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個人吭聲,也沒有一個人再提今晚慶祝的事情,顯然,這間赫赫有名的套間如今不再是什麼派對現場,倒像是那三個人的舞臺。
凮崢側過頭,靜靜地看着云溪,似乎想在她臉上看出絲毫情緒,她只回他幽幽一笑,倒不算是客氣疏遠,卻有一種讓他揣摩不透的味道。她讓嶠子墨幫她招待賓客,這其中,是否也把他算在賓客中間?
“剛剛在外面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着涼了?”凮崢走近,輕輕將手搭在她的額頭,雙眼輕垂,看着她臉上的表情。
云溪直視他的雙眼,不閃不避,“只是有點吹到冷風了,一下就好。”
額頭上的溫度沒有絲毫問題,凮崢勾了勾脣,輕輕放下手掌,似乎對於剛剛云溪的那句話無動於衷,“去加件衣服,出門在外,好歹要學會照顧自己,否則下次老師見到了,會怪我沒有盡到責任。”
責任?什麼責任?是師兄的責任?還是……男人的責任?
這一刻,他站在她面前,沒有剛剛與嶠子墨的爭鋒相對,亦沒有在諸多珠寶商中間的高不可攀,彷彿就像是那爛漫春花中徐步走來的一位院校好友,疏懶意境,滿眼卻是溫柔。
何其相似,又何其不同。若是任何人見了,怕都是覺得,這景象如夢似幻。
云溪微微點了點頭,目光卻在房間的一甘糕點上一閃而過。
顏色豔麗的馬卡龍,各種繽紛的雞尾酒,甘甜可口的巧克力,芬芳甜味的果酒……。
這裡的每一分安排,都是凮崢讓酒店的經理提前準備的,她記得晁凡眼中的善意和看見嶠子墨站到她身邊那一刻的嘆息……。
而此刻,晁凡站在司徒白與鎏金身側,明明身體並不好,卻極爲禮貌地位於她們上風口,紳士地幫她們擋住冷風。
在外面已經轉了一圈又一圈,再不回去顯然太過刻意。鎏金看着頭頂那一間亮堂的房間,靜靜地閉了閉眼,搖頭無奈。心中暗自估計,此時,怕是所有人都已粉墨登場,除了嶠公子,凮崢與一甘知名珠寶商也應該都如數登場。
情字如此傷人,卻又這般纏綿,若是在嶠子墨與凮崢當中,任意一個都是人中俊傑,可此刻,卻又讓人覺得那麼難取捨。
司徒白怔怔地看着遠處,目光沉痛,不知是否又想起某人,嘴角卻牽起一絲自如的笑。
晁凡立在兩人身邊,將她們的表情看得分明,良久,輕輕一笑,潤澤如竹,“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躲是躲不開的。任何事情,既然開頭了,便不要忌憚於結果。
愛情也是如此。
無論那兩個男人的出身家世多高,外表如何,在心愛的女人面前,一切都不足爲奇。
愛情,不過是兩個人圍成一個圈,當擁有另一半時,便是圓滿。
他與晁凡認識多年,見慣了他的冷漠與剋制,這是第一次,見他在毫無把握的情況下,突然飛到這麼遠的地方,向一個人表達心意。
來這之前他曾問過,他沒有把握,可有信心?
他回他清淡一笑,“如果有信心,那個人便不是冷云溪了。”
他當初並不知道原因,只覺得天底下竟然會有人對凮崢的愛情遲疑,當初凮崢帶她來認門的時候,不過覺得是一個頭腦精密、才思敏捷的女人,可如今看着她兩位朋友的樣子,卻忽然懂了凮崢的那句話。
無論凮崢的成就如何,在冷云溪面前,亦不過是個尋常男人。就如同那位嶠公子,若真的深情篤定,哪怕他呆在z國,亦不用擔心凮崢的任何舉動。
不過是都沒有把握罷了。
對上那個女子,既然欲罷不能,又無法斷定,便只能賭。
凮崢賭的是這場奢華成全,用全世界都矚目的財富,成全她的巔峰事業,換取她的另眼以待,從此,不再以“師兄”的身份來相處。
嶠子墨賭的是她的情感已塵埃落定,無暇他顧,便是再奢侈的男人獻上最惹眼的財富,亦不能換取她的轉眼一瞥。從此,她是他的唯一,他是她的那半個圈。
鎏金擡起頭,看着晁凡沉思的側面,靜靜地握緊自己的掌心。
這世上,沒有人是真傻,有時候不過是故作懵懂而已。
認識冷云溪不久的晁凡都能猜出那兩個男人的心態,精明聰慧如雲溪,此刻,怕是心底透亮。
只是,她願意成全誰?
鎏金微微苦笑,無論成全了誰,另一個從此怕是心境再也無法平靜。
這世上最大的苦難有太多,求之不得,便是其中之一。她只願,今晚,塵埃落定後,結局不會讓人太過心痛。
“走吧。”整理好表情,鎏金微笑自如地拉起司徒白的手,輕輕走到晁凡身邊:“再不上去,估計吃的都要被大家瓜分完了。”
懂得進退,心思坦然,又會活躍氣氛,聰穎的女子。冷云溪真心相待的朋友,果然不俗。晁凡微笑地伸出右手,優雅地請兩位女士先行。或許,他漸漸明白,爲什麼好友會對冷云溪這般執着。
人生在世不過如此歲月,在最美好的時光遇見那個人實在太難太難,便是拼力一搏,從別人身邊將她搶來又如何,快意人生,莫過如是。
只是……。
他看着近在眼前的房間大門,那一刻,心底閃過一道陰影,嶠子墨那樣的人物,會這麼簡單就讓凮崢心想事成嗎?不,或許,關鍵一直都在冷云溪。
就在臨門一腳,即將踏進房門的一剎那,晁凡倏然臉色一變,神色驚詫。
鎏金和回過神的司徒白詫異地看着他,“怎麼了?”難道身體不舒服?
晁凡目光如常地看着眼前未闔上的大門,幽幽一嘆,“或許,我們都成了他的棋子。”
棋子?什麼意思?他,又是誰?
鎏金和司徒白有些奇異地望着晁凡,他卻不肯再說一個字,伸出手,靜靜地退開房門。光亮潔淨的燈光從頭頂照下來,耀眼奪目,他們三人轉眼看去,卻見嶠子墨目光雋永慵懶一笑。
這一笑,連那水晶燈折射出來的璀璨亦無法比擬。
鎏金和司徒白被他這一笑懂得有些頭暈,腳步虛浮,下意識地就往云溪的方向看去,卻見凮崢站在她身邊,似乎在低聲交談什麼一般,兩人姿態說不出的坦然,面色如常,可凮崢只要低下頭,就能觸及云溪的鼻尖。一時間,只覺得自己大腦都不夠用……。
這,這到底是誰贏誰輸?
房間裡的一衆賓客,似乎同時發現了他們的出現,都熱熱鬧鬧地過來聊天喝酒,目光卻若有似乎地不時朝着那三位男女看去,顯然,看了這麼久,他們也沒用清楚到底誰是今晚的贏家。
“來,大家既然都到齊了,爲今晚鑽石設計大賽的冠軍,我們舉杯。”凮崢走到吧檯前,拿起一杯果酒遞給云溪,將她身上披着的外套理了理,微笑着,朝所有的人舉杯。他與她之間不過一寸距離,琉璃燈火下,他將所有人注目的眼光吸引至此,兩人站在一起,如天上絕配,一清冷一空靈,宛若清泉將人心情都能滌盪。
嶠子墨淡淡看了一眼又一眼,將凮崢爲云溪整理外套的舉動都盡收眼底,卻不過微微一笑,同樣舉杯。
這次,不僅是鎏金、司徒白,就連晁凡都有些雲裡霧裡了,難道,真的這般順利?
“乾杯!”所有人同時舉杯,臉上掛着滿滿的笑意。
正要舉杯飲下的那一剎那,嶠子墨卻突然朝雲溪看去,目光深沉,猶如蘊着無數秘密一般,貴豔一笑:“云溪,時間不早了,喝完這杯就該回房休息了。”
抵在脣邊的酒,就這樣嘩啦啦地順着下顎留到那昂貴的地毯上了……
幹了這種蠢事的人不僅一個人,至少鎏金身邊有兩三個珠寶商都是如此。司徒白眼睜睜地看着無數賓客像是突然被人下了啞藥一樣,無奈地搖頭再搖頭,她就知道,嶠公子,哪是那麼簡單的人物,必要時刻,驚魂奪魄,不過都是小意思。
“難道我剛剛的話還不夠清楚,嶠公子憑什麼對云溪的一切指手畫腳?”凮崢自如地飲下那一杯酒後,才直直地看向嶠子墨:“今天是‘古玉軒’奪冠的特殊時刻,派對纔剛剛開始就讓東道主回房休息。你不覺得,你管的有點太寬了?”
嶠子墨卻絲毫不看他一眼,爾雅地望向云溪,面色如水:“云溪,你覺得呢?我是不是真的自作主張,管得太寬?”
云溪見過嶠子墨的所有表情。第一次月下棋局時的矜貴淡漠,隨後的神秘幽然,遇見“情敵”時的似笑非笑,碰到她拒絕時的微微皺眉,甚至看到她遠遠躲開時的無奈情深,卻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的決然疏離。
彷彿,他渾身都罩着一層冰雪築成的牆,只待她說出一句,便從此無可轉圜。
電光閃石間,她眯着灩灩雙眸,卓然一笑,聲音如氤氳在廣袤的蒼茫之中,落入每一個人的耳畔:“你是我的男人,這種權利,舍你其誰。”
是誰,笑靨如花,娉婷如夢,滿園春色間如那一朵傾國牡丹。
又是誰,青黛如眉,顧夢依舊,性感薄脣掠出驚豔容色。
落子無悔,塵埃落定……
某人高冷一笑,目中如盛世京華,下一刻,將某人的外套豁然扯下,低頭便是一吻。
糾纏悱惻間,云溪呢喃嘆息,凮崢目光頹然一暗。
晁凡微微閉眼,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