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早春的風裡帶着沁骨的涼。
正值下課,夏綾孑然一身在走廊上慢慢地走,身邊,有三三兩兩的練習生說說笑笑地路過,看上去是那麼輕鬆快樂,沒有人注意她哪怕一眼。
她只覺得無措。
她需要一個人能幫她,解決眼下迫在眉睫的危機,而那個人,不能是厲雷,她無論如何也不願用身體與他交易。她停住腳步,背靠着教學樓外牆,閉上眼睛,在腦海裡把所有認識的人都梳理過一遍。終於,發現一個可以求助的對象。
她從拎包裡一陣翻找,拿出手機,撥通衛韶音的電話:“衛先生,你現在有時間嗎,我需要……你的幫助。”
衛韶音約她在訓練營附近的咖啡館見面。
咖啡館裡音樂輕柔,他穿一件白底銀絲襯衣,釦子一絲不苟地扣到領口,乾淨整齊到無可挑剔。她在他對面落座,要了一杯溫水,握在手心,邊整理思緒邊述說最近發生的事,只挑要緊的講,概括起來就是,帝皇希望她轉會過去,譚英同意放心,但她不願意。
至於裴子衡對她動的心思,她實在不想提及。
衛韶音聽完,沉吟片刻,打電話給譚英。
他按的是免提:“你發什麼神經,要把小綾賣了?!”
電話那頭,譚英靜了一下,隨後說:“阿衛,你是說葉星綾轉會那件事?這小姑娘還真不讓人省心,怎麼,去找你告狀了?”
衛韶音的神色間有不耐煩:“別和我打岔,譚英,年度評估的時候,你纔來問過我的意見,我當時就告訴你,小綾值得好好栽培,加以時日一定能成大器。話才說了幾天,你扭頭就要放她去帝皇?!”
“帝皇開出來的條件很好。”譚英波瀾不驚,“用兩個已經在籌備出道的練習生——帝皇近五年來最拔尖的新人,去交換葉星綾一個。除此之外,還倒貼鉅額轉會費,以及,明年在主要媒體上讓我們一檔欄目。”
衛韶音怔了下:“條件這麼好?”
“我賣人,自然會賣個好價錢。”譚英說。
衛韶音緩過神來,怒了:“你豬腦子嗎?他們敢開這麼離譜的條件,不正是說明小綾的潛質超羣嗎?連帝皇都看得出來,上趕着來搶人,你就隨隨便便放了?!”
譚英也怒了:“你纔是豬!我賣人多少年了,這點眼力價兒沒有?!衛韶音你居然敢質疑我的專業素養?!!……你知道帝皇爲什麼開高價?!啊?!哪裡是看中她的什麼狗屁潛質了,是裴大老闆看上她這個人了!”
如果不是隔着電話,夏綾幾乎能想象他噴衛韶音滿臉唾沫星子的模樣。
顯然,衛韶音也感受到了他的怒火,一臉嫌棄地往後靠了靠。
靜了片刻,他才驚訝地看夏綾一眼。
隨後,又對手機說話:“你剛剛說什麼?裴子衡看上小綾了?!”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譚英撒完一通火,平靜了些,“以前從沒聽說過裴子衡有這愛好,但這幾個月來,傳聞他收了不少人,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夏綾低頭,握着水杯的手微微用了力。
心裡有莫名的痠痛,裴子衡他……收了不少人?
她原以爲,他要的只是葉星綾一個,所以儘管恐懼驚惶,卻不至於心碎絕望。然而,如今聽見這個消息,心就像被人狠狠剜了一刀,痛得窒息,鮮血淋漓。虛空中,有個聲音在肆無忌憚地嘲笑——
你以爲你是誰?以爲自己獨一無二?
得了吧,你在他的眼裡從來就不是唯一,上輩子有王靜琬,這輩子有許許多多不知名的角色,你拼盡全力去逃離他的樊籠,對他而言,只不過是衆多遊戲中的一場!
指骨泛白,手中玻璃杯不受控制地晃動,水面泛起一圈圈漣漪。
衛韶音還在和譚英通話:“既然你知道這錢是裴子衡用來買情人的,不是帝皇在買練習生,你也能昧着良心逼小綾去?譚英,這件事,我不同意!”
譚英的口氣很淡漠:“阿衛,音樂上的事你說了算,訓練營這邊,我說了算。”
話音剛落,就聽衛韶音一巴掌拍在咖啡桌上,毫無徵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響。夏綾嚇了一跳,手中的玻璃杯沒有拿穩,落在地上,碎裂的玻璃渣濺出一地。
衛韶音毫無所覺,只瞪着桌上的手機。
那端,譚英沉默了一下:“阿衛,別生氣。”
衛韶音臉色很可怕,抿緊脣不說話。
譚英嘆口氣,緩緩地說:“我知道葉星綾有潛質。以前我確實看錯過她,但她最近這半年來的表現,完全符合出道標準,甚至還在進步,每一次考覈都比上一次更優秀。”他隔着電話,說,“阿衛,你說她以後能紅,我信。”
衛韶音的神色緩和了些,卻依然不說話。
譚英接着講下去:“但她能紅到什麼樣的程度?以目前的情況看,撐死也不過是一個一線水平,你難道還指望她成爲天后巨星?”
“天后級別的,確實可遇不可求。”衛韶音終於說話。
譚英笑了:“嗯,你比我更清楚那有多難。那麼,我們就算葉星綾未來可以成爲一個一線歌手,而這次帝皇換過來的,是兩個未來的一線歌手,這筆交易,是天藝賺。”
衛韶音冷了聲音:“不能這樣算……”
譚英打斷他:“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是,這樣做對葉星綾不公平。但既然裴子衡盯上了她,那麼對天藝而言,她就已經沒有太大價值了。
“你知道,裴子衡是出了名的霸道,順他者昌逆他者亡,就算得不到,也有無數的法子讓葉星綾以後的日子不好過。這小姑娘的未來會很坎坷,與其爲了她,讓天藝槓上帝皇——我不是說天藝扛不住,而是性價比太低,沒有必要,阿衛,你明白嗎?
“不如趁此機會放棄,換回兩個更合適的新人,這纔是身爲天藝高層該考慮的事。
“阿衛,你好好想想吧。”譚英說完最後一句,切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