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張公共牌坦露在所有人面前,在那雍容的賭桌上,一水色的紅桃,分別是3,4,7,8,10。
賭桌兩邊,云溪和蕭然的兩張底牌都沒有揭開一張。
可所有人注目的焦點都已經不在牌面上了。
明明是精英聚集,大佬滿場,可現在無人不傻傻地望着突然出現的這位公子,一副驚訝到不知該露出什麼樣表情的樣子。
堂堂陳昊,在場有誰不知,又有誰不曉得。
暫不提這位公子神秘的背景,就說以他這不過三十左右的年紀便在黑白兩道無人能及的聲望,也讓所有呆望的人不得不欽佩中滿懷忌憚。
只是,近段時間這位愈加低調得不見身影的陳公子,突然出現在這場宴會,竟然還手心握住冷家三小姐的手,親自抽出這場賭局的最後一張公開牌……
這情形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詭異得離奇!
只要是圈子裡的人有誰不知道,蕭家的這個當家人和陳公子可是出了名的至交!
甭說生意上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就是在其他領域裡,這兩人也是一明一暗地操控着大局,甚至影響着無數產業。
可眼下,這情景,怎麼像是兩個人的關係急轉直下……。
爲什麼許久不在商界裡露面的陳公子突然站到了冷云溪的身邊?
吳老覺得自己簡直掉進了一團謎團裡,根本找不着北,轉身呆呆望着了一眼蕭然的表情,下一刻,卻像是被什麼驚蟄了一樣,一下子就失了分寸,竟是一晃神,整個人往後一仰。
幸虧幾個眼尖的年輕人趕緊接住他,只可惜,等大家手忙腳亂地把他安置好了,卻發現吳老竟然暈過去了。
有人拍了拍他的臉,卻見吳老倏然睜開雙眼,瞳孔一陣放大,彷彿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一時連神都回不了。
“滋”——
還未等大家明白吳老到底怎麼了,賭桌旁,蕭然突然起身,那張華麗雍容的椅子在光滑的地板上劃出一道弧度,靜謐的大堂上,竟顯得幾分鬼氣,驚得在場其他人都朝他看去,卻見他俊美至極的臉上帶着少有的陰沉,正直直地望着陳昊。
那被外界稱道是最薄情的薄脣此刻緊抿着,一言不發,一雙墨眼卻是越加地沉得驚心。
陳昊卻似乎並沒有看到他難看的臉色,神情專注地看着從頭到尾似乎只在最初詫異地望了他一眼便再無反應的冷云溪。
此刻,她微低頭,他正垂眸,明明他只能看到她的髮梢,連她眉目間的神色都看不清楚。可這樣的凝視,卻讓所有人都覺得,他的眼底盛滿了這個人。
這樣一個女子,不過年少輕狂,卻端坐在一方,不動如風。
全場上下,便是連蕭公子都已失去了往日鎮定,離開了席位,只她一人,似乎勾着一雙琉璃目,神色越加清冽。
她的手纖細而茭白,遠遠看去,簡直如一團美玉,凝脂般潤澤。
但,便是這隻手,在衆人咄咄的視線下,平淡地從陳昊的手心抽出,微微收攏,而後,她半是靠在椅子上,神情隱在那璀璨的琉璃燈火下,視線半垂,似是在看着牌面,又似什麼都沒有看。
有人心口一抽,不知道爲什麼,覺得這場面越發的詭異起來。
就在這時,陳昊忽然就笑了。
眼中神色深深淺淺,便是所有外人看着都覺得那雙眼底包含了太多情緒,可他便是保持着那樣的動作,再也沒有靠近冷云溪半分,卻也沒有撒手,只要一個低頭,他幾乎可以吻上她的耳垂。
這樣的場景,讓人無端覺得有種莫名的忽遠忽近,似乎,他們下一刻就能耳鬢廝磨,可只要一個轉身,卻又是咫尺天涯。
藍朝升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站在云溪身邊的兩個人。
祁湛臉上掩飾不住的驚愕,完全騙不了人。
他忍不住蹙眉,以前只覺得這個張博門下的女弟子是個手腕驚人,身世高人一等的高幹子弟,可眼下這情景,怎麼看,怎麼讓他覺得,他是完全看走眼了。
先不說這祁湛的身價,眼前這位在北京城裡都幾乎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陳昊是什麼樣的人物,他這種由黑漂白的人比誰都清楚。能讓陳公子放下架子,趕來爲冷云溪解圍……
藍朝升細數了一下,怕是往上數上十年,也沒聽說過有這樣的人物存在。
冷云溪,冷云溪……
他原不過看中她在商場上的凌厲手段,身後又有着堂堂冷家保駕護航,可現在看來,能讓蕭家公子專設賭局,又能引得陳昊出面干預……。
藍朝升手心忍不住顫抖,雙眼幾乎冒着詭異的紅光。
“陳昊,”就在所有人對着那兩人發呆之際,蕭然冷漠中帶着極度冰寒的聲音響徹整個宴會大廳。“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從沒見過貴族般的蕭公子這樣失控,全場的人只覺得心倏地一下掉到懸崖邊,轉頭看去,只見蕭然眼眸深處似有一股暴風樣的陰霾,映着他那尊貴俊逸的面容,竟壓得全場無人敢吭一聲。
陳昊微微屈向云溪的身子慢慢站直,回身看向站在離他十步之遙的蕭然,禁慾感十足的面龐上幾乎印出一種氣勢驚人的威懾。
他並沒有回答他,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完全多餘。
只嘴角的一抹冷笑,無不讓人顫慄。
他與他,原本就是一明一暗,一黑一白,如光和影,從不分割。
可如今,他們之間隔着一張賭桌,明明不過數步之遙,卻是王不見王,水火之隔!
“全北京城最頂尖的商人都圍着一局梭哈當觀衆,這麼熱鬧的事情,難道我看不得?”陳昊換了個姿勢,半靠在云溪的椅子上,姿勢明明並不怎麼親密,卻無形中給人幾分曖昧的感覺。
但凡腦子還沒有出問題的,這會看這架勢,卻是都明白了。
今晚,陳公子怕是轉成來當護花使者的。
“看熱鬧?”
蕭然冰冷的眸子從冷云溪的側臉上一掠而過,最後定定地落在陳昊的臉上,恍惚間,幾個月前,那昏暗的醫院裡,他轉身離開時臉上散不盡的煞氣幾乎依舊曆歷在目!
不過是幾個月!
三年,他都忍過來了。“她”才逝世了幾個月,這個當初恨不得拔槍直接殺了他的好友,竟然現在爲了冷家的這個黃毛丫頭,就神魂顛倒得什麼都忘了!
胸口像是被什麼裂開一樣,眼前一片血紅。
那晚,那火紅的血流了一地,他從不知道一個人的眼神可以那麼空洞,直到死,“她”都沒有閉上眼睛。血紅的腦漿劃在她臉上,堪堪將她半邊的臉遮住——那是她最尊敬的祖父死前留給她的最後遺物。
每晚,他想起那晚,只覺得自己全身都浸在血水裡,黏膩腥氣的味道充斥四周,散不去,永遠都散不去。
他曾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當初真的做錯了嗎?明明是爲了能讓她獲得最終的幸福,爲什麼,最後,卻是,他生不如死。
而他,陳昊,這個口口聲聲號稱會愛“她”一輩子的男人,竟然不過才幾個月,就能爲了這個冷蕭然,不管不顧地跑來當着所有人的面來“保”她。
好!
很好!
蕭然收起嘴角的最後一絲冷笑,充血的雙眼轉向冷云溪,說不盡的嘲弄,可那眼神卻已似不在看着一個人,反倒是像是在看一隻螞蟻。
“我說過,冷小姐的運氣不錯,今天才發現當初這話說錯了。”
“哦?”從陳昊出現後,一直沒有出聲的云溪只發出一聲,雙脣微挑,神情淡淡地看着他,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冷小姐最大的運氣在於——身邊各路‘男伴’,讓人應接不暇,當真,好手段!”
最後三個字,幾乎是從他嘴邊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莞爾之餘,讓人覺得無端發冷。
“蕭公子是眼紅還是嫉妒?”云溪譏諷地掃他一眼,“如果心情不適,這場賭局可要怎麼進行下去啊?”
聽她提到“賭局”,這會子,所有人才回過神,看向賭桌。
她手裡是紅桃a,2,蕭然手中是一張紅桃6,一張黑桃6。
加上五張公共牌,紅桃3,4,7,8,10。
云溪和蕭然都清楚,她最好的五張牌組起來,因爲沒有5,她是與順子無緣了,所以就是五張公共牌的“同花”是她的最好牌。
蕭然手裡卻是有一張紅桃6,所以,抽出五張牌的話,便是紅桃4,6,7,8,10。雖然同樣不是順子,卻是同花的點數要比她高了三點。
只是,誰也沒有去揭開那牌。
云溪似有若無的飄渺視線和蕭然冷冷的視線在空中如花火一般突然對上,兩人都從對方眼底看出一絲冷笑。
現在揭牌有什麼意義嗎?
陳昊既然已經來了,這場賭局,還會有什麼結局?
從澳門賭船上高薪挖掘過來的莊家算什麼,從小就在黑道上玩慣了各色賭局的陳昊還需玩什麼手段嗎?
若說云溪遮牌的技術巧妙精緻,蕭然憑着他的這雙眼卻依舊能發掘蛛絲馬跡,可陳昊若是真的動手,他還能看得出星點痕跡嗎?
翻出底牌又如何,四張底牌翻開的時間,足夠陳昊做任何事了。
這一點,和他相處多年的蕭然,最明白不過。
蕭然突然看似平靜地將手中的牌面全部扔開,眼神卻是絲毫沒有從冷云溪和陳昊身上移開,正待說什麼,陳昊的一句話,卻讓全場鴉雀無聲。
他說:“身爲第二股東,連入場參加今天宴會的資格也沒有,不知這是誰規定的?”
他站在賭桌一邊,面容如數個世紀前繪在石壁上的油畫一般,宛如神降人界,卻是一抹森冷的氣息蜿蜒而下,冷冷地望着蕭然,冰涼徹骨。
“作爲蕭氏的第二股東,是否,我也沒有資格出現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