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港市維多利亞港旁邊一座高樓的明亮辦公室裡,劉益之看着對岸的沙頭嘴,不知在想些什麼。
“老闆,精靈無人機工作室已經成立了,抽調了凌動智能研究院、電機研究院的二十七位工程師,也選定了兩位負責人。”
明何言坐在旁邊彙報道。
“嗯,好的。”劉益之頭也不回,嘴裡應道。
“艾爾嵐漢納技術有限公司與聯電科技、華星通信已經達成合作協議,三方共同投資,成立華聯芯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和技術總監由漢納公司指派,副總經理和財務總監由我方指派,許總已經擬定了人選,需要你審閱批准。”
“我看過了,已經批覆了,你記錄在案就好了。”
“好的,老闆。”
“華興銀行在南港、淡馬錫以及漢斯國、艾爾嵐、尼德蘭等海外開設分九家分公司的計劃已經郵件給你了。需要你審批。”
“我看過了,步子不必要邁得那麼快,就前面五個地點設立海外分公司就好了。對了,東海銀行可以在和國、翰國成立分公司,我已經批覆和通知下去了,你記錄在案,按時跟進。”
“好的,老闆。”
“廣廈置業計劃2005年在臨安、錦城、江夏、江寧、鷺島同時啓動錦繡廣場的項目。土地備案等手續已經完成,項目計劃書也完成了,前期需要十一個億的啓動資金,方總已經覈准批覆了,需要你過目。”
“方總批覆就行了,我這裡只是備個案。如果有什麼問題,我會跟方總和孫總溝通的。”
“好的老闆。”
就在這一說一答中,天色已經暗沉下來。
“何言,你回酒店休息吧。”
“好的。那老闆你呢?”
“我出去轉轉。”
看着劉益之離去的背影,明何言臉色沉寂如水,最後收拾好筆記本電腦和手機,也離開了辦公室。
蘭桂坊,南港最有名的酒吧一條街。這裡滿是各色各樣的人,歐美人,拉丁人,南亞人,華人,和國翰國人。紙醉金迷,放蕩形骸,是他們共同的特點。一路走過來,劉益之看到了好幾位站在街角當衆小便的人,都是自由奔放的白種人,路過的南港人都報以寬容的微笑。
劉益之對這種偏心的寬容很不舒服,壓抑着心頭的彆扭,走進了一間酒吧。這是一間輕吧,音樂還比較柔和,人也不是很多。他徑直走到一間卡座,坐了下來。侍者帶着微笑走了過來,用白話招呼着。
“一支科羅娜啤酒,冰的。”劉益之用普通話說道。
侍者臉上的笑容,就像滾紅鐵鍋上的豬油,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淡淡地不屑,還沒等他開口,站在旁邊的保羅和另外一位保鏢裡奇,臉色不善地看着他,冷冷地說道:“Be quick!”
侍者臉上的笑容以更快的速度回覆到臉上,應了一聲,慌張地離開了。
劉益之拿着一支啤酒,在昏暗的卡座裡坐着,看着酒吧裡的男男女女,默默地等着。
過來半個小時,保羅悄悄遞過來一張紙條。劉益之看了一眼,就站了起來,丟下一張港紙就離開了。
半個小時後,劉益之坐在港島和沙頭嘴之間的渡輪上。他旁邊坐着的是一位二十多歲白人男子,穿着花裡胡哨的短袖T恤和沙灘褲,一看就知道剛從熱帶海邊過來。
“你好!我叫艾瑞克,你剛剛衝浪回來?”
“你好,我叫達爾文。你說的沒錯,我剛從宿霧島參加一個衝浪比賽回來,在南港轉機回花旗國。”
“有沒有取得好成績?”
“第二名。”
“哦,太棒了,恭喜你了。”
“謝謝。主要是這次比賽,高手去的不多。”達爾文很謙虛。
渡輪上的人很少,只是稀稀落落坐了不到十個人,劉益之接到了保羅的眼神,低聲道:“記者的事情,你們有什麼計劃?”
“我會根據你的想法去擬定一份計劃,然後執行。”
“確定那個記者跟那個役員有關係?”
“是的,確定無誤。”
“想拿我做墊腳石,爲他參選國會役員造聲勢。查出哪裡走漏風聲的嗎?”
“瓦納丁諮詢公司的一位職員,跟那位記者認識,不知什麼時候泄漏了一些風聲給那位記者。然後記者找到了他熟悉的那位役員,尋找支持。不過那位職員知道的不多,所以記者需要深入地調查。”
“瓦納丁諮詢公司,潘格納林的瓦納丁諮詢公司。那傢伙不給我一個交待嗎?”
“那位職員不久前被派去薩波克特商談一起收購案,結果遇到了兩夥黑幫火拼,不幸中槍身故了。”
“真是一場悲劇。”
薩波克特,最出名的除了龍舌蘭酒和玉米餅,就是黑幫了。
“那就毀掉他們吧。”劉益之沉默許久,最後開口道。
“肉體上毀掉他們,就像那個職員?”
“不,他們身份不同,肉體上毀掉,我們就過線了。從精神上毀掉他們!他們最大的依仗就是名聲,從這方面毀掉他們,等他們一文不值了再慢慢收拾他們。”劉益之意味深長地說道,“要想掩飾一個小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製造一個人人關注的大問題。”
“然後再用這大問題把那兩人混在其中拖進去。我明白了。好的,我們會執行的,你的意願是我的使命。”達爾文淡淡地說道。
“謝謝。”
達爾文笑了笑,沒有做聲。
眼看渡輪就要靠岸了,劉益之忍不住問道:“達爾文,你職業是做什麼的?”
“法律顧問,我也在瓦納丁諮詢公司上班,不過是去年才入職的。這次來亞洲是度年假的。”
“哦,祝你有個美妙的假期。”
“謝謝!”
“對了,下次約會面時,儘量約白天,我喜歡陽光。”
“好的。”達爾文毫不遲疑地答道。
回到酒店,明何言在大堂裡等着他。
“有事嗎?”
“沒事,只是怕你一個人在外面會有事。”
“呵呵,我不是一個人。”
明何言看到劉益之往望過來的眼神意味深長,不由臉色微微一紅,連忙轉言道:“老闆,你拍攝的那部廣告短片引起了轟動。”
“是嗎?回房間給我看看。”
到了房間,劉益之點開了鏈接,發現番茄視頻網站那個完整視頻,已經有了超過兩百萬的播放量,下方更是有上萬條評論。
劉益之點開了那個視頻,首先出來的是悠悠的西北風光,沙漠、孤城、落日。然後鏡頭俯下,一條山谷中,橫七豎八着躺着十幾具屍首,還有幾匹死馬,伏倒在地上的“唐”字大旗,喻示着一切。同時浮現出來的是字幕。“大唐中期,安史之亂,安西駐軍主力調回中原平叛,剩下的數千將士身陷四十萬敵軍,與長安隔絕。二十五年過去了,安西僅存兩城。”
字幕過後,一個衣衫襤褸、四十多歲的瘦男子出場了。他像一隻老鼠,在死屍堆裡翻找着食物和清水。在狼吞虎嚥地飽餐一頓後,他繼續翻找着,居然找到了好幾袋的銅錢。正當男子驚喜地歡叫自己發財時,一具“死屍”猛然間甦醒過來,制服了男子。於是,故事就在這頭髮花白的大唐安西軍軍官和瘦弱男子之間開始了。
兩人一馬走在沙漠和夕陽下時,名字也出來了《大唐安西的最後一次轉賬》。
故事沉穩有序地發展着,通過對話,我們知道花白頭髮的軍官是大唐武威軍玄戈營第九騎兵隊郭元正,負責從龜茲押運軍費到西州。瘦弱男子是逃兵,他叫盧十四,原本是宣威軍的士兵。城破時,被同僚們給推了出來,爲了是留一個人把他們的家書帶回去。
他們遇到大唐商人,遇到沙塵暴。馬兒死了,郭元正就解下鎧甲,連拖帶背地帶走了所有的銅錢。盧十四總是嘮叨着,這麼多錢,幹什麼不好。郭元正只是說,這是軍餉,這銅錢上有大唐二字。
途中,他們遇到了敵軍騎兵,郭元正爲了救盧十四,死了。而盧十四接過了重任,他先是連拖帶背,最後是連爬帶拖,終於趕到了西州城下。他醒來時,幾位頭髮花白的將軍軍官們站在跟前。盧十四有氣無力地行禮說道:“大唐武威軍玄戈營第九騎兵隊全體報到,奉命押解軍餉,”然後從懷裡掏出那枚一直偷藏着的銅錢,遞給白髮將軍,欣慰地笑道:“分文不差。”
盧十四走出營帳,滿目都是白髮蒼蒼的大唐將士,他們默默無聲地脫下頭盔,向盧十四致敬。盧十四牽着一匹馬,決心完成同僚戰友們的囑託,把家書送回到大唐去。故事在“秦時明月漢時關…”的詩詞詠誦中,以及滿地火把,唐軍出征的場景中結束。
最後出現一行大字,“華夏人,從未改變對使命的信仰!我們相信,每一分錢都是一份使命。”最後是“我們的使命,分文不差!”下面的落款則是“華夏銀聯、華興銀行、東海銀行、易支付聯合出品”。
看完自己拍攝的作品,劉益之也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他轉頭看了一眼明何言,發現她的眼睛又紅了。真是感性的女人啊。
“老闆,你這短片拍得真好,有沒有想過把它拍成一部電影?”
“想過,但目前做不到。我把這部短片拍出來都很費力,還拍電影,等我多練幾次手後再說吧。你們都覺得這短片拍得可以?”
“是的,不僅是我,我爸媽,我的同學,我的朋友,看過的都說好。故事動人,情感真實,畫面悠遠,尤其是配樂,富有感染力,跟短片相配簡直是天衣無縫。那種前悲涼、中凝重、後慷慨悲壯的氣氛完全出來了。”
“尤其是最後那句話,太點題了。不少網友都說,這樣好的廣告短片,用來做銀行的廣告,太可惜了,完全可以做徵兵廣告。”
劉益之靜靜地聽着,這個妮子平日裡沉靜少言,難得像今晚這樣,噼裡啪啦說個不停,難道這纔是她的真本性?
看到劉益之默默地注視着自己,明何言終於意識到問題,收住了嘴。
“天晚了,你早點回房休息吧。我們一大早還要回去。”
“老闆,你這麼着急回去幹什麼?”
“我要回去結婚,完成人生的某一階段。或者說是完成某個使命。”
劉益之的回答讓明何言又恢復了沉靜少言。
“好的老闆,晚安。”
說完後,明何言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