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小門,推開,是個乾淨明亮的房間。
大約是建在地下室裡,沒有窗戶,然而,一切井井有序,牆壁四周陳列着很多檀香木的櫥櫃,安裝着清一色的玻璃移門。
夏綾掃視四周,靜悄悄地走近其中一個櫥櫃,透過玻璃望向裡面。只見裡面整整齊齊排列着的,是一張張光碟,都是關於她上輩子的。她上輩子,從十二歲跟了他,到二十八歲自殺,期間所有的單曲和專輯,包括練習生時期的作品,未公開過的零碎片段,各個版本,都赫然在目。
還有各種視頻訪談,廣告,頒獎典禮等等。
夏綾隨手抽出一張,不期然地,裡面有小紙條飄落。她拾起來,只見上面用熟悉的筆跡寫着——
[小綾,那天是你第二次去領最佳女歌手獎。要做很遠的車,你不高興,一大早就纏着我,要我送。我有個重要會議,走不開,哄了你半天,你纔不情不願地出了門,參加頒獎時,都是一張不愛搭理人的臉。
新聞裡都說你高冷,只有我知道,你是想要我陪伴。
如果上天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放下所有事務去陪你。]
落款是兩年前,她剛剛從舞臺上墜落、死去沒多久的時候。
夏綾想不到,今時今日竟然會在這裡看到這個,素白的手不可抑制地發起抖來,幾乎拿不穩紙條。她倉促將它放下,又去翻別的碟片。
每張碟裡,都有一張這樣的小紙條。
[你病了,可還是堅持要去拍mv,我不同意,你就和我大吵一架。吵着吵着,人就精神了,一口氣把很苦的中藥喝完,氣勢洶洶地奪門而出。周媽很擔心我生氣,她卻不知道,我很喜歡看你瞪着我的樣子。
你那雙眼睛明亮極了,就像這張mv裡歌詠太陽時那樣。
小綾,你綻放在我的生命裡,你就是我的光。]
……
[堆雪人的時候,你靈感突發,唱了一小段即興自創的歌。很好聽,你說要譜成完整的曲子,但是後來好像忘了,再沒有提起過。還好我錄下來了,我喜歡你唱的每一首歌,你的歌,就是我唯一的天籟。]
還有很多很多。
夏綾的手抖得更厲害,一個個櫃子翻過去,除了碟片,還有所有刊載過她消息的報紙雜誌,她送他的各式禮物,很多很多的舊物……
她找到一頂聖誕帽:
[小綾,你十三歲,興高采烈去片場玩。趕上帝皇影業正在拍片,快聖誕節了,每個參演人員都可以領到一頂聖誕帽。你硬生生擠走了一個小配角,獲得了那個只有一句話臺詞的小公主角色。
拍完片,現場統籌——你子達叔叔對我說,“這哪是小公主啊,簡直就是小祖宗。早知道這小祖宗要那頂帽子是送給大哥您,我立馬二話不說,送一打到您府上去……”
可我很喜歡這頂帽子,這是你送給我的第一件禮物。]
……
還有一張照片,年代久遠微微泛黃:
[午睡的時候,你偷偷在我臉上畫了鬍鬚。後來,下午開會,所有高管都臉色奇怪,想笑又不敢笑。直到經秘書提醒,我才發現。
開完會回到辦公室,你這個小闖禍精還在沙發上酣睡,我看了你一會兒,提筆在你臉上也加了鬍鬚,很可愛,小貓一樣。
忍不住拍了照,收藏起來,你到現在都不知道。]
這張照片上,有斑駁的痕跡,似是乾涸的眼淚。
夏綾也想哭,她打開最後一個櫃子,裡面是大大小小的盒子,盒子裡裝着的都是她沒見過的東西。
有一隻盒子裡,是一朵枯萎的玫瑰。
[小綾,你已經過世一個月零三天了。
我總覺得你還在我身邊,今天路過花店的時候,轉頭問你要什麼花。司機嚇壞了。我這纔想起你已經離開我了,去了我到達不了的地方。
我的蝴蝶,已經永遠飛走了。]
……
還有一隻盒子裡,是一張房產證。
[你過世後一年零三個月,鏡湖別墅裝修完畢。
以前,你總是說我無趣,連送禮物都沒有新意。也許,在你的眼裡我就是個無趣的人吧,可是你知道嗎?我會給你最可靠的物質保障。
小綾,你是我的無價之寶,有我在,你永遠不必爲生活瑣事擔心,只要自由自在地活在自己的夢裡就好。
小綾,別墅裝修好了,我多希望你像以前一樣,開心地收下禮物,然後嘲笑我無趣。]
……
夏綾看完這些用自來水筆寫下的記錄,手再也拿不住東西,“哐當”一聲,盒子落地。
聲音在地下室裡迴響,又漸趨微弱,散去。
當靜謐再次籠罩的時候,她聽見了極輕極輕的音樂聲,像是八音盒傳出,是她許多年前創作的那首《perfectdream》的鋼琴曲。
她循着音樂找去,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發現另一道暗門,半掩着。
她推開,走進去。
然後,她看見裴子衡,坐在一張沙發椅裡。他的面前是一座小小的祭壇,不知名的黑色材質的底座上用硃砂畫滿咒符,無數紅線星羅棋佈,交錯成繁複的圖紋。紅線中央,圍着幾件舊物,有她經常佩戴的一條鍊墜,一縷十分細心捆起的髮絲,還有一隻八音盒。
音樂聲,正是從那八音盒傳出。
她認得那隻八音盒,當年她的《perfectdream》獲國際大獎,公司就出了這款紀念版的八音盒。正中央,有一個惟妙惟肖的夏綾小人身姿舒展地旋舞,眼角眉梢,風情無限。這款八音盒賣瘋了,就連裴子衡也收藏了一個,放在他書房案頭。
難怪,之前她走進他書房的時候,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原來,他把它搬到了這裡。
夏綾看着那紅線祭壇,心中五味雜陳,這是什麼祭壇?他是不是也如厲雷一樣,因爲太緊張她,所以用玄學做了什麼?
沙發椅中,裴子衡擡起頭來,神色憔悴。
他似是沒想到夏綾會出現在這裡,意外地看她。
夏綾也將視線落回他身上,他沒事,真是太好了。鬆一口氣的同時,卻有一陣惱怒涌上心頭:“裴子衡,你爲什麼不接我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