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魚蒙

一起身才發現今日真是黴到家了,皇帝身邊淨是些平日裡見不着面的大官,看着眼生,可是一個個都是用探尋的目光望着她,更要命的是,玉滿堂、玉滿樓、林牧之一溜煙兒地都在呢,玉滿堂和玉滿樓是憂心忡忡,林牧之卻是一臉喜色。

玉珺心裡忍不住罵了句娘,再往後看,整個人都呆住了,不知爲何好幾天都不見人影的李善周就站在人堆裡,雖是如往常一般無波無瀾地站着,可是四目交接時,玉珺仍舊在他的眼裡看到了一絲的焦慮。

玉珺幾乎不去看,也知道林南薔、甚至烏蘭都用什麼眼光看着她了。

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趁着衆人不注意,玉珺狠狠地瞪了一眼始作俑者:皇帝一句話,於某些人而言是喜從天降,於她而言,簡直是滅頂之災。重要的是,他方纔是用戲謔的語氣說的,誰也分不出真假來。

君心難測啊。

玉珺心裡腹誹着,回過神來時,總管太監福盛已然說完了“海清河晏,天下太平”之類的場面話,正說着尋寶的規則呢。大體的意思,不過是尋寶之前會將自願參與其中的小姐們分爲幾個小隊,尋寶之前會將提供一條線索給每個小隊,隊員們憑藉自己的智慧勘破其中奧秘,而後尋找到下一個線索,直至尋到寶藏,先得寶藏者爲勝。

因爲藏寶地點較遠,大家不止要比智慧,更要比配合、比速度,比賽不提供馬車,只能靠騎馬。

玉珺聽到此處不由得略微失望,鄭世寧拍了拍她的手道:“別怕。你腦子好用,我騎馬快,若是咱們倆在一隊,我能騎馬帶着你跑!”

福盛聞言,笑道:“郡主只怕會失望,你能不能跟玉小姐在一塊,還得看天意!今兒咱們分組靠抓鬮!”

人羣裡又是一陣騷動,鄭世寧不樂意道:“好不容易出來玩兒一趟,就是想跟着自己喜歡的人一塊,若是分組,遇上什麼不長眼不上道的人,那不得鬧心死。”

“這是聖上的意思。”福盛謙恭回道:“想的就是讓小姐們彼此熟識……”

他壓低了聲音對鄭世寧道:“今兒個還有兩個部落裡的小姐,是土默特部落首領的女兒烏蘭和烏拉特部落首領的女兒卡卓。”

“哦,這是怕她們落單?”鄭世寧看了一眼烏蘭和她身邊年幼一些的姑娘,撇嘴道:“誰讓她們來的,忒沒勁兒!”

話雖這樣說着,鄭世寧到底沒捨得不湊這個熱鬧,只等着太監們抓鬮分組。

等結果一出來,玉珺簡直一個頭變成了兩個大:今兒出門絕對忘記看黃曆了!

來時她還覺得今兒來參加的大家閨秀還挺多,抓鬮時才發現,來的人大多是看熱鬧的,正經願意參加比賽的統共就十來個人,分成了四組,每組四個人,鄭世寧沒跟她分到一個隊伍裡也就罷了,她的隊友都是什麼人!

林南薔!她名義上的妹妹,實際上見了面就恨不得弄死對方的仇人!

烏蘭!她原本以爲敵人的敵人會是朋友,沒想到她見她的第一面,她就不明原因地仇視她!

統共三個隊友,兩個看起來都是來者不善,好在還有一個司馬瑞珍。

玉珺好不容易擠出一絲笑,正想跟司馬瑞珍好好打個招呼拉攏下關係,哪知手剛剛擡起來,司馬瑞珍突然抱着肚子對福盛道:“福總管,我突然覺得身子不大舒服,只怕不能參加比賽了……”

“這可怎麼辦!”福盛道,“你若是走了,她們這可差了一個人。”

“我當真疼,哎喲!”司馬瑞珍面色蒼白,幾欲倒下,玉珺趕忙攙了她一把,就聽林南薔道:“司馬小姐既然不舒服便不要勉強了,還是身子要緊。”

“就是,有你沒你都不打緊,這裡有我一個就夠了。”烏蘭朗聲說道,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身旁衆人早已經不知如何腹誹。

玉珺不由得翻了個白眼,看着司馬瑞珍卻不由地嘆了口氣,這姑娘,如斯聰明!

眼下多少人替司馬瑞珍惋惜難得露臉的機會!有聖上在,比賽誰贏誰輸都是次要的,重點在於誰能落在皇帝的眼裡,讓皇帝看得上。但看玉珺這個隊伍,林南薔、烏蘭昨夜在宴會上大放異彩,風頭正勁,正是衆人關注的焦點。玉珺呢,雖然不顯山不露水,原本可能只是衆人眼裡的路人甲,可就是方纔天子隨口一句話,將她推到了風口浪尖。說林南薔、烏蘭二人昨夜光芒萬丈,玉珺何曾不是明珠一枚?

這幾個人已經足夠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只在能在這個隊伍裡,皇帝必定多看她幾眼。

可是就在這個時刻,司馬瑞珍竟然病了!

“真是可惜……”玉珺彷彿已經聽到有人在說這句話,她看了一眼司馬瑞珍,恰好她也扭過頭來看她,笑道:“玉小姐的意思呢?”

“你去休息吧,身子要緊。”玉珺拍了拍她的手,司馬瑞珍趕忙道了一聲謝,這才起身離開。

玉珺看着她的背影,鄭世寧不知何時湊到她身邊,道:“早就聽說司馬瑞珍是個聰明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玉珺莞爾一笑,繼而卻有些發愁。

旁人都想借着這個機會發光發熱,可又有幾個人能看出這平靜湖面下的暗潮洶涌。林南薔、烏蘭、玉珺,三人之間,隨便兩個人似乎都有足夠的理由讓她們聯合起來仇視另外一個人,同時,三人又是彼此提防着。

若司馬瑞珍加入,你要讓她支持誰,或者反對誰?無論怎麼選,似乎都要得罪另外兩個人,都是下下策。

她恰恰在所有的下下策中選了上策:若想誰都不得罪,只能退出比賽。

玉珺望了一眼胸有成竹的烏蘭,再看一眼一臉鬼畜無害的林南薔,緩緩地呼出一口氣:這一路前行,真是前途未卜!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福總管抓鬮,我真覺得這事巧合地太過詭異。”玉珺略惆悵地對鄭世寧抱怨着,看一旁的皇帝悠閒地坐在傘下,吃着葡萄,喝着美酒,頓時覺得一邊是天堂,一邊是地獄。

即便是再懷疑皇帝是抱着看好戲的心情將她們仨人湊到一塊的,玉珺仍舊不敢有半絲懈怠。

三人將將集合在一塊,烏蘭笑道:“我看咱們三人就不用互相自我介紹了吧,我是烏蘭,你是林南薔,你是玉珺。昨天咱們都已經見過了。”

“你知道我?”玉珺蹙了眉頭,“烏蘭小姐,恕我直言,此前我從未來過秋獮,更未曾到過您的家鄉,您是如何得知我的?”

“我若想知道你是誰,自然有辦法!”烏蘭面無表情地回了句,接着道:“實話告訴你們,我不喜歡你們。我想,你們也未必會喜歡我。跟你們分到一起,我也不願意,但是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們只能將就着配合。等得到了寶藏,咱們該互相討厭還是互相討厭着。我相信,你們也不想輸給她們吧?”

她看了一眼其他三組興高采烈的衆人,微微點了點下頜。

烏蘭的這句討厭於玉珺而言簡直莫名其妙,可有林南薔在,她明顯不願意多說。玉珺只得按下心中疑惑。

林南薔笑道:“烏蘭姑娘真愛開玩笑。咱們二人不過見過兩次,何來討厭不討厭。我只希望今日咱們好好相處,若能贏得頭名,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咱們能分到一塊也算是種緣分,往後咱們還是朋友!”

“虛僞!”林南薔話音未落,烏蘭冷冷拋下兩個字打斷了她的話,林南薔從未見過這樣油鹽不進的人,臉上不由得浮上尷尬之色。

玉珺見她吃癟,莫名地便覺得開心,連直言直語的烏蘭也覺得順眼了。憋着笑道:“分錦囊了,咱們也趕緊去領吧。”

錦囊裡只有一張紙條,三人打開一看,上面寫着奇怪的幾句詩詞“蘭風桂露灑幽翠,溪雲山雨首頻回,亭暖春花薰醉眠,邊秋畫角怨金微”。

玉珺第一眼看過去並未看出什麼玄機來,再仔細一看,幾個字脫口而出,幾乎是同時,三人異口同聲道:“蘭溪亭邊。”

烏蘭笑道:“我當是有多難,原來如此簡單。你看,這不就是告訴我們,東西在蘭溪亭邊麼!”

蘭溪亭邊,看上去是個地名。可若是對木蘭圍場周圍的地形不熟悉,也未必能一眼就看出來。玉珺趕忙擡頭看衆人,果然,其他三隊,要麼就是已經看出玄機,正對着地圖苦惱如何前往,要不然就還在掙扎中。

她趕忙問:“烏蘭小姐知道這是哪兒?咱們趕緊走!”

烏蘭得意洋洋地白了她一眼,道:“今日寶藏我勢在必得,你別拖我後腿就好!趕緊跟上吧!”

三人翻身上馬,漸漸跑出衆人的視野,玉珺才發現從前是小瞧了林南薔的馬術。三人之中,除了她是新手,另外兩人簡直如飛一般飛馳而去,她無法,只得咬着牙跟着,緊趕慢趕,總算沒有離地太遠。

饒是如此,兩人的臉色也不大好看,站在亭邊等着她來,分明只等了片刻,卻像是等了半晌一樣不耐煩。烏蘭道:“你這人怎麼這麼笨!騎馬都不會!我們等了你半天,連謎底都猜出來了,咱們走吧!”

她揚了揚手裡的紙,不等玉珺看清,上馬就跑。身後其他隊伍的人早已經追上來,玉珺見狀,只能咬牙跟上。

憑藉着烏蘭對地形的熟悉,她們幾乎一路都在抄近路,這爲她們破解線索爭取了大量的時間。在第一道線索出來時,她們以爲今日比賽不過爾爾,後來才發現她們大大低估了出題人。由簡入難,由淺入深,許多線索她們都需要冥思苦想許久才能知道。

好在林南薔學識淵博,玉珺腦子靈活,烏蘭熟悉地形,反應靈敏,三人竟就一路過五關斬六將,殺到了最後一條線索處。

三人這才發現自己一路向前,不知不覺竟是到達了蘭溪山的山頂。那裡綠蔭蒼翠,雲霧繚繞着,竟有如入仙境一般的感覺。

她們本以爲自己會是最快的一隊,沒想到鄭世寧竟緊隨其後。

看着她們三人圓睜的雙眼,鄭世寧笑得好不得意:“你們以爲就你們熟悉地形可以抄小路呀!我們隊裡可有卡卓!她對地形的瞭解不比烏蘭差!”

三人不過訝異片刻,很快便恢復正常。根據上一條線索,在這裡應該能遇上一個人才對。可放眼望去,是綿延的雲霧和綠草,哪裡有人影?

幾個人都在疑惑着,鄭世寧突然出聲道:“看,那邊來了個人!”

玉珺一擡眼,就看到綠草連天一線裡,從雲霧中衝出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騎着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仿若踏着雲霧,款款而來。

到了衆人跟前,馬順勢停下,玉珺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她朝思暮想的李善周,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