連蔓兒。
“是的。”連蔓兒笑着點頭,“是用書上的古法,填喂出來的。”
“不錯。果然是肥而不膩。”沈謹就道。
“六爺覺得怎樣?”連蔓兒就笑着問沈六。
“嗯,還不錯。”沈六正在喝茶,聽見連蔓兒問他,他慢慢地放下茶杯,微微頷首道。
“只是不錯嗎?”連蔓兒知道沈六說話一貫是這個風格,不過她還是又問了一句。
“英明神武?”沈六微微側轉身子。眯了眯眼,突然道。
風馬牛不相及,這是報復嗎?連蔓兒忍住了沒笑。
“開一家店應該不成問題。”沈六又道。
這句話似乎說的沒頭沒尾,但是連蔓兒卻是喜上眉梢。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下晌連蔓兒說過的話,她自己當然不會不記得。沈六這樣說,也就是表示他對連記的烤鴨很滿意。
魯先生知道連蔓兒幾個今天是爲什麼來的,因此適時地站起身,藉口觀賞一副古畫,將楚先生、沈謹和沈謙都引了開去,小七也陪着跟了過去。
廳內這會工夫,就只剩下沈六、五郎和連蔓兒兄妹。
“六爺。”連蔓兒站起身,從袖子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文契,輕輕地放在沈六的手邊。“以後咱們的鋪子,還請六爺多關照。”
沈六看了連蔓兒一眼,挑了挑眉,這纔將那文契拿起來。文契的內容很簡單,沈六一眼掃過去,就看明白了。連蔓兒將連記烤鴨店兩成的乾股送給了他。
兩成的乾股,也就是五分之一。沈六什麼都不用做,以後就可以每個月從連記烤鴨店的利潤中得到五分之一的分紅。
“誰教給你的?”沈六用手指輕輕彈了彈那契紙,隨後擡起眼睛,看着連蔓兒問道,“是誰跟你們說了什麼話?”
連蔓兒怔了一下,才明白沈六的意思。沈六是疑心沈家有人上她家打秋風,暗裡遞了什麼話。
“六爺,沒有,沒人教我們什麼,也沒人暗示我們什麼。六爺對我們怎麼樣,我們心裡清楚,六爺府裡真正得用的人,也都看的明白。有六爺在,誰敢打我們的主意。”連蔓兒忙笑着解釋道,“六爺,你別生氣。這麼做,也是慣例,在商言商。……六爺自然不缺這個,可我們這份心意不能少,是留着給六爺打賞下人。以後少不了麻煩他們,六爺也知道一句話,軍馬未動、糧草先行。”
“你們可不是商。”沈六一字一句地道。
“當然。”連蔓兒又是一怔,不過馬上回過神來。剛纔那句在商言商,不過是單指着這一件事。如今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哪一戶不是既有田產又有店鋪的。像這樣的大事,涉及到沈六這樣的人,就是別人家,也得主人家親自出面才成。
沈六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旁邊的書案旁,慢慢地捲起衣袖。
“筆墨紙硯伺候。”沈六一邊氣定神閒地捲袖子,一邊說道。
旁邊並沒有別人,只有五郎和連蔓兒,沈六那說話的語氣,也不像是在支使別人。
五郎和連蔓兒兄妹倆交換了一個眼神,五郎就上前鋪開宣紙,連蔓兒研墨。沈六用的是上好的徽墨,隨着那墨一點點研開,墨香也淺淺淡淡地瀰漫開來。
等連蔓兒研好了墨,沈六已經從筆架上挑了一隻狼毫。在桌案前站定,沈六凝神片刻,隨即提起筆飽蘸濃墨,一揮而就。
那宣紙上赫然是順德坊三個大字,豐膩雄渾,神采飛揚。
沈六寫完了並沒有立刻就放下筆,他扭頭看了看連蔓兒。連蔓兒此刻正低頭看着沈六的字,她還是第一次見沈六寫字。本來以爲沈六是一直習武的,又早入仕途,於文上面難免粗疏。可今天看見沈六寫的這幾個字,連蔓兒知道她想錯了。
五郎也好,沈謙也好,沈謹也好,他們的字,比起沈六來,功底上的就有差距。而楚先生、魯先生都是大才子,他們的書法更是上乘,足可稱之爲書法家。可就是這兩個人,他們的字比起沈六的,也還差了幾分的筋骨和氣勢。
連蔓兒又驚喜,又是讚歎。與沈六走的更近,接觸更多,她發現沈六的優點就更多。連蔓兒又一次深刻地認識到,沈六,絕不是隻有一張美麗的面孔,他也不是單靠家世纔有的現在的成就。
年紀輕輕,就能夠有現在的成就,沈六自然得天獨厚。可是在天份之外,沈六也必定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
看着順德坊這三個大字,連蔓兒心裡對沈六更加的敬佩和欣賞了。
燈光映照下,連蔓兒的一張小臉似乎被蒙上了一層融融的金光,這讓她的表情顯得更加柔和,一雙漆黑的眼睛則更加明亮。沈六扭頭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
美人如玉,而且是靈動的暖玉。
“六爺真是天縱奇才!”連蔓兒忍不住讚了一句,這一次,是真心實意,幾乎是脫口而出的。
看到連蔓兒眼神中透露出來的欣喜和崇拜,沈六心中很是受用。他緩緩地放下筆,收回手的時候,差一點碰到連蔓兒的頭。
看着連蔓兒的包包頭,沈六的手張了張,似乎有自己的意識一樣,摸了過去。
連蔓兒還在看沈六寫的字,對此毫無哈覺。倒是沈六,距離連蔓兒的包包頭還差那麼一點的時候,他終於回過神來。
五郎這個時候,正好擡起頭,敬佩地看向沈六。
沈六收回手,放下捲起的衣袖。
“六爺,這是送我們的牌匾?”五郎就問沈六道。
連蔓兒也擡起頭來,眼睛亮閃閃地看着沈六。
沈六點了點頭。
五郎和連蔓兒都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