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漸漸變得溼潤起來,似乎連雨水都已經開始醞起氣勢,整個車子裡越發覺得呼吸困難。所有的黑衣人站在外面,已經做好一切準備,只待張先生一個眼神,不管裡面拿着槍的是不是第一公子還是傳說中的嶠子墨,務必要讓自家主人全身而退。
卓風看了四周一眼,目光最終落在眼神漆黑的張先生臉上。
這樣一個人,浸透了歲月,見慣了風浪,卻依舊被嶠子墨嚇得不輕。
剛剛,若不是他的及時制止,或者,現在抵在張先生身上的就不僅僅只是一截冷冰冰的槍口,這槍口已經是灼熱的、剛剛射出子彈的出處。
從小到大,他與嶠子墨認識了這麼久,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的一面。
若說當初第一次見到冷云溪的時候,還曾覺得,這兩人性格都太冷靜自持、根本不太適合的話,現在,他是終於明白。對於嶠子墨來說,冷云溪已然不僅僅只是一個認定的女人這般簡單的定位。
他已經將她看成他自己的一部分。
而張先生,動了他的大忌。
今晚,如果不能給出一個讓他滿意的答案,別說這些黑衣人,張先生的命就算是由老天護着,嶠子墨也能用一遍一遍地將人給格殺。
“張先生,你的身份是什麼,對於子墨來說無關緊要。”卓風斟酌了一會,終於慢慢開口道:“我們需要你一個承諾,從此再也不接近冷云溪,這樣,今天的事情,或許可以一筆勾銷。”
嶠子墨冷眼看卓風,見他面色嘆息,略帶懇請,目光淡淡地瞟了張先生一眼。
誰都猜不出嶠子墨此刻的心情,卓風亦是如此。他是在賭,憑着往日情誼,憑着對嶠子墨遇事冷靜的篤定才說了這一句話。
有些事情,一旦鬧大了,再大的本事也沒法做到風過無痕。
更何況,今晚“張先生”請來云溪的時候,故意暴露了痕跡。
如果從此張先生銷聲匿跡,或者被人發現了屍首,順着冷云溪這條線索推斷,最後絕對會落到嶠子墨身上。
殺人,不是不可以。但是,如今早已不是數十年前,戰火紛飛的年代。因爲一時衝動而動了張先生,這事絕對算不上理智之舉。
張先生那張白得透明的臉忽然散發出一種詭異的森冷,望着卓風,竟然露出了一絲笑意:“我還記得你小時候的樣子,卓家的人總歸有不錯的遺傳,你很像你的父親。”
這話算得上是一句帶着回憶當初的意味,卻是將卓風剛剛那句轉圜的話一下子轉移了方向。
在場的人都是歷練出來的,話音剛落,冰冷無情的嶠子墨眼底閃過一道光。
卓風既然是第一公子,他的父親是誰,全世界都清清楚楚。
而這人,竟然毫不忌諱地提及卓風的童年和他的父親,可見,果然不是什麼普通商人。
清冷的笑絲絲扣着殺機,割得張先生面上一冷,可眼下張先生卻似乎因爲卓風的在場,已經漸漸的放下了懸着的心,竟然臉上帶着一抹笑意,轉頭看向嶠子墨:“嶠公子,何必這麼氣急敗壞?冷云溪固然優秀,但是以你的條件,就算是娶個外國皇室都不成問題,何必這麼……”
可惜,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被某人用槍托一下子砸中了腦門。
頓時,鮮血橫流,淋漓腥紅。
狠辣如出閘的兇獸,再也不受控制。張先生狂吼了一聲:“都死了嗎?一個個站着幹嘛,把他廢了!”
話音剛落,四周所有的黑衣人頓時像是解禁了一般,身手極快、如同幽靈一般,悄無聲息,瞬間就已經打開了車門。
幾雙手同時朝嶠子墨伸過去,頭一個人率先衝着他手裡的槍而去,雙手成爪狀,只待一擊即中,即可將那武器空手奪走。
這所有的黑衣人各個都是經過多年訓練,動作一氣呵成,配合在一起更是默契非凡,別說是嶠子墨一個人,就算是加上卓風也難以一下子將這羣人隔開。
“嘭”——
一道黯啞的聲音,透過車後窗玻璃,帶起一片支離破碎。
透明的碎片頃刻間撒在後車廂滿滿一片,整片玻璃全然消失。
從玻璃上穿過的子彈一擊即中,將那離嶠子墨最近的一隻手憑空射穿。
淒厲絕望的聲音頓時響徹在這小小的空間內。
所有人眼睜睜地看着那名想要奪走嶠子墨手槍的黑衣人被人一槍崩碎了手掌,那子彈從他手心直接穿過,火藥灼燒了他的皮膚,一直堅實有力的手此刻已然成了破碎的肉屑。
還沒有等人回過神,“嘭”“嘭”——
又是兩記點射。
離得嶠子墨最近的另外兩人同時被打穿了膝蓋骨,痛苦地疊在車外毫無站立能力。
這三聲槍響看不出任何距離和方向,發生只在眨眼之間,而嶠子墨在此之間,連眉毛都沒動,一雙眼,如夜間能視的鷹,冷冷地落在張先生那張豁然驚悚的臉上。
“我說了,誰都不能動我的人。”他唯一認定的女人,自己都捨不得碰上一下,這位香港張先生也敢動手?漆黑的眸子裡一片冰涼,震得坐在一邊的卓風心驚膽戰:“你竟然帶了狙擊手?”
卓風幾乎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扔進沸水裡煮上一開,瞧着剛剛那三聲槍響,在暗處埋伏的狙擊手絕不可能只是一個。
他簡直不敢想象,張先生如果再說錯一句話,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其他的黑衣人果然也不敢再有任何動作,手腳利索地把那三名中彈的同伴快速地扶到陰暗處,躲在遮蔽物後,小心地防備着。
張先生已然孤立無援,整個人臉色都黑到無法直視的地步。
他呼風喚雨了這麼多年,第一次被人逼到絕境,竟然還是一個小輩這樣毫不費力地就將他的面子踩在了地上,比當面抽他還來的過分。
“你會後悔的!”他陰暗的雙眼裡,流淌過的氣勢陰鷙恐怖,畸形的手腕已然疼到麻木。
卓風一把捂住他的嘴,強制截住他後面要說的話。天知道,他要是再說出什麼,自己也不能保證今天能讓嶠子墨就此收手。
“子墨,現在最要緊的是把云溪救出來,張先生的事什麼時候都好處理。”他想着既然眼下嶠子墨幾乎沒有心思再聽利弊分析,不知直接引開他的注意力。
雖然不知道冷云溪現在在哪,但這偌大的山莊,想要找出一個人,總歸要費些功夫的,拖一會是一會。
果然,嶠子墨拿着手槍的姿勢微微一變。目光從張先生那張臉上移開,定定地看了四周一眼。
過了半響,他忽然下了車,整個人朝着燈影重重的山莊裡面走去——那裡是客房的位置。
卓風暗自吐氣,這時才發現自己背後竟然一陣溼氣,衣服都被冷汗打溼了大半。
自他成年以來,這還是頭一次。
雖說從小就知道嶠子墨的厲害,卻還是首次領教這樣的鋒利。
目光看向一邊的張先生,嘴脣無聲地動了動,到底還是嘆息一聲。
只希望,今天某人夠好運,冷云溪沒出什麼事,否則,連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解決接下來的問題。
張先生望着漸漸消失在燈影中的嶠子墨的背影,暗自計算着時間,從冷云溪和蕭然中了藥進了房間到現在已然過了四十分鐘,按理來說,應該事成……
而在房間裡,令張先生絕對沒想到的是,應該中招的冷云溪此刻正冷眼旁觀着某人的痛苦煎熬。
蕭然的氣息越來越灼熱,皮膚上的溫度像是要燒起來一樣,墊在身下的牀單已經凌亂得不成樣子,他微微側着頭,任額間的青筋站起,神色深幽,如夜幕中的一片孤影,死死地咬緊嘴脣,不發出任何身影。
人的意志力總是有限的,在藥力面前尤其如此。他此刻就像是在火焰和冰川中反覆地煎熬着,只覺得一種從未有過的**催促着他緊緊地把房間裡站着的云溪抓住,按倒,然後,狠狠地爲所欲爲。
可是,他不願。所以,拼盡了一身所有的力氣,他只死死地抓住牀被,不願與那雙眼睛對上。只怕,自己一旦對上,**便再也無法制止。
“蕭然,你一直在隱藏着什麼?”云溪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脣邊。那裡已經被他自己咬出一片鮮血,順着脖子往下,竟有一種妖冶的美感。
蕭然從來都是天之驕子,高傲貴氣,如今這般竟帶出一種讓人恨不得墮落的黑色魅力,彷彿整個事件都陷入了魔道。
空氣裡,被一種鐵鏽味漸漸侵蝕,燈光越發顯得曖昧起來。
風聲越來越大,颳得窗外的樹枝開始陣陣作響。
蕭然只覺得自己血液都要沸騰起來,哪裡還顧得什麼想法,云溪說什麼,他幾乎已經沒有反抗的能力,當初種種絕不可能暴露在空氣中的秘密,也於今晚,在這小小的一間臥室裡揭開了蒙紗。
“我從沒有在你面前提過父母,你知道爲什麼嗎?”
她是在他身邊呆的最久的女人,可即便如此,也從來不知道蕭氏這個家族真正的情況。
云溪漠然,從前愛得那麼癡傻,見所有蕭氏的人都傳聞她即將入主蕭家成爲名門正娶的媳婦,還曾經小心翼翼地朝他打探過他的父母是什麼樣的性格,第一次見面要怎麼樣纔會得到老人家的喜歡,沒想到卻被他冷淡地打斷,從此,他們之間,這就成爲一個禁忌,再也沒有提起。
沒想到,時隔幾年,竟然是他提起這個話題。
“陳昊是蕭氏的第二股東,我是蕭氏的最大股東,這在業內,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我這個第一股東,只是暫時的。”蕭然的聲音再次響起,目光依舊沒有對上云溪的,他只是看着窗外漸漸漫上天邊的烏雲:“我的股份都來源於一份讓渡協議。”
云溪想了想,在蕭氏,她從未見過蕭然的父母,於是順着他的話猜下去:“是你父母傳給你的?”
就她所知,蕭然的父母很低調,低調到以蕭氏這般的名聲,竟然從網上找不到一條他們的信息。這本來就很稀奇,更不要說,她在蕭氏工作了那麼久,從沒有聽說蕭然之前的掌舵人是什麼樣子。彷彿就是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所有人談到這個,都諱莫如深。
“我的父母專注享樂,哪來股份留給我?”蕭然嘲諷一笑,覺得云溪這話說的真好玩,他十歲的時候就已經沒見過的人,怎麼可能會留下這偌大的家產給他?
整個b市的人都知道,他是蕭氏唯一的正統繼承人,蕭氏財富驚人、氣勢如虹,卻沒有人真正的見過他的父母,就像是空中一個傳說故事一般,只聞風聲、不見其人。
所有人一旦提及蕭氏,便只會想到他,他的風聲大過任何蕭家人,連他的父母都不能例外。似乎他父母的最大成就,就是爲整個蕭氏生出了這麼出色的主人。
名聲煊赫,財勢敵國,讓多少人眼紅嫉妒,多少人費盡心機,可除了蕭家的人,誰又知道,他究竟是怎麼長大的?
“你猜猜,我有多少被養在”外宅“的兄弟?”
多情放浪的父母在外面各自情人無數,同父異母、同母異父的“兄弟”他雙手放在一起都數不過來,只要他不符合家族的期許,多的是人來替代。“正統”?正統算什麼?在利益面前,一切都是虛幻的狗屁。
云溪的手忽然一顫,看着掙扎着想要坐起來的蕭然,沉吟良久,到底沒有過去。
蕭然木然地撐着自己的胸口,想要坐到牀邊,好不容易達成了目標,收回雙手,已然又出了一陣汗,眉目直直地看向云溪。他雖然有父母,卻從來形同虛設,她的親人對她如珍如寶,他的過去,卻從來沒有溫暖的回憶。
他亦是被爺爺教導長大,可是與她的外公相比,他的爺爺是個真正爲了蕭家權勢可以幹出一切瘋狂舉動的人。
十歲的時候,他過生日。到現在,那天所有發生的事情都深深地刻在他腦子裡。
家族氣派的生日宴,那些衣着華麗,笑容滿面,討好地、巴結地對他言聽計從的人,讓他笑了整整一天的臉都僵了。他爺爺卻第一次親自帶到河邊釣魚,他幾乎受寵若驚。拿起魚竿,勾上魚餌,興致勃勃地想要甩魚竿,可又不知道該怎麼做,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問爺爺。可剛要回頭,身上卻是一陣劇痛,再醒過神時,冰冷的河水就已經淹沒了他的頭。
眼耳口鼻被河水統統包圍,不會游泳,只會死勁地掙扎,只覺得黑暗和窒息感幾乎能將人逼瘋。再顧不上什麼教養、禮儀,只本能地掙扎着叫救命。河邊,他的親爺爺,拿着魚竿,一邊抽着煙,一邊神情隨意地開始釣魚:“蕭家人,除了自己,誰都不能信。蕭然,這是爺爺給你上的第一課。”
那天,直到他喝水到昏厥,爺爺也沒有讓人將他救上來。直到最後不省人事。
再醒來,呵,他也就再沒有什麼人可信了……
“我爺爺親眼看着我溺水,而他坐在岸邊一動不動。醫生後來說,他是算準了人體的極限才讓人下來把我從水裡撈上來的,如果再遲五分鐘,呵呵……。”蕭然忽然咳嗽一聲,彷彿鼻腔裡仍有水流一樣,他閉了閉眼,呼吸急促起來。那記憶太深刻,以至於每次想起,都覺得自己已然溺在那永遠夠不到頂的河水裡:“現在你知道了?那就是我唯一的親人。”
慘白的臉色看着她,目光卻似乎已經完全空了,裡面空無一物。
云溪拉開整個房間的窗簾,天際劃過一道閃電,瞬間將整個房間蒙上一層異域之色,亮的灼眼,冷得刺目。
“你爺爺就是那位傳說中早已經死了的蕭家第三代掌舵人?”
蕭氏,家族積累豐厚,但真正發達到讓人敬畏,卻是從第三代開始,因爲那是真正的紅色貴族的開始。只有在b市呆過了半個世紀以上的人,才知道,這樣一個顯赫的姓氏,是由多少冰冷的過去堆積而成。
蕭然沉默,等於默認。
“讓我再猜猜,口口聲聲說着是你在香港第一個合作人的‘張先生’其實根本不姓‘張’?”她沒說一個字,話音便冷上一分。可這並不妨礙她想要弄清楚事實真相的決心。
蕭然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至此,云溪終於明白,爲什麼冷老爺子承認和張先生是故交,卻從來不曾認認真真地請到家中做客過。
哪怕是在鐵血將軍的眼中,這位“張先生”,哦,不,是曾經的蕭氏掌舵人——蕭然的爺爺,心中的狠辣與無情亦是讓人難以接受。
此刻,她也終於明白,爲什麼這位“張先生”這般執意要爲蕭然做媒。“他這麼想讓我和你成雙成對,看上了冷家的背景是不是?作爲整個冷家最受寵的小輩,如果和你結婚,對於蕭氏來說,也算是錦上添花了。”
蕭然死死地閉上了眼,她話裡的直白和諷刺幾乎將他所有的維持的尊嚴統統踩在腳下。
“在他的眼裡,沒有任何東西能比得上蕭氏。”當初遠離b市,也是爲了能讓蕭氏能毫無阻礙地繼續壯大發展下去。從政的人從商,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太過敏感的話題。他已年紀漸長,不能再往上上升多少,與其被人指着鼻樑骨說是以權謀私,不如另闢蹊徑。因爲是開國gong臣,所以加倍小心處理,隱姓埋名,去了香港,把這偌大的企業留給了“唯一”的繼承人。
對於他來說,風流成性的兒子壓根沒有自小被教導得冷血無情的孫子重要,於是,所有對於蕭氏毫無作用的人,都是廢物。他直接將股權“讓渡”給了蕭然,成就了這個名義上的“第一股東”。
蕭然自嘲笑笑,自己的父母就是因爲毫無經商頭腦,早早被髮配到邊疆,勒令決不許回國。如果產生了任何對公司不好的流言蜚語,立刻切斷經濟來源。
他便這樣,從小一個人孤零零地在他的教導下,一邊學着帝王學,一邊沒心沒血的長大。
但凡有點情誼,也漸漸被磨成了冰屑。
這麼久以來,除了陳昊因爲有利用價值,他身邊所有的人都被老爺子一根一根像是骨頭一樣剔除掉。
所以,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怨恨這個人,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手腕。
時隔多年,總覺得自己的一切都像是被人事先安排好的一局棋。
長夜漫漫,他亦曾想過用什麼手段徹底斬斷與他的關聯。
可是,這並非一朝一夕可以解決。
云溪恍然,想起之前的一點一滴。
張先生第一次失蹤的時候,引起巨大的風浪,那時候,她不曾在意,如今想想,他後來出現的地方竟然是國外,隨即不久,蕭然就從國外回國,時間那麼吻合。
後來曉芸曝出“wang”公司醜聞,向所有人紕漏公司強迫她以色侍人的時候,自己的名聲徹底被污衊敗壞,陳昊赴港,以他的身手和在黑道的勢力,竟然也動不得張先生分毫,甚至被人所傷,結果蕭然去了,事情竟然就慢慢地出現了轉機。明明是張先生一手策劃操縱曉芸和那位影帝栽贓陷害,因爲蕭然的出現,他在媒體面前他卻反而稱讚她是“真正的實業家”。
“冷小姐年紀輕輕,卻在影視圈創下不俗的成績,爲人低調平和,從不輕易對旗下的明星約束控制,是難得的實業家。不僅如此,這段時間,因爲誤解,我曾經對wang公司的事物是否合法提出質疑,對此,冷小姐卻並未對此心懷憤恨,相反,本着光明正大的態度開誠佈公。如果不是各位記者發現了真相,可能我會一錯再錯。”
到現在,冷云溪都能一字不落地背出張先生當時說的這句話。
“陳昊也不知道他是你爺爺?”她想起那次陳昊的負傷,終究覺得有些詭異。
這兩人在認識她之前就已經是好到不能再好的朋友,怎麼可能陳昊連蕭然唯一的親人都沒見過?
蕭然一聽,就知道她是懷疑陳昊當時故意作秀,幫忙掩埋真相,苦笑着搖頭:“不,他也不知道,除了你,沒有別人知道。”
蕭氏最大的秘密,足以動搖整個公司的機密,一個人知道就已經太多太多。
站在牀邊,看着仰面躺在那的蕭然,云溪第一次覺得像是在看一個四周爬滿了藤椒的孤兒。
這個人太傲、太狠、太無情,卻是被人刻意一刀一刀削成這般模樣。他想要保持人性,便只能被最親的親人一刀刀凌遲,他少年時所有的依賴都是建立在最冷酷直白的利益之上。
她曾經恨過這個男人不把她的愛情看在眼底,甚至連一聲“我愛你”都吝嗇於提及。可若是連他自己都沒有過愛,又怎麼能給別人“愛”?
蕭然忽然側過頭,燈光在他面上印下一層模糊的陰影:“我如果不是這樣,早就被他一腳踢開,扶持別人上位。但即便是這樣,云溪,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
藥勁又一次的上來,他腦子裡一片古怪的灼熱,想要抓住最後一絲清明,可舌頭偏偏已經不聽大腦的安排。他不願意去看那雙空靈的眼睛裡此刻流露出的神色,只怕看一眼都是徹骨冰寒。
他在這世上遺世獨立、享受衆人追捧,實際上卻不過是背後抵着尖刀,在冰上蹣跚前進。
就連陳昊都不知道這些秘辛,多年來,他一個人站在黑暗的最深處,一遍遍地鞭策着自己,想要離開祖父的陰影。
好不容易,真的到了與他約定期滿的時候,卻沒想到,偏生讓他捉住了云溪,想要繼續“合約”。
“你們剛剛說的續約是怎麼回事?”云溪看得分明,蕭然腦子已經陷入一片模糊,理智即將告罄,所以抓住最後的機會問出問題。
“他曾經和我定下合約,如果我能在十年內把蕭氏的營業額提升五倍,從此他再也與我無關,與蕭氏無關。”從他年滿二十歲起,這道合約生效,至今恰好期滿。如今蕭氏規模已然達到目標,他卻後悔了,不肯放手,所以藉着幫他物色妻子的藉口,想要再“續約”。
云溪無聲冷笑。
以蕭氏目前的規模,再想提升五倍,難道是要壟斷整個z國嗎?
不過是權利遮蓋了雙眼,被**侵蝕得忘記了一切理智。成爲整個香港頂有名的人物又怎樣,實實在在地控制着蕭氏纔是這位老先生權欲的極致。
“啪”——
腦中的神經似乎發出一聲斷裂聲,蕭然終於全線失去理智,猛地伸出右手,一下子捉住了云溪的手腕。
就在這時,門被人從外面一下子踹開,門外,露出了一張月色看到都要羞愧躲避的俊逸容貌。
“嘩嘩譁”——
電閃之後,傾盆大雨如期而至,拍打在窗戶上,陣陣聲響。
嶠子墨目光冷然地看着蕭然觸在云溪手腕上的右手,雙眸幽深……。
------題外話------
後面還有一章三千字,不知道能不能敢在十二點前。即使過了十二點,後面的這章也算是28日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