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兩難

周麗珠從牆縫裡瞧見西如腆着個大肚子被人扶着上了馬車, 再想想自己那還沒來得及出生就已經打掉的孩兒,將繡花帕子絞得如麻花般,冷冷的笑了兩聲, 這才扭着身子進屋裡去了。

同樣是程家的孩兒, 憑什麼她周麗珠就不能生下來?

當然, 她死也不會承認她孩子被打掉的原因是周張氏嫌棄她跟程明楠有了首尾, 怕大着肚子嫁人會影響到周家的聲譽才這樣做的。

和程明楠結婚雖然沖斷了她喪子的悲傷, 不過程明楠家的條件比起周里正家,那可是天壤之別,儘管周張氏給再嫁的女兒陪了不少首飾、銀子和田產, 但周麗珠一想到西如手裡如今有幾十萬兩銀子,心就如毒蛇一般扭曲了。

她甚至花了不少錢, 請了六個人, 專門在梓山的客棧住了下來, 大酒大肉的伺侯着,每天起早貪黑的守在從梓山到宛縣的路上, 只守株待兔的等着西如的馬車從這裡經過,好發上一筆橫財。

張莊近幾年來雖然有了和宛縣分庭抗禮之勢,但並不利於養胎。原因無它,只因這裡太難請大夫了,爲此西如還是決定搬到宛縣去住。哪想纔出梓山, 車伕就道:“夫人, 前面的路被大石頭堵住了, 要先移開, 還請夫人稍等片刻。”

這個車伕其實是程明輝留下的來專門給西如用的, 聽他如此說,她倒是好奇的掀開了簾子往前面看。

哪想才掀開簾子, 就看到六個大漢朝馬車圍了過來,西如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對方有六人,她只帶了胡菊和白芷,自己這三人碰上對方那六個大漢,明顯的是以石擊卵,乖乖的呆在馬車裡等着對方爲所欲爲她又實在不能甘心,可大着個肚子,又能跑到哪裡去?

還沒等西如想清楚要怎麼做,那車伕已經提着馬鞭迎上了那六人。

西如不由爲這車伕狠狠的擔心了一把。

這車伕足足比對方六人矮了一頭,更何況對方六人,他們這邊只有他一人能動手,兩個婢女扶着她的手早已經顫得不成樣子。

“不要怕,等下要是有人圍上來,要是想對咱們不利,你倆就給他們來一招‘黑虎掏心’,專攻他們的下邊,那個地方要是中招,恁他再利害也只能任咱們宰割。”

一向甚是威嚴的夫人,會吩咐她們用這種招數對付別人?

兩婢女連害怕也望了,一起張大嘴巴望着西如。

“發啥呆,看咱家的車伕,多帥,居然一鞭子一個!”她這不是在教她們自保嗎?兩個似花如玉的姑娘,更容易遭到歹徒的迫害好不好看她們看她那眼神!

兩婢女順着西如的手指看過去,眼睛裡也冒出了小星星。

三鞭子倒下三個,另外的三個不敢戀戰,灰溜溜的轉身就跑。

那車伕倒也不追,依次在幾人身上點了幾下,那些人就咧着嘴如殺豬般的嚎叫起來。

“夫人,我們先走吧,這裡留給阿勝。”那車伕說着,已經隨手搬開堵路的那些石頭。

不得不防對方會有其他援手,早離開纔是明智之舉。

西如看得分明,有一隻鴿子從他袖子裡飛了出去。料想是給那阿勝送信了。早知道她該讓他們二人同時跟車纔對。

好在接下來的路途,一直平安,等他們到了胡宅,阿勝也到了。

“夫人,那些人在客棧裡已經住了半個月,說是隻等您的馬車從那裡路過就直接劫到客棧,到時候自然會有人去接應,對方很狡猾,只能查到這麼多。留了一個活口,已經送到縣衙了。”

西如站起來對着阿勝施了一禮,“我將宅子裡的安危託附給二位了。”

阿勝忙側身避過,回禮道:“夫人言重了,將軍將我二人留下,就是爲了保護夫人,您只管放心,我兄弟二人定會拼力護您周全。”

二人退下,思來想去,還是將今日之事細細記述清楚,託驛站帶給了程明輝。

此時西北戰事正緊,蒙古正準備伺機而動,想搶些東西過完這個冬天。

程明輝看到阿勝信的時候,離西如遇強人已經過了一個月,仍是板着臉拍斷了一張桌子角,又派了兩人回去,這才放心了些。

“月娘,你定要沒事才行!”她有危險的時候,他居然沒在身邊。

程明輝歸心似箭,恨不得插翅飛回宛縣,但理智告訴他,現在是蒙古人正缺糧少草進擊的好時候,若是現在離開之前所有的佈置都白費了。

不過,西如現在倒真的沒事。她現在胃口好得出奇,每天從睜開眼睛,就開始想着今天吃什麼,反正她有銀子,只要能弄到的,對孕婦沒有禁忌的食材,都讓她試吃了個遍,每天至少要吃五六餐纔算是完事。

她的人比先前胖了一圈,成了大周朝名符其實的美人,懷孕不僅沒讓她變醜,反而使得她舉手投足之間,都帶上了一種說不出的韻味。

春祭的時候,寶寶有了胎動,她的心情由煩燥慢慢轉爲寧靜,常常一個人面帶微笑慢慢撫上自己的小腹。

“寶寶,咱們也要開始晨練了,等你老爹回來,你定要和他過兩招才行。”

“寶寶,孃親最喜歡你了,給孃親跳個舞好不好?”

“寶寶,等你爹爹回來,要給你帶大馬,到時候讓爹爹帶你去逛街哦。”

……

西如絮絮叨叨,彷彿寶寶就在跟前。

“夫人,小少爺還沒出生,聽不到呢,您不如進去歇歇。”紅菊勸道。

西如掩嘴笑起來:“這你就不懂了,他聽得到呢,就是你這般說他,他也聽得到,小心等他生下來,不讓你抱哦。”

紅菊忙掩了嘴,不過那神情仍是將信將疑。

“你摸摸看,她會動呢。”紅菊跟她最久,西如對她一向很寬和。

紅菊小心翼翼的將手貼了上去,過了一會兒,小心的向西如道:“夫人,小少爺真的在動呢!”

前些時候請的穩婆林大娘笑着端了碗大骨湯過來:“夫人在逗你玩呢。”

西如也不糾正她的話,她又不能告訴她們,她這也是胎教的一部分,“紅菊,要不你也結婚,自己生一個孩兒,就知道中間的神奇了。”

一旁站着的白芷,葡萄都嘻嘻笑了起來。

紅菊大窘,紅着臉跑開了。

西如喝完大骨湯,將衆人都遣到了別處,悄聲問紅菊道:“你看那阿勇如何,要不就嫁他算了。”

阿勇,就是那日西如她們來宛縣的路上一敵六的車伕,自那次的事情過後,西如發現紅菊每次提起這個名字的時候,總有一絲不太自然。

時間久了,才漸漸回味過來,這丫頭可能是喜歡上人家了。不過她還是要親口問一問才能下決定。

哪想紅菊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夫人,可是我哪裡做的不好,您告訴奴婢,奴婢馬上改,您可千萬不要趕奴婢走啊。”

紅菊想的很清楚,就算嫁給良家子,也不過是汲汲營營的過一輩子,倒不如跟着夫人,雖然只下人,可也只是一人之下,府內哪個人不要看她的眼色行事?這份尊重不是在哪裡都可以得到的。另外,胡梅那件事,也算給她警了醒,要是退回胡家依胡老夫人那脾氣,只怕會把她賣到那不乾淨的地方去吧。

況且,根據紅菊的平日觀察,那阿勇也是個不錯的,只是不善言詞罷了。若是嫁給這人,就算是受了委屈,夫人也能給自己撐腰。夫人這裡現在又沒多少可用之人,若她肯嫁給阿勇,管家娘子肯定是跑不掉的,給四品將軍的夫人做管家娘子她這輩子也算值了。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紅菊已經想了這麼多,可又吃不準夫人的意思,只好紅了臉再無聲息。

西如知她這是害羞了,忙虛扶了一把,“你這丫頭,動不動跪什麼跪,將你嫁到外面,我還捨不得呢,如今老爺又沒回來,我除了你連個依仗的人都沒有,只好便宜了阿勇這小子了。”

這麼一解釋,紅菊這才紅着臉道:“全憑夫人做主。”

西如笑道:“那我就先揀個機會,問問阿勇的意思,然後讓他找個媒婆來提親,你們先定下來,等到秋天就給你們成親。”

紅菊只是紅了臉不做聲。

西如知她是害羞了,也不再打趣她,只讓她抽閒的時候,可以去準備嫁妝了。

然後又將阿勇喊進來問了:家裡還有些什麼人,多大了,可曾訂過親。

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

原來,這阿勇姓朱,並不是程明輝買的奴才,只是他的一個護報,因功夫不錯,這才被選中了回來保護自己。

“將你放在這裡,真是大材小用了,爲表達感激之情,特意爲朱護衛做一次大媒,你看我身邊的紅菊如何?”西如笑道。

朱勇對紅菊的印像自是不錯,然而還是愣了一下,“她是夫人這裡的最得意的人,若是嫁了我,夫人怎麼辦?”

“這個不用擔心,我原本的意思就是你們若是彼此有意,就先訂下來,等到我肚裡的孩子出生,只怕夏天也到了尾聲,那時候不冷不熱,正好給你們辦酒席。只怕那時候紅菊已經將我邊上的幾個丫頭也□□得差不多了,我再送你們一處宅子單過,你覺得如何?”

朱勇只紅着臉說了聲“謝謝夫人”,就再也沒別的話了。

西如道:“那你明日去找個媒婆來,向紅菊提親,你要想娶她,必定要三媒六聘才行。不然我是不會答應的。”

朱勇忙應了。

直等他走後,西如仍是有些肉痛,就這樣把紅菊放走了,她這一攤子可怎麼辦?白芷雖然來了幾個月,到底沒有紅菊使着順手,剩下的幾個,都是十歲以下的小丫頭,難當重任。

那個時候她剛生過小孩,哪裡還有精力操持府上的其他事情?

沒有婆婆、兄弟、姊妹的叨擾看似輕鬆,可真遇到事情,又有哪個會來幫趁?

可紅菊已經二十二歲,就算她願意爲了自己留下來,西如自己也不好意思耽誤了她,如今倒真成了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