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衡的一顆心直往下沉,許久,說:“盡最大可能保住她生育能力。”
醫生搖搖頭,心裡很同情他,任是什麼男人,聽到妻子不能再懷孕的消息怕是都不會高興,何況是裴子衡這樣的人中龍鳳。
不過,命就是命啊,無力改變。
“我們會盡力的,不過,建議您不要抱希望。”醫生說完,走開了。
裴子衡在病房中守了一會,夏綾依然在昏迷。他有些恨自己太沖動,如果不是晚宴上喝多了酒,如果不是和她話趕話吵起來了,如果小寶寶沒有失蹤……是不是,事情就不會鬧到這個地步?
不過,她也太可恨了。
怎麼能懷疑孩子是他弄丟的?
“夏綾,我白給你養了那麼久的孩子。”他望着病牀上的她,冷冷低語。
門邊,是保安主管趕來,低聲對他說:“先生,我們裡裡外外都調查過了,孩子不在別墅裡。今天來的賓客雖然多,但都是穿的晚禮服,沒什麼隨身物品,不太可能偷偷帶着這麼大一個孩子離開。除了這些人,從孩子失蹤到現在這段時間裡,只有一輛垃圾車出去過,那輛車的大小,裝個孩子綽綽有餘。”
“去查那輛車。”裴子衡說,他現在迫切想要找到孩子,洗清自己身上的不白之冤,話音剛落,高大的身影就站起來,“我和你們一起去。”
“可是先生,我們要去垃圾場……”
裴子衡冷冷瞥了他一眼。於是,保安主管就閉嘴了,靜靜地帶着裴子衡,開了輛車,往垃圾場的方向而去。
凌晨四點。
一望無際的垃圾場很冷清,黑沉沉的天幕中,一彎冷月高掛。
裴子衡與司機分頭尋找。
垃圾堆深一腳淺一腳,無數的髒東西,他高檔的手工小牛皮鞋踩上去,不知道驚起多少蟑螂老鼠。裴子衡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還會有行走在這種骯髒地方的一天,就爲了尋找一個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
如果那個孩子真的是被人裝在垃圾桶裡,運上垃圾車,丟進這裡,不知道眼下還是不是活着?光是這麼糟污的環境,大約就能讓他皮膚潰爛而死,又或者被這裡的蟑螂老鼠活生生啃咬而亡。
裴子衡這樣想着的時候,心裡竟然有隱隱的不忍。小嬰兒明亮澄澈的眼眸浮現在心間,他望着他笑、伸出手來要抱抱的模樣,是那麼單純美好。
裴子衡微微皺眉,忽略掉心中的那絲異樣。
他告訴自己,找到這個孩子,不過是爲了給小綾一個交代,僅此而已。
他纔不會對這個小孽種有感情。
不知道找了多久,他渾身上下都沾滿了不知名的污漬,那一身高檔羊毛呢的手工成衣,早就已經被蹂躪得沒法看。可是小嬰兒呢,還是沒有被找到。
他漸漸有些焦灼起來。
忽然,聽見一個孩子咿咿呀呀的聲音。
他心中涌起一陣狂喜,順着聲音擡起頭,看見黑色天幕清冷的月色下,高高的垃圾堆中,站着一個周身白衣似雪的男人,那男人身形修長,筆直地站着,懷裡抱着一個小嬰兒,正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發出什麼聲音。
“那是我的孩子。”裴子衡一眼就認出來。
“他不是你的孩子。”白衣男人卻說。
裴子衡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白衣男人抱着孩子,一步步地走近。
裴子衡這纔看清,那男人有着一張及其俊秀的容顏,眼睛是狹長的丹鳳,脣形薄而微微彎曲上翹,竟是和上輩子的夏綾有幾分相似。
他的心中微微一動:“夏默言?”
恍然記得小綾曾經提起過,她找到了上輩子的家人,親生哥哥,名字就叫夏默言。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麼這個哥哥的長相大約也就應該是這樣。
高高的垃圾堆上,那個白衣男人的一雙眼眸靜如深潭,“看來,小綾曾經對你提起過我。”頓了頓,又說,“可惜了。”
夏默言擁有通天徹地之能,一眼就看出眼前這個男人和小綾關係不一般。聽說小綾上輩子就是和他在一起,如今,看他身形和長相,果然是能承載得住“鳳凰”的人。他不是梧桐木。
但他是人中之龍。
如果小綾的命格不是會涅槃的“火鳳”,而是註定一生幸福的“瑞鳳”,那麼他們就真的是天作之合。只可惜,註定不過是短短十幾年的緣分。
裴子衡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只皺着眉看他,“把孩子還給我。”
夏默言微微側着頭,問:“你想要這個孩子?繼續帶回去養?”
裴子衡忽然就沉默了。
他發現,自己其實並不很想把孩子帶回去,把他帶回小綾身邊又如何?讓他繼續佔用小綾的溫柔和時間嗎?讓小綾繼續看着他懷念另一個男人嗎?
月光下,裴子衡的神色莫測。
對面,一身白衣素裝的夏默言眸光也莫測:“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
終於,裴子衡下了決定:“這個孩子,我不要了。”
夏默言微微低了頭,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小寶寶,自言自語:“他叫裴紹輝對吧?看來,要改姓厲了。”
“你要幹什麼?”裴子衡警戒地看着他,“還有,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孩子的身世?”
“我?無所不知。”夏默言淡淡的,又說,“可惜了。”
“可惜什麼?”裴子衡終於察覺到一點不對勁。
夏默言卻沒有回答。他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這男人是人中之龍,註定呼風喚雨,一生都很完美。唯一的劫難,不過是有一場情劫而已。原本,如果他足夠的強大,這場情劫也不是不能化解——如果他能容忍鳳凰的孩子留在身邊,那麼他就能夠得到鳳凰。反之,則永遠的失去。
小綾已經涅槃過了,火鳳的屬性有所減弱,瑞鳳的屬性逐漸增加。
如今,站在命運的交叉點上,到底是從龍,還是從梧桐木,並沒有定數。可惜,是人中之龍自己做出了選擇。
“梧桐麼?也好。”夏默言喃喃的說,低頭,看着站在垃圾堆下方的裴子衡,“你用那個誓言捆綁了小綾很長時間吧,是時候該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