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丨魚蒙

鄭世寧抹了把淚,道;“當時我們都在場,玉滿樓、玉太傅和夫人都在,他說完,又跟玉太傅和夫人磕了頭,求他們准許,玉滿樓當時雖不說一句話,可我看得出,他也受了震動。玉珺,我是當真羨慕你,有一個男人對你這樣死生不棄。感謝佛祖讓你平安回來。若你當真出了事,善周哥哥可怎麼辦纔好。”

玉珺也跟着紅了眼眶,半晌說不出話來。兩人齊齊看向馬車外,鄭思釗和李善周停止了爭吵,李善周偏頭正在聽鄭思釗說着什麼。

鄭世寧道:“如今李善周是個癡情種的名聲已經在圍場傳遍了,聖上必定也有耳聞。我想聖上行事再荒唐,也不至於同自己的外甥爭風吃醋!”

“也是……”玉珺心中隱隱覺得不安,鄭世寧戳了戳她的腰,笑道:“別擔心了。昨日善周哥哥當着大家的面跟你求親,不就是爲了昭告天下你是他的麼?我還等着喝你們的喜酒呢!老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的福澤還在後頭呢!”

“但願如此!”玉珺喃喃道,這纔想起來她所說的狼羣,趕忙問道:“你說的狼羣又是怎麼回事?”

鄭世寧奇怪多地看了兩眼玉珺,這才覺察出不對來,細細說道:“你怎麼總問這個?莫非你們昨日不是遇上狼羣才落得懸崖?”

玉珺錯愕地搖了搖頭,鄭世寧忙道:“怎麼可能!昨日我們久等你們不回,林將軍親自帶兵去找你們,聽山上的村民說昨日山裡有狼羣出沒,我們以爲你們死定了。結果尋了許久沒找到你們,卻在崖底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林南薔。”

“她沒死?”玉珺眸色一沉,鄭世寧搖頭道:“算她命大,那麼高的懸崖摔下來,竟然都摔不死她。那崖底是個深不見底的水潭,她落了水之後被衝到了潭邊,恰好被搜救的官兵救了起來送到了林將軍。那會我們不知道你和烏蘭在何處,她就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也是她告訴我們,你們遇上了狼羣,三人都被逼到了懸崖邊上……”

“她是這麼說的?”玉珺冷笑不止,林南薔最大的本事,怕就是編造一個又一個謊言了。一張巧嘴,吐出來的沒一句真話!

“不只是她……”鄭世寧遲疑道:“烏蘭今天一早也醒過來了,她對我們說的,也是這樣的。當然,她還不停地誇讚你,說若不是你周旋,她和林南薔只怕早就死在豺狼之下。土默特部落一早讓人送了謝禮到玉太傅的帳裡,說是感謝你的救命之恩。玉珺,你說你沒遇上狼羣,可爲何他們二人口徑卻如此一致,昨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怎麼會傷成這樣!”

她們二人說這話,鄭思釗和李善周爬上馬車,正巧聽到鄭世寧問到這話,李善周吃了一驚,三人齊齊看向玉珺。玉珺本是氣憤難當,聽到烏蘭部分時,頓時陷入了沉默。

昨日之事看起來簡單,說起來卻極其複雜。先是林南薔想要一石二鳥將她們二人都害死在陷阱之中,陰差陽錯,卻變成了烏蘭將她們拖倒了懸崖邊,可到最後,終究還是她和烏蘭將林南薔推入了懸崖。三人互爲受害者,也互爲施害者,皇帝若是得知真相,要定她們的罪,她們誰也逃不了責罰。

“一會見了聖上,聖上必定問起昨夜之事,你還是早點告訴我們真相,纔好及早商議對策!”李善周握住玉珺的手,投去鼓勵的目光,“思釗和世寧不是外人,你不必有任何顧慮。”

“我曉得。”玉珺斟酌了片刻,把昨日入陷阱及掉入懸崖的全過程一五一十和盤托出。鄭世寧原本還是面無表情地聽着,到最後簡直要拍案而起,怒罵道:“林南薔當真是菩薩臉毒蠍心!打一開始她就想要害死你們二人,最後掉下懸崖,簡直咎由自取!你那一下推得極好!你若不推她下去,她不知道還要怎麼弄死你們!這隻蠍子精,真真……善周哥哥,你真該殺了她,替玉珺報仇!”

“你說得輕巧!”鄭思釗也是義憤難當,卻頗感無奈:“林南薔和烏蘭在不同時間被救起,救起後更沒見過面,他們何以口風能夠這麼一致?必定是她們被救起後,身邊有人這樣教她們說的!如今大局已定,玉小姐若是貿貿然出來說出真相,又有幾人能信?”

胳膊擰不過兩條大腿的道理玉珺未必不懂,她看了眼沉默不語的李善周,李善周恰好也擡頭看她,“玉珠兒,此事需得慎重纔是,畢竟這件事牽扯到林將軍還有各大部落。”

“那讓玉珺白白吃這個虧麼!”鄭世寧憤憤道。李善周搖了搖頭,“不會!他們欠玉珠兒的,我總會一點一點替她討回來。只是眼下不是合適的時機。”

“我曉得的。”玉珺點頭道。只恨她人微言輕,又讓林南薔佔了先機,以林南薔那張臉,再配上悲泣欲絕的神情,只怕誰看到都能認定了她纔是受害者。再者說,她也不想害了烏蘭。雖然她也曾惱怒烏蘭不分青紅皁白就對她下手,可是想到烏蘭將來的前途,她覺得自己還是選擇緘默爲好。畢竟,人家往後可是皇帝的妃子,甚至還有可能是國母,將這樣的敵人化爲自己牢固的靠山,總歸是沒錯的!

她雖這樣想,畢竟不能明說,只帶了些許不甘,咬牙道:“烏蘭雖然曾經想要害我,可那不是她本意,她不過是誤會我罷了,到最後也是她救了我。而林南薔,我相信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終有一日,老天會替我收拾她!”

“不必等到將來了!”鄭世寧幸災樂禍道:“我今日才得了消息,林南薔昨日掉懸崖時,生命雖然無礙,可是額頭正中卻有一道很長很深的傷口。”

“額頭?那她豈不是破相了?”玉珺驚訝地合不攏嘴。

鄭世寧點頭道:“玉滿樓親口對我說,她的傷口怕是要落下疤痕,即便不落下疤痕,她也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才能修復。眼看明年開春就要選秀女,她必定是趕不上了。人人都看好她,以爲以她的姿色容貌,必定能雀屏中選,沒想到她自己卻給自己掘了個大大的墳墓!京師第一美女,只怕要變成京師第一無鹽女,人在做天在看,真真是報應不爽!”

“女人,尤其是美女,一向視自己的容貌甚重,如今林南薔若是發現自己沒了這一柄利器,只怕會深受打擊。”鄭思釗哈哈笑道,一邊說着一邊喚鄭世寧下馬,道:“我和世寧先行騎馬回行宮,將事情稟報父親。玉小姐身上還帶着傷,可緩緩而來。”

他說着,對李善周炸了眨眼,鄭世寧噗哧了一聲,不懷好意地看了他們二人兩眼,道:“對對對,我們先走,你們要是有什麼體己話,可得趕緊說!”

二人說完,騎上馬便揚長而去。馬車頓時空了下來,玉珺微微垂了頭,蹙眉凝思。

這世上之事變化多端,林南薔城府又那樣深,只怕她會抓住合適的時機,絕地反擊。這樣的禍害,留一時都讓她不安。

李善周似乎看穿了玉珺的心思,握住她的手將她摟進懷裡,勸慰道:“如今所有人都不關注她,她若是想要興風作浪也需得回京之後。這段日子你跟在聖上身邊伺候着,也需謹慎些……”

他停了停,道:“思釗方纔對我說,聖上命我和他留在北地處理一些事務,送你到行宮之後我就得離開。”

他說的頗爲艱難,玉珺好不容易死裡逃生,他想得只是和她長相廝守,可是還聚不到一天,他信誓旦旦要陪在她身邊,此時卻要食言。

他當真是滿心滿意的愧疚,“玉珠兒,對不起,明明說要回京之後就舉辦婚禮,眼下看來又的拖上幾個月了。”

“爲什麼突然這麼急着把你留下來……”玉珺垂下眸子,心中說不失落,當真是假的。可就在她垂頭的那一刻,一個念頭突然閃過她的腦子,她幾乎脫口而出道:“是不是聖上要對北地……?”

“你……”李善周怔了一怔,神色錯愕地捂着她的嘴。玉珺壓低了聲音道;“我也只是瞎猜的,你只需點頭告訴我,是,還是不是?”

李善周微微點了點頭,道:“這件事務必對任何人都不能提起。北地各部這些年一直忙着內訌,土默特一枝獨大。昨日聖上受傷,他們似乎也有察覺,土默特的首領派人提醒皇上,讓他務必關注北地情形。”

玉珺恍惚覺得這件事似乎並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雖然記不真切,但是她依稀記得前一世,也只是開了春,烏蘭入宮沒多久,北地各部大亂,土默特借兵大周,才平息那場叛亂。她的父親林牧之因爲在秋獮中受傷,沒能參與到這次的平叛中。這一直都是林牧之生平最遺憾的一件事。

如果這一世因爲皇帝的意外受傷,北地各部提前起事,所以鄭思釗和李善周才被留在北地靜觀其變,那或許一切都會不同——皇帝的傷勢或許並不如想象中的那樣嚴重,否則他何以能夠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這場意外來得這樣突然,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她又能猜透幾分?

“你去吧!”玉珺垂下眸子,雖是失落,可仍是堅定道,“你去吧,我在京師等你,等這邊的事情都辦妥了,你早些回來!”

“玉珠兒,等我回了京,我一定給你一場最隆重的婚禮!”李善周定定道。

玉珺輕輕搖了搖頭,靠在他的肩頭,道:“李善周,我只想告訴你,我這輩子認定了你是我的夫君。你若是想要過太平安穩的日子,那我就隨你一起,安安穩穩地做你的妻子,素手持家。你若心有鴻鵠之志,志在四方,那我必定不作你的絆腳石。我祝你早日……“她朱脣輕啓,“功成名達!”

李善周緊緊地抱住她,在她的耳旁輕聲道:“我心如你心,若有二意,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