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災人禍下
大概是在這個災難頻發的年頭,國家太需要樹立一些正面的典型人物了。A市洪災籌款的時候,有一位年紀不到十五歲的小女生捐款兩萬多元人民幣的新聞不脛而走,震動了整個A市,某一日的市晚間新聞,還請出了那日蘇夏捐善款時候在場的中年男子細細描繪了一番蘇夏的外貌,並對她捐大額善款卻匿名的行爲大讚讚揚。
這則新聞登出後,曾引發了A市市民的討論,討論的問題主要有二:一個是這個女孩子是誰,年紀這麼小,是哪個學校的學生?二是,她的這筆大額金錢是從哪裡來的?不會是看到受災的人民,感覺到同情所以偷了父母的錢來捐款吧。如果這女生真的是偷拿了家裡的錢出來捐款,那這件事已經出現了這麼久了,這女孩的家長肯定會站出來,說捐款的女孩就是他們的女兒。但是新聞出來了這麼久,話題中心人物卻遲遲都沒有站出來,原本還覺得這則新聞是炒作的市民們對這位匿名女孩的家庭的好感也一下子涌了上來,即覺得這女孩子是個心地好的人,又覺得這個家庭想必也很是開明。
不久後,省電視臺,主流報刊也登出了這則新聞,大大誇讚了捐款人是新一代雷鋒人物,品格高尚,是祖國的未來和希望,如果國家有更多這樣的青少年存在,那麼中國的強大指日可待。在蘇夏成年後,80年代出生的人已經全都成年,肩負起了社會責任,也擺脫了媒體“一代不如一代”的罵名,換成是90後的青少年們來承擔這些。
但是現在才只是98年,八十後最早出生的那一批還都在叛逆的年齡。抗爭教育制度,談戀愛打架——在現在的成年人眼裡,是處處都是不是。在這個主流媒體多對80後青少年指責紛紛的年代,這位年僅十四五歲的女生一下子成爲了80後青少年中的正面人物。
媒體越是關注的厲害,對蘇夏的挖掘就越是厲害。本來蘇夏的身份是不容易暴露的,但是那日取錢的時候在儲蓄所的那一幕,卻是讓當時在場的人都瞭解到了捐款人就是蘇夏。於是在媒體刻意的調查下,蘇夏的身份不意外的被媒體曝光了出來。
市重點中學的學生,成績優異,考試次次都是年紀第一名。是老師同學口中交口稱讚的好學生,卻也是近期大紅大紫的匿名大額抗災捐款人,在細究這筆錢來源的時候,更是找出了蘇夏原來還是一個小作家的證據!
記者們的上門採訪,媒體的爭相報道,親戚朋友的驚異目光,老師同學的友善關注……就在蘇夏一個不注意的時候,她出名了。
每日走在路上都有人看,到了學校則會被同學們團團圍住,讓她一遍又一遍的講述自己掙錢,取錢又捐款的過程,和她自己的心情。家裡一下子突然熱鬧了很多,許久不見的親戚朋友們紛紛找上了們,敘舊的同時順便打聽:你們家夏夏都有這麼多錢拿去捐了,你們最近在哪兒發財啊?
雖然轟炸式的傳媒關注已經在洪水終於褪去的時候,將目光轉移投向了一系列的災後重建項目,蘇夏還是飽受了一把做名人的苦果。是的,這就是苦果。明星們出名有人關注,還可以換來廣告合約,換來一筆筆的錢。她被關注,可是一分利益都沒得到,家裡面還惹來了一羣打聽他們現在家庭情況的親戚。
或許唯一可以稱得上出名帶來的好處就是,她能夠爲父母的從商換來一些名氣上的資本。
如果說98年第一件讓蘇夏感到痛心的事是洪水災害的話,第二件事就讓她感覺到憤怒,那就是,印尼排華事件。
說是排華事件,其實是一場不亞於戰爭犯罪的大屠殺。在印尼總統蘇託哈的指使下,印尼軍隊和暴民對在印尼的華人展開了一場滅絕人性的大屠殺,屠殺整整持續了三日之久,所有在印尼生活的華人無一遭到例外。
這件事其實發生到年中,但是到年底的時候,才漸漸在普通民衆之間傳開。沒有幾家媒體敢將這則新聞發佈出來,因爲在官方,印尼依舊是我國的好兄弟,政府不允許國內出現過多的反印尼聲音,因爲這不利於邦交。縱使官方封殺着,印尼暴民屠殺大量華人的消息還是不可避免的在大江南北傳遍,多少的憤青寫信向政府抗議,□□也有,都是希望政府能夠動用武裝力量,爲海外華人同胞們討回一個公道的。
政府最後如何做了,普通民衆是不知道的。在官方,在明處,這成爲了永遠的一個謎,但是在暗地裡,蘇夏希望,並且寧願相信着:國家其實沒有放棄爲國人報仇,和平發展的國策讓國家沒辦法在明處爲同胞爭取什麼,但是在國民看不到的地方,或許正有一隻正義的手,爲他們討回公道。
蘇夏一個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周圍的大人們有討論這件事的人,但是他們卻不會當着她的面討論。學校裡的老師們偶爾也會談論起這樣的信息,但是對於跟蘇夏同齡的同學們來說,卻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一件事發生。
蘇夏自己收集着關於這件事的所有新聞,剪報,宣傳單。然後將這些東西拿給同學看,她能做到的雖然不多,但是要儘自己最大的可能,爲周圍的人種下種子,這樣的話,不管未來什麼時候澆水灌溉,他們總有發芽的一天。
或許是因爲她的行爲做的太明目張膽,班主任,教導主任分別找她談了話。張巧芝先是對蘇夏最近時段的作爲表示了一番驚訝,嘆道就算是她那個年紀的人,很多人對這樣的事也都是聽聽說說罷了,沒幾個會說到做到。
然後又語重心長的說蘇夏:“看你平時一副乖乖牌的樣子,老師說什麼就聽什麼,學習也好,性格也好。我真是沒想到你內心是這麼……熱烈的。從我知道你是那個匿名捐款的學生的時候,我就開始驚歎自己的眼光什麼時候變差了,竟然看不出來你的內心真實的是個什麼樣子。然後又是這件事……老師知道老師的很多話你們都聽了很多遍了,從我這裡,從你們父母這裡,都不當真。但是我還是要說,你才十四歲,未來還很長,不要因爲一時思想的偏激而走錯了路。雖然說你現在是早了點……呃,不過你們這些八十年代後出生的人,經歷的接受的是要比我們那一代人多的多。或許你現在正是叛逆期也不奇怪——叛逆期你肯定懂吧,遇見什麼不順心的事就激動個半死,凡事總喜歡跟長輩唱對臺。我看過你的書,實在是不理解你那麼小的孩子,腦袋裡怎麼裝了那麼多的東西……”
張巧芝拉着蘇夏絮絮叨叨的說了足足兩個小時,話雖然多,也不連貫,但是意思蘇夏是懂的。她以前認爲蘇夏跟普通學習好的女孩子沒什麼兩樣,性格溫順,懂的不多,學習刻苦努力,成績優異。卻在短短的時間內發現蘇夏跟她預想中的樣子完全不一樣,甚至更復雜更難懂。所以她就爲這種突兀的改變找好了藉口——瞧,蘇夏是叛逆期到了。叛逆期的小孩子,確實是思維奇特的很。
蘇夏無奈的對張巧芝做出了承諾,說她以後會注意一點,不再做行爲偏激的事。當然,這其中的承諾,哄張巧芝的佔了一大部分。無論如何,張巧芝是鬆了一大口氣,末了,送給蘇夏一份不輕的禮物:今年萌芽週刊舉辦的首屆新概念作文大賽成果非凡,挖掘出一大批具有潛力的小作家,受到了全國範圍內的廣泛關注。從明年開始,新概念作文大賽將繼續劇情,而A市第一初中,則推舉蘇夏作爲選手之一,參加明年的作文大賽。
萌芽和新概念,這確實是兩個熟悉的字眼。只不過往昔都是從網上,從報紙上看到關於這兩者的信息,蘇夏還從未想到過自己也有參與到其中的機會。新概念作文大賽入圍都是按年齡分組的,A組是應屆高三以及高二的學生,B組是高一以及初中學生,C組則是除了中學生以外的30歲以下的青年人。
蘇夏按照年齡分組是在第二組,但是她的頭腦和思維卻是屬於第三組的。這樣去參賽,無疑是佔了一個大大的便宜。其實就算不用學校推薦,她自己投遞作品去參賽一樣是可以的,但是前綴上掛了學校的名字,除了代表着她是全校最出色的人這一份榮譽之外,還多了一份責任:爲校爭光。
蘇夏含笑接受了學校的這件委託,並且保證說自己明年爭取取得好成績,然後才被張巧芝從辦公室裡放了出來。
站在辦公室外呼吸着新鮮的空氣,回想着過去半年中堪稱起起伏伏的生活,蘇夏也不知怎的,腦海中突然就靈光一閃。第二本書要寫什麼,她大概心中有數了。
- JJ抽了,昨兒沒更,一會兒補上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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