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綾微微低了頭,其實,哪裡是她不想曬孩子?
實在是如今寄人籬下,那麼高調做什麼,萬一惹得裴子衡不高興,給孩子招災該怎麼辦?她連在鏡頭面前秀幸福,都是小心翼翼。
“怎麼不說話?”裴子衡問。
夏綾想了想,才小心的說:“他將來又不會繼承家業,沒必要太惹人注目。”
裴子衡何等聰明,只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原來,她是擔心這孩子太招眼,犯了他的忌諱。不禁心疼起來,他的小綾,應該是驕傲的,無憂無慮的,何須活得這樣小心翼翼?她既然已經打定主意與他共度一生,那麼,他便不可辜負她。
於是他說:“繼承權的事,我會處理,這孩子適當地在公衆面前露露面,也沒什麼關係。”一方面,是他願意驕縱她,想要她儘快恢復成上輩子那個肆意飛揚、無法無天的小公主,另一方面,這孩子若一直太低調,也不合適。
將來,等再生一個弟弟,若給弟弟很多很多的關注和曝光度,天曉得,身爲哥哥的裴紹輝會不會心裡不平衡?更有甚者,萬一裴紹輝發現了自己不是裴家親生的,會不會認爲,養子就是不受疼寵的?
生了怨氣該怎麼辦,還要如何輔佐弟弟。
裴子衡決定,要給這個孩子豪門少爺該有的待遇。
也讓遠方的那個情敵好好看看,什麼是……秀恩愛。
倒是夏綾說:“我沒精神顧這些。”上輩子驕縱任性,是因爲幸福,願意成爲全世界的焦點。可這輩子不一樣了,什麼溢美、什麼光環,在她看來都虛無縹緲得很,遠沒有孩子平平安安的重要。
她寧願他無聲無息,一世安康。
裴子衡卻不答應:“該露面的時候還是得露面。其他日子倒也算了,但這孩子馬上就要滿百日——既然我們之前沒辦過滿月酒,就在百日的時候補上。”
夏綾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怎麼忽然關心起寶寶了?”
裴子衡淡聲說:“不好嗎?”
夏綾摸不透他心裡的想法,更不敢答不好,只微微低了頭:“謝謝你爲他做這些。”
他並不是爲孩子,只是爲她。
百日宴辦的很隆重,邀請了許多族人、社會名流與媒體。
夜晚的私家花園裡衣香鬢影,小提琴樂隊奏着悠揚的旋律。
夏綾把小嬰兒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換上了十分精緻的細羊毛襁褓,淺白色鉤花款,純美無瑕。她自己也穿着同色系同花式的禮服長裙,剛剛生產完三個多月的身材恢復得不錯,肩膀瑩潤而白皙,腰肢柔軟而婀娜。
她鬢髮如雲,巧笑倩兮,站在裴子衡身邊,並不被他強大的氣場遮掩了光輝去,反而相襯相映,如一對天作之合的璧人。
記者們又搶拍了許多照片。
小嬰兒第一次面對那麼多人,有些好奇,到處東張西望,難得地沒有哭。
夏綾也是鬆了口氣,這孩子,雖然平日裡十分難帶,真正遇到了大場合卻知道爭氣,不哭不鬧,逢人還笑的露出一對酒窩,天真可爛漫的樣子不知道萌化了多少人的心。
“小寶寶真可愛,”有貴婦人走上來,彎腰看了看小寶寶,又直起身子笑着對夏綾說,“裴夫人,恭喜您,第一胎就喜得貴子,替裴家生了個繼承人。”
這哪裡是什麼繼承人?
夏綾心中暗暗叫苦,偷眼去看身邊裴子衡的臉色,見他神色不動,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她硬着頭皮回答那貴婦人:“孩子健健康康的就好,也未必就要當什麼繼承人了。”
那貴婦人以爲她只是謙辭,又笑起來:“您啊,不用這樣小心,誰不知道裴家歷來都是嫡長子繼承家業?”她以爲夏綾之所以沒有底氣,是自卑於出身不夠高貴,就對她說,“兒子就是兒子,您可是裴家的大功臣,是不是?裴先生?”
最後一句話,是轉頭對一旁的裴子衡說的。
今夜的裴子衡,穿一身深色正裝,神色幽沉得就和他的衣裝一樣。
他對貴婦人的說辭不置可否,只說:“陸夫人,歡迎您賞光前來,招待不週之處還請您包涵。”
那位陸夫人沒察覺異樣,又笑着和他們寒暄幾句,這才走開。
陸陸續續又有人上前攀談。
三句話不離孩子,提得最多的,是恭喜裴子衡有了繼承人。
裴子衡的神色越來越幽沉,卻依然好涵養,並不發作。倒是抱着寶寶跟在他身邊的夏綾越來越不安——看得出來,裴子衡十分反感“繼承人”這三個字,心裡必定隱忍着怒火,但既然如此,他爲什麼還要自找罪受舉辦這場百日宴?
夏綾心裡裝着事,跟在他身邊走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忽然停下,她一個收勢不住,鼻尖撞到了他的肩膀上,生生的疼。“唔。”她疼得眼淚都出來,想要伸手去捂鼻子,卻因爲抱着孩子,並不騰得出手來。
他也停下,低着頭,伸手替她揉了揉鼻尖。
“怎麼這麼不小心。”他的聲音很溫醇。
她眨眨眼,把淚水憋回去,有些委屈。
他喚了傭人來,從她手中接過孩子,讓她輕鬆些,歇口氣。她這才小聲的抱怨說:“你幹嘛忽然停住。”
裴子衡側頭看了一眼前方。
前方,站着一個侍者——這就是他忽然停住腳步的原因。侍者恭恭敬敬地對他們說:“先生,南華互動傳媒的歐陽先生來了,想請您移駕一敘。”
這場百日宴的規格很高,來了許多大人物,都是衝着裴子衡的面子。
這些大人物的時間都金貴,在宴會上找裴子衡聊個什麼也再正常不過。裴子衡低頭,替夏綾揉了揉鼻尖,溫聲說:“我去看看,你自己帶着寶寶,要好好的知道嗎。”
夏綾點點頭。
她並不關心他的那些應酬,相反,他不在身邊時,她會覺得輕鬆些,不用再裝出一副三口之家其樂融融的姿態,整個人都自在下來。
剛纔抱了許久的孩子,如今,夏綾有些累了。
她叮囑保姆帶着小寶寶回去休息,自己從往來遊弋的侍者托盤中拿了一杯檸檬汁,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透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