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有些明白了,爲什麼這麼兇猛的野獸會被取名叫“二毛”,這傢伙撒起嬌來,和那天吃人的樣子簡直判若兩豹。
終於,那兩個傢伙在地上蹭夠了水和泥,灰頭土臉地回到火堆邊。夏綾發現,厲雷的傷口好像有些開裂,血腥的味道飄散開來,迴盪在狹小的山洞中。他低頭解開腰間的紗布,給自己重新處理傷口,那手法嫺熟無比,簡直比專業的醫護人員還專業。
二毛懶洋洋地趴在他旁邊,碩大的腦袋搭在前爪上,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夏綾總覺得,它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她。而對於自家主人身上傳來的血腥味,它沒有半點興趣,看來,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這傢伙分得很清。
厲雷眼睛也不眨地把傷口周圍的污血刮乾淨,那動作看得夏綾都覺得疼,他卻偏偏若無其事,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一邊處理傷口,一邊還安撫她:“山裡下暴雨,二毛只是擔心我出事,所以纔會找來……你不用怕它,你身上穿着我的衣服,它不會動你的。”
可是,她怎麼覺得這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那花豹打量她的眼神可並不如何友好,讓她有一種隨時會被它撲上來咬死的感覺。
夏綾深吸一口氣,頂着它的目光鼓起勇氣開口:“boss,我去洞口透透氣。”
厲雷擡頭看她一眼,又看看二毛,終於放棄讓這一人一豹和平共處的打算:“算了,你去吧……它真不咬人。”
夏綾不爲所動,欠身離開。
洞口的老陳見她出來,倒並不驚訝,笑着說:“小姐,快過來烤火,剛剛看見二毛進去了,我就猜您要出來。”
“哦?”她不解看他。
老陳用枯枝撥弄着火堆:“少爺養的這頭豹子,是吃血食長大的,雖然平時不會無故傷人,但總透着一股子野氣,一般人見了都會怕的。”老陳不算是天藝公司的人,只是厲家在這處山莊的私僕,所以不叫厲雷boss,只叫少爺。
“那你怕麼?”左右無事,夏綾索性和老陳閒聊。
意外的,老陳竟然搖搖頭:“原來是怕的,後來知道二毛救過好幾次少爺的命,就不那麼怕了。小姐,我和您說,這豹子有靈性,但凡有靈性的動物,都不會胡來的。”
“嗯。”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目光穿過火堆,望着洞外的雨幕。
心裡想着,也難怪厲雷看見那頭花豹會笑得那麼開心,那神色比面對她的時候不知道柔和了多少。前世混了一輩子的演藝圈,這點眼力勁她還是有的,厲雷面對她的時候,雖然舉止體貼語帶調笑,但眼眸深處始終是淡淡的;可面對那頭花豹時,表現出的溫柔和親暱,卻是實實在在發自內心。
真是越混越回去了,好吧,在大boss的眼中,她還不如一頭花豹。
洞外的雨淅淅瀝瀝地下着,烤了許久的火,身上漸漸有了暖意。夏綾把頭靠在洞壁上打了一會兒盹,朦朧間也不知夢見了什麼,睡得並不安穩。肩膀的傷口隱隱約約地疼,她在夢裡輾轉反側,越來越難受,卻始終不願醒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恍惚間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聲音很溫柔,幾欲讓人沉淪。
她低聲呢喃:“裴哥哥……”夢中是裴子衡溫柔俊雅的臉。那一年,她還小,練舞用功太過發了高燒,偏偏家庭醫生休假不在,凌晨兩點,裴子衡抱她去醫院,深夜的急診室裡只有他們兩人,他脫下自己的大衣裹着她,嘴裡笨拙地哼着歌。
那時候,夏綾嫌他唱歌不好聽,嫌他把她當孩子哄。
十二三歲的夏綾皺着小眉頭讓他不要唱了,認真地看着他說:“裴哥哥,我很大了,不要把我當小孩子哄。”那時候,她的妹妹夏雨總是甜甜地叫他子衡哥哥,而她卻從來只叫他裴哥哥。後來成了他的情人,也只叫他子衡。
軟軟地撒嬌這種事,她一直都做不來。
於是後來,就再也沒聽他唱過歌。
可如今,她好想像那年一樣抓着裴子衡的袖子說:“再給我唱首歌吧……”
朦朧間,好像真有什麼聲音響了起來,斷斷續續的,如她的記憶中一樣笨拙和不好聽。她卻在這樣的歌聲中漸漸安穩下來,意識模糊,沉入甜蜜的黑暗。
醒來的時候,夏綾發現自己身在車廂內。
車窗外夜幕低垂,道路兩旁的樹影縱橫交錯,擦着車身浮光掠影般飛馳而過。車廂裡很安靜,昏黃的路燈朦朦朧朧地照進來,映出抱着她的人那英俊的輪廓。
是厲雷。
此時的他,將她抱在腿上,雙目微闔,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他的頭側靠在後座上,鴉羽般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投出一片淺淡的陰影,比白天少了幾分凌厲,多了些許柔和的味道。
這真是個極好看的人。
夏綾微微動了動身體,他立刻就察覺了,睜開眼睛看見她,笑了:“這麼快就醒了?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深墨綠色的雙眸流光宛轉,如同夜空中迷離的星辰。
她這才發現,身上蓋着厚實的毯子,額上覆着熱毛巾,卻依然覺得渾身發冷。張了張嘴,艱難地發出聲音,嗓音卻嘶啞得連自己都差點認不出:“我……怎麼了?”
“你發燒了。”他語調輕快地回答,“之前叫你把溼掉的連衣裙脫了,你偏不聽,淋了雨又還要逞能,活該遭這一回罪。”他嘴裡這麼說着,手上的動作卻沒停,將她的頭扶起來一些,拿了一杯水湊到她的脣邊,“喝下去。”
她就着他的手喝了幾口水,居然是溫的,也不知這車上哪來的溫水。
他彷彿看出她的疑惑,說:“你下午在山洞裡避雨的時候就開始發燒了,整個人都不清醒,我只好叫老陳聯繫山上的急救隊,雨一停,就帶了全套的退燒用品來接你。”
“謝謝……”她啞着嗓子說。
“謝什麼,我可是你boss。聽譚英說你還只是個沒出道的練習生,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公司投下去的本錢找誰收去?”他語帶笑意。
她卻聽得一頭黑線,敢情,他對她這麼照顧,是打的這主意?
有錢人真是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