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殊嘴角含笑,看着他將腰背挺得筆直。
“不關她的事。讓她走。”
“還想走?天真!”
“一個什麼都不是的老阿姨還想要見義勇爲?我看把你賣到黑市去也沒人要,還不如直接殺了賣器官!”
兩個瘦子不約而同地嗤笑。
微胖少年也亮出了爪牙,“羞辱我蕭奇亞的人,只有死。”
“你想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讓她走。”
所有人都不說話。旁觀者也都在看熱鬧。
兩個瘦子少年張狂地表示要殺了她以儆效尤。
蕭奇亞卻將視線轉移到了季東奇身上,“我請你去吃獸奶宴也可以?”
季東奇渾身發抖。
觀衆竊竊私語,鳳殊這會兒卻又袖手旁觀了,氣得小綠恨不得抽她一個大嘴巴。
“怎麼,不願意?沒關係,你想繼續吃……”
“好。”
季東奇不抖了,只是桃花眼卻在一瞬間死氣沉沉,就像說完那個字,便生機全無。
蕭奇亞笑了,朝他招了招手,“乖,過來。”
“喂,蕭九衡,我在飛瓊公園,難得來天極星一趟,在你蕭家的地盤,我還要被幾個小屁孩扔屎尿?是蕭元帥已經病入膏肓,還是你蕭家的年輕一代快要死光光了?”
視頻通訊那頭,蕭九衡眉頭紋絲不動,顯然不認爲她是在罵他。
“遇上了什麼事?我親自去接您?”
蕭奇亞臉色發白,略有些遲疑,“九九爺?”
圍觀的觀衆有幾個耳尖的,飛速離開,那些慢了幾拍才意識到有可能大事不好的人,怕惹事上身,紛紛作鳥獸散。不到半分鐘,現場只剩下了鳳殊跟四個半大不小的孩子。
鳳殊不答反問,“哦,對了,他也姓蕭,據說是將來要繼承蕭家跟範家的人,你姐夫範,難道他是你蕭家的人?他送禮喜歡送人屎尿,如果對方不接受,他表示可以請人吃獸奶宴,說他一個人都可以請對方吃到飽。”
蕭九衡怔了怔,反應過來後便是一臉陰沉。
“視頻共享。”
“沒問題。”
他的身影立刻出現在半空中。
而鳳殊所在的場景,也一覽無餘。
蕭奇亞臉如死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九爺!我我我……是是跟同同同學開開開笑笑笑玩玩笑……”
一個瘦子顯然不是那麼的有眼力見,不明所以,“大哥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另外一個卻冷汗直流,拉着同伴就一同跪了下去,“閉嘴!”
被三人跪拜了個正着的季東奇呆若木雞。
蕭九衡的視線只在蕭奇亞三人的身上停留了三秒鐘。
“是蕭家的旁系。這事我代表蕭家向您請罪。”
“哦,沒事,我畢竟是大人,大人有大量,當然不會跟小孩子計較。只不過嘛,孩子之間的玩鬧也要有個界限,你說是吧?”
鳳殊摸了摸季東奇的頭,“這個被爲難的孩子非常合我眼緣。我是說,如果不能收爲徒弟的話,忘年交也不錯。”
蕭九衡倒吸一口氣,“我現在就去接您。稍等。”
“哎,別啊,我要去看……性子怎麼這麼毛毛躁躁的?”
被掛通訊的鳳殊哭笑不得,見蕭奇亞三人還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搖了搖頭。
“手放哪呢?不想捱罵的話就先把髒東西給先收拾好。待會別以爲可以胡攪蠻纏,睜眼說瞎話。我敢當着蕭九衡的面罵蕭範兩家人,你覺得我治不治得了你一個小屁孩,嗯,蕭奇亞?”
蕭奇亞渾身發抖,連話都說不出來。那個更會察言觀色的瘦子不等他吩咐,立刻拖着另外一個同伴起來,去清理地面跟季東奇的飯盒,完事後又乖乖地在原位跪了下來。
鳳殊像個沒事人似的坐在石凳上,毫不在意四周那重新聚集起來的好奇的視線。
季東奇沉默了十來分鐘,纔像是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抱着桶站到了她身旁。
“老師,我叫季東奇,今年十一歲,是維瑞斯納聯邦弘蘊星域薩達星陽陵城人。因爲父母職位調動,進入天極星第一軍校學習。我,我,”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謝謝您的幫助。”
“這幼崽快要哭了。”小綠替他打抱不平,“鳳殊,你怎麼不拿套衣服給他換?他渾身溼噠噠的,着涼了怎麼辦?”
好吧,這的確是她的疏忽。這孩子估計也是太過吃驚了,到現在也沒有想到要收拾一下自己的着裝。
問題是,她沒有小孩的衣服,就算有,也沒有男孩子的。
鳳殊在空間鈕裡找了找,最後拿了一套防護服出來丟給他。
“這是新的,我從來沒有穿過,會自動適應你的身材大小,拿去換了。待會蕭元帥的孫子蕭九衡要來這裡,他是我朋友,你不用拘束,不過爲了表示尊重,既然有條件,還是把自己弄整齊一些好,這樣見了長輩也能夠討份大禮,你說對不對?”
他想要雙手接過去,但還抱着桶,只傻傻地瞪大眼睛看她。
鳳殊啞然失笑,將桶接過來扔回空間鈕,“自己找個地方換。”
“是,老師。”
他接過防護服,飛快地去了公廁。
“看着不是個笨的,但好像又不是很聰明,收他做徒弟的話會不會太麻煩?要不乾脆丟給蕭九衡好了,反正他兒子還缺個玩伴,讓他當蕭天放的師兄也不錯。”
她喃喃自語。原本想要打開個人終端聯繫父母的蕭奇亞手抖了抖,最終還是沒敢聯繫家人,上半身幾乎趴到了地上去,像一灘爛泥。
蕭九衡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公園,上前什麼也不問,就先朝她九十度鞠躬,表示誠摯的道歉。
鳳殊拉着季東奇避讓了,最後只讓蕭奇亞三人各自打嘴巴三次,算是對季東奇道歉,便坐車前往蕭家。
“不用這麼緊張。蕭家人絕大多數都像九爺一樣明白事理,你只不過是運氣不太好,剛好遇見了哪個家族當中都會有的那幾粒老鼠屎。”
鳳殊的話非但沒有讓季東奇放鬆下來,反而讓小傢伙神經繃得越發緊張了。
小綠也發現了他的雙手在隱約發抖,“這幼崽還是太嫩了,這麼怕生。”
鳳殊見狀便轉移了話題,隨意跟蕭九衡交談起來。
“你姐姐?不用不用,本來就是舉手之勞。這是你們自家的孩子吉人自有天相,我還真的沒費什麼力氣。”
“我們找兩個孩子已經很久了。一般這種情況,像我們這種人家,孩子在眼皮底下失蹤是絕無僅有的事情,失蹤之後三天內還找不回來的機率也萬中無一。說句不好聽的話,我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不是雲笙您的出現,恐怕後頭會有更麻煩的事情發生。”
蕭九衡頓了頓,才向她透露了自己姐姐精神崩潰了數次的事實,再一次表示他的感激之情,“您不單隻救了兩個孩子的命,也救了我姐姐。阿黎要是找不回來,姐姐肯定受不了會自殺。她已經被姐夫發現過好幾次自殘了。”
鳳殊怔了怔。
孩子不見了,不應該執着於尋找,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嗎?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代表着尚存一線希望。隨隨便便就尋死覓活的,他姐姐性子也太軟弱了吧?
“你姐姐還好嗎?我是說,就算阿黎是獨女,父母愛女心切,可是生在你們這樣的家庭,應該性子都很堅強的吧?”
她這並不算含蓄的疑問卻讓蕭九衡苦笑起來。
“她還好。阿黎是姐姐跟姐夫求了很多年才求來的孩子,姐姐難免就關心則亂。她以前其實是個特別豪爽、愛開玩笑的人。”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蕭九衡眉頭微皺,沒有說下去。
鳳殊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氣氛一時之間便沉默下來。
季東奇忍耐半晌,終於打破了僵局,怯生生地問道,“老師,阿黎是誰?”
“哦,阿黎啊,是個非常活潑可愛的小女孩,特別喜歡聽故事,她是九爺的外甥女。”
說起這個,鳳殊這纔想起來這孩子也奇怪,明明之前給她的感覺是像利刃出鞘一般的鋒芒畢露,現在卻又蜷縮起來,像害怕受到傷害的烏龜。
蕭九衡打量了他一眼,“你叫什麼?”
他這一次倒是非常鎮定地自報家門,沒有再結巴,“我叫季東奇,今年十一歲,是維瑞斯納聯邦弘蘊星域薩達星陽陵城人,現在在第一軍校上學。”
“十一歲?你跟蕭奇亞之前有什麼過節?”
季東奇躊躇了數秒鐘,見鳳殊只微笑聽着蕭九衡問話,並沒有插嘴的意思,便低下頭去。
“我在班上年紀最小,所以同學們都喜歡逗我玩。”
“然後?”
季東奇又看了一眼鳳殊,她挑眉回望,依舊沒什麼提示。
“沒關係,只要你說的是事實,蕭奇亞會得到應有的處理。你的老師是我蕭家的恩人,就算你說錯了,也不會有不好的後果,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蕭九衡很有耐心。
季東奇再次深呼吸了一口氣。
“蕭奇亞說他有一個很好玩的遊戲,想要我加入。”
他依舊低着頭,形容對方提起的那個遊戲時,沒有再用言語,卻擡起了兩手,一手食指與拇指交接成圓圈,一手彎曲只留中指,直接刺入。
蕭九衡的臉再次黑了下去。
“我覺得不好玩。他就說我不識好歹,每天都說我是畜|生,我爸爸是畜|生,我媽媽也是畜|生,我祖宗十八代都是讓人艹的畜|生。”
季東奇兩手垂下,“這些我都忍了。爸爸教過我,不管是誰說了什麼再過分的話,都只說明對方是個沒教養的人,讓我當他放屁就好了,反正他也不敢明着來。
但他是個很奇怪的人。我不反抗,也不理會他,蕭奇亞反而覺得我的不迴應就是在羞辱他,起初只是小小的推推搡搡,後來變本加厲,對同學們威脅利誘哄,讓他們聯合起來排擠我。一個多月前又開始讓胡元發胡中發在上學路上揍我,在廁所裡堵住我逼我喝尿,剛纔如果不是剛好碰上老師,他們不會只是扔屎過來,肯定會逼我吃光才讓我離開。”
兩手曲拳,他在發抖。
鳳殊遞給了他一杯水。
“沒有發生的事情,不要臆測。沒有發生就是沒有發生,哪怕按照情勢發展極有可能會發生,事實上它也並沒有發生,以後這一點也沒有必要提。
至於其他的,你爸爸說得對,跟小人計較,只會浪費時間。真正傷害到你的時候,你自己有本事,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可以自己當場懟回去,自己實力不夠就借勢,別說他只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就算是真的對上蕭家這樣的龐然大物,也會有讓他們頭疼不已的難纏對手。
做人要講究良心,但也不能一味忍讓。只要自己行的端坐的正,晚上就可以安心睡大覺,天塌下來也會有高個子的撐着。”
“是。學生錯了。”
他乖乖地接過水,仰頭喝了。
“你放心,你說的事情如果全部屬實,第一軍校會直接開除蕭奇亞,如果他的父母也知道這些事情卻沒有阻攔,他們一家都會被逐出蕭家。在這之前,我會讓他的父母帶着他來親自給你道歉。”
蕭九衡顯然十分厭惡不識大體的蕭奇亞。
開玩笑過火之類的他樂意看在同樣姓蕭的份上替他滅火,但原則問題上的品行不端,哪怕對方只是個小孩,他也想將人直接扔到垃圾星去,讓對方自生自滅。
“不,不需要。我不需要道歉。他一直罵我爸媽……”
季東奇的聲音突然就哽咽起來,但好歹控制住了情緒,並沒有掉下眼淚,“我不想原諒他。”
鳳殊搖了搖頭,到底還是個孩子,爲了一個垃圾,還願意花時間去記恨對方。不過她沒有再說什麼,有些事情只有自己親身經歷過,以後再次遇上類似的事情時才知道該怎麼最大程度地避免與解決。
很多人與事是完全不值得花時間去銘記的。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時間是人最重要的資產,沒有理由將有限的時間白白地浪費在不值得的人與事上,那是自我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