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好人

“不是吧?會不會是沒注意跑進去的?”西如心裡已經認定了伍氏會這麼幹,但還是想再確認一下。

“我三堂嫂也這麼想,就幫你們把羊攆了出來,結果你伯孃說地契雖然給了你們,但裡面的小麥是她請人種的,所以歸她,羊吃了也是應該的,不然太便宜你們了。”

還真像伍氏會做的事。

不過也確實如她所說,小麥是她請人種的。

其實西如早想過這個問題,那時還想着就算伍氏鬧起來,大不了分她一點麥子罷了,沒想到她會採取這麼極端的方式來對待這件事。

這種女人,只能用惡毒來形容,假如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能讓別人得到了。

“那我能去告她嗎?”西如問道。

周永誠面色一正,忙搖頭道:“肯定不能。你大伯和伯孃對你們有養育之恩,你告她,等於不孝,是仵逆大罪,輕者杖刑,重者……”

他語氣又幹又澀,似乎不願意在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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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對於不孝,曾有凌遲的先例。”牛老丈接道。

西如嚇了一大跳,幸虧上次伍氏用毒的事她要告發被明輝攔住了,不然誰知道會怎麼判這個案。

見西如不做聲,牛老丈又道:“葉公語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孔子曰:“吾黨之直異於是,父爲子隱,子爲父隱,直在其中矣。”

說完又怕他們不懂,便接着道:“本朝現在稱‘親親相隱’,不論告者輸贏,皆要處刑的。”

說完特意望了西如一眼。

看來,以後不僅告伍氏的心思不能有,就是說都不能說出來,不然被人捉住就可以大做文章,反過來找她的麻煩了。

尼瑪這坑爹的封建制度!

西如在心裡低咒一句,面上卻已經風清雲淡,“那就先由着伯孃高興吧。”

就先示弱,試着先退一步吧,不然能怎麼辦呢?

周永誠也只有搖頭的份,誰又不能天天站在地裡守着。

看着屋裡的幾個人都不怎麼高興,周永誠也顧不得再開玩笑,忙找個藉口出去了。

西如一家人開始沉默的圍着桌子吃午飯。

午餐的飯桌上除了饅頭,又多了千層餅,雖然離西如心中的午餐差很遠,但總算是越來越好了。

吃完飯,她又開始忙着賣麻花了,順便放了些千層餅進去,不管好不好賣,宣傳工作還是必須做的。

哪想纔出門,還未開張,就有個八九歲的孩子朝她衝了過來。

這條路雖然人少,但是道路還是很寬,情急之下她就轉了個身,本以爲是身上沒錢的小子,來搶麻花的,哪想他的手卻往她腰裡撈去。

一股難聞的味道在鼻端散開,西如想都不想,直接捉住了他的手,那黑乎乎的手裡,已經有了一個錢袋。

這錢袋本是她昨天曉上才縫的,哪有不認得之理。

當下將掛在右胳膊上的筐子就放在了地上,準備先奪回錢袋。

哪想趁她放筐的功夫,那男童已經從她左手掙脫,向前跑去。

“你去追,我幫你看筐。”一個男人的聲音道。

二十五六歲樣子,穿一身青布短褐,一雙鼠眼滴溜溜的亂轉。

“謝謝,你要真想幫我,早上去抓住他了。”西如提起柳筐,轉身就走。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假如這人跟剛纔那孩童是一夥的,只怕她一跑開,連柳筐都沒影了吧。

“你這小娘皮,真是不識好歹,老子好心幫你,你倒誣賴老子了是吧?”那人罵罵咧咧的追了過來。

西如腳下飛快,腦子也沒閒着。

就算那人跟搶錢袋的人是一夥的,她沒有證據,並且那人會不會直接跟她去見官還是未知,這狀怕是不好告。

本以爲從這條巷子穿出去,前面就是大街,沒想到會遇上這樣的事,好在錢袋裡的錢並不多,只有十幾文,不過這也相當於他們全家的一頓伙食了,怎麼會不心疼。

西如埋頭往回走,前面漸漸熱鬧起來,她鬆口氣,停了下來。

那人幾步上來,扯住了她的柳筐,“小娘皮,老子好心幫你,你敢誣賴老子,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

他罵着,雙手卻使勁的扯西如的筐子。

西如照着那人的腳踝狠狠踢了一腳,張口大叫起來:“救命啊,有人搶劫啊。”

那人沒想到一個還不到他肩膀高的小姑娘會這麼潑辣,一吃痛,手上倒有些鬆了。

乘這機會,西如就到了仁和堂的門前。

聽得她的聲音,牛老丈忙跑了出來,又見一人窮兇極惡的追上來,上去就揪住了那人的衣領,照臉就是兩巴掌。

“你這廝也老大不小了,有手有腳,大白天的竟然敢追人搶劫?”

別看牛老丈年歲已高,但手勁卻不小,這兩巴掌下去,那人嘴角已經見血。

還沒等他開口,跳出來一個少年,“牛老,跟他講這麼多做什麼,大白天敢搶劫,直接打死算了!”

西如大聲道:“這個人跟一個同夥搶了我的錢袋,偏還不肯罷休,一路纏着我到這裡來。”

鬧了這麼久,早圍了一羣人上來,又都是附近的住戶,跟仁和堂關係也不錯,現在聽仁和堂的少東家這麼一說有人就喊了起來:“光天化日之下行兇搶劫,直接打死擡到縣衙去。”

那人聽到“打死”,這才慌了,顧不得理論,抱頭就逃。

待他不見人影,有人就朝西如道:“這是城南有名的潑皮張老七,別看他這會兒跑了,指不定哪會兒就又找上你了。”

“那也沒有辦法,是他先找人搶了我的錢袋,又說要幫我看着筐子讓我去追,我不同意他就纏上我了。”西如無奈的道。

見衆人有散去的意思,忙又把柳筐掀開:“混口飯吃,不容易,謝謝大家的幫忙。這些麻花是我家自己做的,請大家隨便拿着吃,不用客氣。”

都是存了看熱鬧的心思,很多人就此散了去,也有人真的走過來。

西如一想:真要隨便別人拿,有些愛貪便宜的,還不恨不得筐都拿走。

忙又將筐提在了手裡,“大家都別客氣,來,嚐嚐好吃不,提點意見。”

說着,給沒走的人,一人遞了兩根,剩下的提在手裡。

這下,那些想多拿的,也沒機會再拿。

“這閨女手真巧。”

“麻花真香。”

“怎麼賣的?”

衆人得了好處,誇獎一番,又問了些閒話,慢慢的散了去。

“周家郎君,你明知道那張七是個潑皮,爲什麼不說拉他見官而要說是打死了擡過去呢?”西如向周永誠問道。

“那張七,有個姐姐是縣老爺的小妾,十分得寵,你要真去告了,只怕才合他的意呢。”周永誠壓低聲音道,“喊‘打死’不過是把他嚇唬跑算了。”

話未說完,只聽得有兩個官差模樣的正站在知味齋的門口,大聲道:“叫你們掌櫃的出來,該納稅了!”

西如忙走了過去,“本小店是幹爺爺帶着我姐弟二人昨天開張,父母俱亡,賃房而居,納過房租,身上所餘已經不多,加之今日城南張七搶走錢袋,又纏着鬧事,小店直至現在還未開張……”

她未講完,兩官差已經黑了臉,路人也紛紛側目。

“所幸這餅子還是熱的,麻花也尚可入口,還請官爺們嚐嚐。”西如說着,已經遞上麻花和千層餅。

兩官差本來是板着一張臉的,聽西如講得這麼可憐,又哪好意思再徵稅,但又覺得不能這麼走了。

“官爺辛苦了,將這個當點心,消消乏吧。”說着將兩官差往店裡讓。

小姑娘滿臉誠懇,加之吃食香味誘人,這兩人坐下來,喝了杯水,吃了兩根麻花,幾塊餅子,這纔去了。

“月娘好本事,這樣就把他們給打發了?”門口探出一個腦袋來。

“你不會好好的講話,作死探頭探腦的,嚇我一大跳。”

看到是周永誠,西如這才鬆了一口氣。

“本朝重農抑商,能夠收稅的,哪個不是本地有名的潑皮無賴,進了哪家店子不揩夠油肯出去,沒想到就這麼被你哄走了。”周永誠嬉皮笑臉的對西如豎起了姆指。

“今日走了,誰能保證明日不會再來呢?”西如垮着小臉道。

“難道你還真想在這兒一直做下去?”周永誠一臉不敢信置,“宛縣比張七厲害的角色可是不少。”

“難不成你以爲我是玩玩的?”

“你們不是還有五畝地?三堂嫂說那塊地還是上等的。”

“上等的又怎麼樣?去年那地裡可收了東西?誰又敢保證今年是個什麼樣?就算年成好,我大伯一家會讓我們好過?”

周永誠撓撓頭,默了下來。

不得不承認,她這些話都是實話,可越是實話,越讓人不好意思回答。

“張七今天在你手裡吃了虧,肯定不會這麼善罷甘休的,你最近小心點。”過了一會兒,周永誠又開口道。

“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西如悶悶的道。

可對於張七這樣的角色,周永誠又有什麼辦法?人不要臉,天下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