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這般大禮相拜,曹顒哪裡好受?
他連忙起身,閃身避過,道:“又玠有話直說便是,不至如此。”
能讓李衛這樣的爽快人都吭吭哧哧的,顯然不是易與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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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等李衛開了口,曹顒就覺得頭疼。
進京這大半月,李衛已經明白曹顒那天專門囑咐他一句“送長子上京”的緣由。
這算是官場慣例,外地的督撫大員總有有親屬留京。
實在是李衛在官場上根基太淺,雖有個做過京官的族叔,因品級不高,還接觸不到這個層面。
除了曹顒,也沒有人想起對李衛說這個。
曹顒則是想起自己,才提醒李衛這一句。
李衛炙手可熱的同時,也成了不少人的靶子。
他在江南推行各種新政,雖是執行聖意,可卻觸犯地方士紳的利益。
皇權之下,沒人敢怨恨帝王,剩下的就是遷怒李衛。
每科進士,半數出自江南,地發上有點名望的人家誰家沒有親戚子弟在朝?
即便李衛是雍正親自點撥,可衆口鑠金。
遣子進京,不僅是向皇帝表忠心,還給皇帝施恩李衛的機會;另外,就是使得李衛在京裡有了正式代言人,使得那些想要攀附的人能找到機會攀附。
如此,李衛就不再是官場上的浮萍。
李衛拜託曹顒的,就是他的長子李星垣。
他已經決定,等過了年,立時遣子進京。
若是抽空照拂一二還罷,以曹顒的身份,不過是一句話之事,可要管教旁人的兒子,還一管數年,這絕對是費力不討好之事。
李衛雖比曹顒年長好幾歲,可他長子年紀與天佑相仿,據李衛所說,在課業上有些吃力,還沒有參加童試。
李衛早年在京中時,髮妻兒女並沒有進京,而是留在徐州老家。
等到李衛到了江南,李家老太太堅持,才讓李衛帶家眷上任。
因此,曹顒並沒有見過李星垣。
以父輩相交友人的身份,管束一個成丁少年,又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可以曹顒與李衛的身份,要是直接收李星垣做學生,未免引人側目。
即便兩人無愧,也不免引起外頭的流言揣測。
曹顒思量了一會兒,道:“若是又玠舉想讓侄兒走科舉仕途,就讓侄兒拜在我家老四門下。”
李衛聞言,臉上立時露出歡喜。
在曹家幾兄弟中,曹項官職並不顯,只是從四品翰林院侍讀學士。可他是探花郎出身,又在地方做過學政,相交往來的都是士林翹楚。
“如此,真是要謝謝大人了。不過……”說着,李衛有些遲疑:“是不是我今兒親自去造訪四老爺,拜託此事?”
曹顒擺擺手,道:“還是算了,又玠身在高位,行動之間多少人盯着,動靜太大。還是等侄兒進京,讓他拿了你的手書,直接往我家老四那裡遞帖子。”
既是曹顒如此安排,李衛沒有什麼覺得不妥當的。
他出京的日子,就定在明天。
今天過來除了將即將到京的長子託付給曹顒外,還提前同曹顒作別。
至於出城送別什麼的,到了他們的關係,反而不適合那些虛套。
因明日就離京,李衛今日需要料理的事情還多,便沒有在戶部久坐,又吃了半盞茶便告辭離去、被李衛這一打岔,曹顒原本煩躁的心情也平靜下來。
生老病死,都不是人力所能掌控,不僅僅是十三阿哥,隨着歲月流逝,他認識的親友年歲見高,都要面對衰老與死亡。
等到落衙回家,曹顒便打發人去東府請曹項過來,說了給他介紹一個學生之事。
聽說堂兄給自己介紹了個學生,曹項頗爲意動:“大哥,這李星垣功課如何,可曾舉業?”
他在翰林院數年,又在地方做過學政,見慣了文采卓絕的少年,頗有愛才之心。
難過的是,才子多是有了師門;而想要拜在曹項門下的,多是想要借曹家的勢,並沒有令人眼前一亮的人才,曹項也不稀罕。
曹顒正吃着茶,聞言差點嗆住。
他放下茶盞,訕笑道:“怕是四弟要失望,據我所知,李星垣童試也沒有下場。”
“啊?”這些輪到曹項詫異:“這李星垣到底是何人?莫非是伯孃孃家那邊的親戚?”
“若是如此,我就不用拐着彎地安排在四弟名下。是李衛的長子,年後要進京,託付給我照看。我不好出面,便請四弟代爲收徒,不過是爲了名正言順好管教。”曹顒道。
曹項聽了,不由瞠目結舌:“李衛已是不惑之年,他的長子多大,還沒有應童子試?”
“與天佑同年,因早年在鄉下,開蒙較晚,耽擱了兩年。不過據李衛所講,在功課上有些吃力。”曹顒實話實說道。
曹項皺眉道:“可身爲督員之子,也不能一直是白身。大哥可有什麼好建議嗎?”
雖說還沒有見到李星垣,可既是堂兄安排,又知李家與自家淵源,曹項心裡已經將李星垣當成自己弟子,真心實意爲其打算起來。
曹顒想了想,道:“科舉之路,半數靠自己才學,半數靠運數。運數雖重要,才學卻是基礎。李星垣若是課業實在不出彩,文舉之路難行,可以試試武舉。”
曹項聞言,鬆了口氣。
武舉考三場,前兩場弓馬技勇,第三場考策論。
策題出自《孫子》、《吳子》、《司馬法》三部兵書,論題只從《論語》、《孟子》中點,比文舉要好過的多。
只要不是愚笨不堪,用心調教個三、兩年,總能做出兩篇中規中矩的策論來。
可自己一個文進士,門下首徒,卻要走武舉之路,曹項的神情有些怪異。
曹顒見狀,頗爲愧疚道:“是我的不是,實是不好退卻那邊,卻給四弟攬了麻煩。”
曹項忙搖頭道:“不麻煩,李衛不僅同大哥有舊,在南邊也多照拂二哥,我能盡些力,只有歡喜的。只是大哥曉得我,《論語》、《孟子》兩本書還解得,《孫子》三部卻有些生疏。文人見識,同武人並不相同,我怕解得偏頗,反而耽擱了李星垣。”
曹顒之前卻沒想到這一點,只尋思曹項的學問是好的,卻忘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永慶是武進士出身,騎射功夫,兵書策論,可請其教授。”曹顒眼睛一亮,說道。
曹項忙點頭道:“如此甚好,既是李衛將子弟託付過來,總要他成才方好。”
說完這個,曹顒想起託曹項明年春送李氏南下之事。
曹項已經在翰林院做了報備,明年二月起請三個月事假。
“倒是忘了這一茬,一個南下,一個北上,你們師生兩個正好錯開,”曹顒道。
曹項猶豫了一下,說道:“若是李衛不急,可以讓李星垣晚幾個月,隨同我們一道進京,如此收下弟子,更順理成章了一些。”
曹顒想了想,確實是這個道理,便也覺得這樣安排最好。
他喚了張義過來,如此吩咐兩句,使他去李宅傳話……*隨着朝賀督撫大員的相繼離京,萬壽節的喜慶氣息也漸消散。
京城王公大臣的目光,被引到怡親王府。
皇上特賜御書匾額給怡親王府,上書“忠敬、誠直、勤慎、廉明”八字。
“忠、誠、勤、廉”無一不是爲人臣者之美譽,如今集於怡親王一身。
雖說眼紅的人不少,可也沒有人能說兩句反話,怡親王這四字確實當之無愧。
皇上早就有加恩怡親王府之心,怡親王庶長子封了貝勒,嫡長子也已經成丁。
按照宗室規矩,親王嫡長子多是年滿二十才請封世子,可皇上在今年怡親王接連喪子之後,就有意提前冊弘暾爲世子,也算爲王府沖喜。
弘暾卻以身體病弱,不利王府血嗣傳承,早就在父母面前讓出世子位。
雍正知曉後,又有心加封十三阿哥郡王爵位,好由他指一子繼承。畢竟他雖折了兩個嫡子,還有三個嫡子站下,其中只能有一子繼承親王爵,其他兩人按例只能封國公。
十三阿哥卻堅不肯授,雍正無法,只好在十三阿哥的親王俸上,再加俸一萬兩銀子。
加俸至今,不過數月,如今又御賜匾額,可加聖眷之隆。
沒想到御賜匾額還不是至高恩典,隨同匾額下來的,還有恩旨一道,朝會設親王座椅一把,令怡親王坐聽朝政。
如此曠世隆恩,驚動的不是文武百官,而是宗室王公。
就連十六阿哥,也忍不住抽了機會尋曹顒,說了兩句酸話:“我雖比不得十三哥辛苦,可身兼宗人府內務府兩處,也是忙得腳打後腦勺,看看我清減了多少?同樣是理事親王,是兄弟,爲何就設了一把椅子?”
並非是眼氣十三阿哥,不過人心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曹顒只覺得心裡沉甸甸的,沉默半響,方道:“十三爺的宿疾怕是復發,堅持不住朝會久站,這多半纔是皇上御前設座得緣故。”
“什麼?”十六阿哥驚的失態:“要是那樣,太醫院的案宗怎麼沒有報備?”
曹顒苦笑道:“王府有太醫常駐,平素請脈何須在太醫院報備?若是十三爺宿疾復發的消息傳出去,會如何?十三爺既瞞了人,自有十三爺的用意,可又哪裡瞞得過皇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