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中山,居於海上,人所不見。只有當日月星辰的明色照徹下來,寸寸入內,纔會有玄妙仙樂響起,或高或低,難以言說,似萬千橫笛吹花落,又如春姿雪態鳳笙吹,更像夕陽眠船聽疏鍾。真的是翩翩然,欣欣然,晶晶然,蘊含天地至理,妙不可言。而每當山中妙音起,都會引來不計其數的錦鱗,大片大片地浮波而來,搖曳金黃的尾翼,歡快地聽妙音。更有數以萬計的禽鳥,或大鶴,或鸞鳥,或梧鳳,等等等等,羽翼繽紛,聞樂起舞。
遙遙看去,這個時空炯然不同,祥雲陣陣,瑞彩紛紛,瑞彩功德之氣浮動,來來回回,沒有煩惱,沒有憂愁,沒有寒暑,沒有生老病死。
所有美好,所有歡樂,所有喜悅,盡數在其中。
這就是兩位神秘聖皇的道場,不提兩個人通天修爲,只是當年積累下的天地功德,就可護佑所有,劫數難染,無災無憂。
這一日,只聽天中山中的妙音匯聚成一片,由無形化爲有形,繼而凝爲虹橋,冉冉自山中出,落在水面上。橋身之上,數不清的音節花紋,蹦蹦跳跳的,若散落的滿地珍珠,五顏六色,煞是好看。有一道人腳踏虹橋,翩然而出,天光照下,能夠看到,道人俊逸非凡,有清風明月之姿,出塵拔萃,背後青色升騰,枝枝丫丫,隱有神木,不可思議,講述地仙之道,是仙與地氣之法。
道人踏着虹橋,出了山後,來到海上,他再回首,就發現,原本煙雲繚繞的仙山天中山已經遁去不見,只剩下餘音猶在耳邊,一下下,一聲聲,一次次。
道人自然是地仙之祖,他見到這一幕,神情莫名。經過這一遭,自己所謀算之事進展非常大,可和山中的那兩位泰一兄弟的人情已經用的差不多了,以後再想讓對方出手相助就會千難萬難。畢竟泰一兩兄弟所修的道就是不理塵世,不介入道統紛爭,清靜自在。
“也好。”
地仙之祖斬斷自己的諸般念頭,重新喜上眉梢,不管怎麼講,自己的佈置不但很有進展,而且似乎沒有人發現,平平穩穩,這就是大喜事。
“說起來真要感謝那一位洪荒異獸鬼車了。”
地仙之祖踱着步子,回想自己在天中山的經歷,當日要不是對方衝擊上境功成,一躍成爲妖族大聖,再加上雲霄和清源道人也晉升,三位同時在紀元中登臨上境,光彩奪目,吸引了諸天萬界的所有目光的話,自己恐怕不會這麼順利。
“鬼車,”
想到這個名字,地仙之祖眸光一凝,望向西牛賀洲,神意只是一轉,就自其中斂來諸多的消息,不由得微微一怔,喃喃道,“這纔多久,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了?”
地仙之祖這段時間在泰一兩兄弟的道場中做事,屏蔽所有,隔絕現世,是真的雙耳不聞窗外事,對於諸天萬界發生的事兒一點不知曉。可他到底是上境金仙的修爲,又在西牛賀洲中有五莊觀作爲根基,想要了解事情,自然輕而易舉。只是所見所聞,讓他都感到驚訝。
咚,
當地仙之祖大袖一展,就要回歸西牛賀洲的五莊觀時,突然間,天穹上傳來一聲鼓聲,再然後,漫天的雲氣若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斂起,掛在月牙上,一個美麗絕倫的小世界浮現出來,落在大海上。
地仙之祖不由得展目看去,就發現,天青色氤氳,浮空凝黛,寶水盪漾,不知邊界。有樓臺面水,掩映在柳色花香中。樓下懸掛水明樓額,兩隻仙禽停在那裡,翎羽鮮亮,非常神駿。只是一看,就覺得非凡,絕不是普通的禽鳥。
吱呀,樓門一開,閣中顯出一個不下於地仙之祖俊偉的道人,頭戴寶冠,身披蓮花仙衣,眉清目秀,容貌非凡,手持曲柄玉如意,頂門之上,慶雲萬畝,金燈瓔珞垂下,不可估量的氣運升騰,氤氳紫青。只看一眼,就看到浩瀚的福德,源源不斷,凝而不散。
道人現身後,微微一笑,手中玉如意一擺,朗聲道,“道友。”
“原來是雲中子。”
地仙之祖看到來人,先是一怔,旋即隱去面上笑容,對方不愧是諸天中鼎鼎有名的福德之仙,也是自封神後高歌猛進直入大羅的人物,真的深不可測,居然能夠在此地見到自己。
至於巧合什麼的,地仙之祖可不會那麼想,兩個人都是上境修爲,隔絕因果,能夠發生在他們身上的巧合寥寥無幾。
“會是什麼事情?”
地仙之祖轉動念頭,不過他所謀劃之事進展順利,底氣比以前足了不少,所以雖然想不明白,可也從從容容上了臺階,來到閣中,在雲中子對面坐下。
雲中子眸光明淨,不染凡塵,他看了地仙之祖一眼,俊秀的面孔上露出笑容,道,“大仙所謀劃之事,貧道也能夠猜出個一二,真要到緊要關頭,也會幫襯一二。”
地仙之祖聽了,驀然擡起頭,看向對面的雲中子,這位曾經的玉虛門人,如今自闢一道,氣勢恢宏,實實在在的諸天大人物,確實厲害。他果然是不知道用何等方法感應到自己所謀劃之事,才趕了過來。
地仙之祖心思百轉,背後浮現出人蔘果樹的倒影,鬱鬱蔥蔥,煙霞來聚,半遮住自己的面容,稍一思考後,道,“雲掌教有什麼事情要我去做?”
對方眼巴巴趕來,可不是來助人爲樂的!
“也沒有別的事情。”
雲中子坐的穩穩的,聲音很輕,若落在窗外葉上的日色,暖暖的,道,“真說起來,道友你身爲地仙之祖,在西牛賀洲中的根基還是很深的。貧道覺得,若是有時間,也不能夠荒廢了。”
“地仙一脈嘛,”
地仙之祖眸光微垂,讓人看不清神情,他傳下地仙之道,西牛賀洲中確實也有不少地方有所傳承,可以前礙於梵門的強勢,所以很少去動。這樣的局勢,眼前的雲中子不會不知道,可他爲何還要提?
“莫非?”
地仙之祖驀然間靈臺中大放光明,騰煙攢線,勾勒成棋盤,西牛賀洲的局勢映入其中,自鬼車晉升到妖族大聖後開始,直到現在,不停地演化,一直到現在,鬼車這位九荒大聖居於黃花觀中,和居於盤絲洞中的觀自在爭鋒。除此外,小雷音寺以及其他地方,梵門上境存在的氣機沖霄,瓜分權柄。這纔多久,西牛賀洲的局勢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了啊。
“還有,”
不止這些,地仙之祖有五莊觀這個根基,再加上本身和西牛賀洲的牽扯,能夠察覺到很多深層次的東西,他還發現,西牛賀洲中的天運地氣要比想象來得熾烈,烈火烹油一樣,機緣和劫氣隨之而來,超出預料的兇猛澎湃。
西牛賀洲的變化匪夷所思,向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局勢發展,難怪眼前這位福德大仙雲中子都有了自己的打算。
而要插手西牛賀洲的事兒,真想一想,除去最大勢力的梵門,剛剛崛起的九荒,向來不缺席的天庭,自己的五莊觀一脈還真的是最大的選擇之一。畢竟自己的五莊觀一脈,有自己這樣的上境金仙坐鎮,還有地仙一脈的羽翼,要是全力起勢,或許不會比崛起的九荒差。
地仙之祖有了判斷,心中有底,背後鬱鬱蔥蔥的翠色更濃,滴下水珠,瑩瑩一點,似乎蘊含着一個生機勃發的小世界,正在講述地仙之道,他暫時沒有說話。有籌碼,有底氣的人,自然要穩坐釣魚臺。千言萬語,不如一靜。
“現在閒來無事,正好我們泡上一杯茶,品一品茶,看一看西牛賀洲中難得一見的爭鋒。等喝完這一壺茶,再接着說。”
雲中子看出了地仙之祖的打算,並不意外,只是笑呵呵地讓童子泡茶,邀請地仙之祖觀看觀自在和九荒的鬥法。
實際上,他要看一看兩人的交鋒結局如何。原因很簡單,兩個的交鋒的結果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西牛賀洲的走勢。根據這個,他纔會決斷該付出多少,跟地仙之祖進行到何等程度的合作。
“那我們就看一看。”
地仙之祖同樣看出了雲中子的心思,面帶笑容,端起一盞茶。
冥冥中。
四下寂靜。
剝離諸有,只剩下枯燥的黑白。
李元豐腳踏嫣紅如血的妖雲,眸子卻慘綠森然,他身後來自於黃花觀的地氣和天運源源不斷,匯聚到九個鬼車鳥首中,氣機越發強勢。
李元豐看向對面跌坐蓮臺上的觀自在,頂門上高舉慶雲,金燈萬盞,絲絲縷縷的盤絲洞中的天運地氣過來,融入其中,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他看在眼中,從從容容,已經半點不見當初爲幫紅孩兒脫劫不得不面對水月菩薩這樣一具大羅金仙化身的戰戰兢兢,反而有不需要掩飾的自信,道,“觀自在,盤絲洞覆蓋的時空多,匯聚的天運地氣是在黃花觀之上,可由於你門下之人進展緩慢,還不如我在黃花觀後來開發地充分。更何況,你爲了阻擋我,不得不降臨,又散去少許,現在擁有的天運地氣比我少一大截。”
說到這,李元豐的聲音倏爾一個上揚,有一種拔劍刺破天地的鋒銳,道,“我現在是完完全全的真身,你只降臨了恐怕還不到三分之一的力量,拿什麼跟我抗衡?”
雖然上境修士的偉力動念之間就可以匯聚成一具無上寶身法體,何況像觀自在這般梵門大羅金仙,三分之一力量凝結出的寶身肯定擁有不可思議的神通和力量。可這樣的寶身法體再厲害,也肯定比不上千錘百鍊的真身!或許觀自在這樣的寶身法體能夠威壓一般的新晉的上境金仙,可李元豐的鬼車真身已經脫離了新晉上境金仙的範疇,正在向大羅的道路上前進。從直觀的氣機上就可以看出,眼前觀自在的法體寶身是要比李元豐的鬼車真身差一點的。
觀自在玉顏清冷,細眉長目,蘊含冷光,她攏在袖中的手動了動,很多年來平靜的心湖起了波瀾,難以平靜。厲害的不是對方言語如刀,而是對方說的是事實。
觀自在打量着對面的李元豐,心裡極爲不平靜。
實際上,對於自己盤絲洞所供養的天運地氣不如黃花觀,以及自己以三分之一力量臨時凝聚的大慈大悲普度寶身比不上對方的洪荒異獸真身,觀自在是早有預料的。真正讓觀自在吃驚的不是其他,而是李元豐展現出的對自己道果的掌控和精進!
觀自在原以爲憑藉自己大羅的高境界,不但能夠彌補外力和法體比不上對方的缺陷,而且還綽綽有餘,剩下地足以居高臨下教育教育對方,可對方的道果進展到如此程度,那就不行了!
“九荒在規則上怎麼能夠如此勇猛精進?”
觀自在真的有點惱怒,她遙遙看過對方開闢的世界,知道對方有大羅之姿,已經儘量多高看一眼,卻沒想到還是看錯了。
觀自在自詡見多識廣,甚至連現在不露面的聖人們以前都經常見到,可她到現在都不明白,對方在自己規則和道果上的進步簡直一天一個臺階啊。紀元第一金仙分潤的天地氣運的加持?天地間最後一個洪荒異獸的福緣?自己本身資質超羣無人能夠比擬?或許都有,可都加起來,恐怕也到不了這種程度。
早知道對方真正的境界到了這樣的程度,自己不會急匆匆來啊。
“廢話少說。”
觀自在只能夠吞下苦果,挑了挑細眉,玉顏上滿是煞氣,反正來到來了,那索性好好探一探這個鬼車的底子!
“哈哈,既然如此,那就讓我領教下大菩薩的無上神通。”
李元豐不再說話,身子一搖,猛烈抽取自己身後的來自於黃花觀的天運地氣,融入自身,然後衝觀自在而去。
“卍。”
觀自在跌坐蓮臺,寶相莊嚴,伸出一指,迎了上去。
轟隆,
兩個人鬥起法來,在冥冥之中,沒有時空的概念。
轟隆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成千上萬年,也或許現世一眨眼,李元豐的鬼車真身重新在西牛賀洲現世中浮現出來,面上笑容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