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病友
榆枝在最靠門的病牀上,這些人大包小包的路過,撞得牀一陣晃悠。
榆枝有些難受,想提醒他們一聲,奈何嗓子太啞,鬧哄哄根本聽不見。
桑大壯拎着水壺,滿眼帶笑,走到門口發現病房裡鬧哄哄的,門口還給堵了。
氣得眼珠子一瞪,扯着嗓門怒吼:“都他孃的幹什麼,找死是不是,趕緊滾蛋。”一手一個,拎着堵門口的人一把扔出去。
鬧哄哄病房頓時安靜如雞,全都保持着一個個詭異的姿勢不敢動,驚恐的看着黑壯大漢,場面很是滑稽。
桑大壯疾走進病房,瞧見榆枝好好的才放心。
想起自己剛剛的兇狠,又有些心虛,偷偷縮了脖子,去瞅榆枝。
榆枝衝他笑,桑大壯才鬆口氣。
轉而看向病房裡的人,放低了聲音問:“你們幹什麼的?”
即便放低了聲音,他這副尊榮也挺嚇人的。
說起孩子,榆枝忍不住心口又揪着疼,她從來沒盡到過母親的責任,孩子們都怨她,恨她,榆枝不怪孩子,就是心疼。也不知道上一世她死後,兩個孩子是不是會傷心,是不是還會記得她。
衆人敢怒不敢言,一陣悉悉索索的交代,熊孩子奶奶和媽留下了,其他人全在桑大壯直勾勾的瞪視下,腳步凌亂離開。
老太太不酸了,滿眼八卦瞧着榆枝,這姑娘眼瘸得厲害,嫁了這麼個男人,即便是龍鳳胎,長得像媽,肯定也被親爹影響很大,好看不到哪去,以後有得愁了。
榆枝……有一種瘦,叫疼你的人覺得你瘦了。
榆枝放下手裡的報紙,沒想到這家人竟然沒有因爲桑大壯遷怒她,還帶着笑臉跟她閒聊,啞着嗓子道:“誤食了毒草。”
桑大壯更僵了,手都不知道該怎麼擺。
榆枝瞧出了老太太未盡之語,笑道:“不是,我自個瞧上的。”
榆枝也不在意,不信就不信吧。
“所以個屁,他孃的胖成豬了還膽小,這倆娘們留下,其他人趕緊給我滾蛋。”
榆枝動了動,窩進桑大壯懷裡,一股熱氣從背後襲來,暖和得榆枝想要喟嘆一聲。
這一茬算是過去了,婆媳倆你一句我一句,即便榆枝多數淺笑,少有迴應,她們也聊得起勁,兩人就能唱出一臺戲來。
“誒誒,好好,我們保證不吵,一定不吵。”老頭連連應下。
往下壓了壓心口的酸澀,笑道:“兩個孩子,龍鳳胎,長得像我多一些。”
半環着榆枝,端起飯盒,喂她喝湯吃肉。
孩子奶孩子媽膽戰心驚的往門口瞅了一眼,又訕笑着看了眼榆枝。
桑大壯頓時僵住,不敢再動。
新時代了,老太太也懂什麼叫自由戀愛。自由戀愛的,不能找這樣的。
老太太想問,榆枝這麼標誌的姑娘,嫁給一頭熊,是不是被家裡人給賣了,要不然誰看得上那麼可怕的男人啊。要是的話,家裡人可真夠黑心的。
老太太又問:“剛那男同志,是你男人?你家孩子多大了?”
被扔出去的兩個人,也老實聽話的自己走了回來,踮着腳尖弓着背,身上還扛着包袱,那模樣跟動畫片裡偷糧的老鼠似得。
她們瞧着榆枝像是個好說話的,老太太笑着跟榆枝攀談:“姑娘,你這是咋了?”
高家一家子都在縣城肉聯廠上班,都是正式工,高老爺子因爲年紀大了,操不起刀了,從第一線退下來,去了文職部門,還是主任。
榆枝這會好受了些,倒是能忍受熊孩子哭鬧,回了個笑臉。
隔壁病牀上,八九歲的胖小子,也被桑大壯嚇得不輕,跟鵪鶉似得縮成一團不敢動,因爲發抖,身上的小肥肉也在跟着抖,一顫一顫的,讓人想笑。
沒錯,瞧着跟榆枝親爹一般年紀的桑大壯,比榆枝還小一歲,長這麼着急,也是造孽,都不知道找誰說理去。
榆枝揚脣笑,小口小口的吃着,嗓子疼,腦袋暈,吃不快。
桑大壯擺手:“我不餓,剛剛還吃了肉,你歇着吧,不用管我。”
榆枝笑笑,沒搭話。
老太太嘿嘿笑兩聲,又湊榆枝近了些:“你這丫頭怪文靜的,多大了,瞧着跟沒成年似得。”
衆人齊齊退了一步,臉都白了。
等桑大壯絮叨完了再道:“你到我身後坐着,讓我靠着餵我,我渾身沒勁,自己坐着累。”
“這虎孩子,別人瞧見是蛇就趕緊跑了,他可好,把冬眠的蛇給抓了出來玩,這不,給咬了。虧得那蛇毒性不強,冬天也沒勁,要不然還得遭大罪。”
“乖寶,聽話啊,咱們就住一晚,明天就回家了,快快,奶奶給你拿雞蛋糕,還有大白兔奶糖,快吃,可好吃了。快別動了祖宗,仔細傷口疼。”
這人一走,就感覺移走了一座山,空氣都清新了許多。
穩住穩住,拍了自己手一巴掌,不讓它哆嗦。
何況那男人壯得像頭熊,嗓子跟放炮似得,還凶神惡煞,肯定喜歡動手,嘖,這麼嬌滴滴一個小姑娘,造孽哦。
桑大壯還想留着榆枝明天吃,榆枝不樂意。
桑大壯收回視線,高昂的頭顱一下就低了下去,小心翼翼伺候榆枝喝水吃藥,然後把王新鳳帶來的雞湯用熱水焐熱。
小胖子吃得歡喜不鬧騰了,婆媳倆鬆了口氣,有了閒情逸致。
“媽說話算話,明天帶我去買玩具。”
桑大壯心裡歡喜得要命,臉上卻死死的繃着,表情看起來有些怪異,扭扭捏捏的坐到榆枝身後,脆弱的病牀因爲他這一屁股,生生塌了十公分。
桑大壯壓着嗓子絮叨,中途還偷偷觀察着榆枝的臉色,她一旦不耐煩,他就住嘴。
榆枝看了眼胖小子,虎頭虎腦的,確實挺虎。
“喲,真看不出來。”這話老太太可沒誇張,是真沒看出來,她兒媳婦也滿臉驚訝,原本猜想,即便顯小,也就二十出頭,沒想到都二十七了。
不怪他們驚訝,榆枝這些年被護得很好,沒下地,沒做活,本身又是白皮膚,曬都曬不黑,長得精緻小巧,面色白嫩,臉蛋有些圓潤,看着就像嬰兒肥似得,可不就像是沒成年,沒長開的。
邁開腿就走,走到門口,又默默的退了回去,陰森森的看着隔壁牀圍着的一羣人。
桑大壯來之前,這小子又喊又叫,熊出天際,病房裡之所以吵鬧,就是這一大家子人圍着他哄。
“像你就對了,”要不然可就砸手裡了:“你命可真好,竟然生了龍鳳胎,哪像我們家,九代單傳,就守着這麼一個寶貝疙瘩,家裡都少了些熱鬧。”老太太酸得厲害,她也想多子多福,偏偏老高家沒這個命。
“你們不走嗎?”
媳婦想吃,桑大壯一點不遲疑:“行,我馬上去,一會就回來。”
榆枝全程面帶笑意,聽他絮叨,心口溫熱。
婆媳倆鬆了口氣,繼續安撫小胖子。
“是我男人,孩子九歲了。”
榆枝嘴角抽了抽,這家子還真是一點不把自己當外人,什麼都問得出口:“不打,他只是長得兇,對我和孩子很好,這麼些年,連大聲說話都沒有過。”
“嗯,聽大娘的,以後不會了。”
“誒,好好,吃吧,我可憐的乖寶啊,都瘦了。”
胖小子腳上纏了紗布,面色紅潤,精神頭十足,嗓門也大,蛇毒性應該不強。
老太太見榆枝願意跟她搭話,態度還挺好,頓時自來熟的蹭到榆枝牀邊:“喲,咋這麼不小心嘞,現在感覺咋樣啊?沒事了吧?”
七八個人一臉茫然,老頭討好道:“我孫子膽子小,不敢一個人待着,所所所以……”
“謝大娘關心,沒事了,在醫院觀察兩天就能出院。”
桑大壯咕咚吞了口口水,眼珠子飛速旋轉,暈得厲害。
“都九歲了,跟我家乖寶一邊大啊,你結婚夠早的,那個,你和你男人,呃……是父母之命?”
爲首的老頭硬着頭皮道:“我,我們是醫生安排來的,我孫子,被蛇咬了,住院觀察一天,我們明天就走。”
桑大壯可不管你是不是老弱病殘,哼了一聲:“住院就安安靜靜的住,誰他孃的再吵吵,老子錘爆他狗頭。”
“是是是,媽說話算話。”
一飯盒的雞湯肉,湯喝完了,肉只吃了一小半,剩下的讓桑大壯吃了。
她們覺得肯定是榆枝不好意思,爲了維護自己的臉面故意說給她們聽的。
“大娘誤會了,我男人可不老,他還比我小一歲呢,而且也很好。”
桑大壯沒搭理他們,湯熱好了,就端榆枝跟前:“快趁熱吃,吃了暖和,知道你不愛油膩,媽把油都撇了,多吃點,你這次遭了大罪,得好好補補。”
榆枝用腦袋蹭了他一下:“快點餵我吃啊,都涼了,我餓。”
好在肚子不怎麼疼了,毒應該清得差不多了。
老太太還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橫了她一眼:“真是你自己個瞧上的?你說實話我也不會笑話你啊,咋瞧上個這麼老的,你這姑娘是不是沒見過世面啊,不知道外頭的男人都長啥樣啊?早知道你來找老婆子,老婆子給你介紹十個八個大小夥,個個都比那誰,你男人強。哎喲,你可真是。”
桑大壯滿意了,衝榆枝討好一笑,撒腿跑去買東西。
老太太婆媳倆滿眼不可置信,看榆枝的眼神頓時古怪起來,總覺她眼瞎,要不就是腦子有毛病。
談話裡,榆枝知道了老太太叫鄭金花,兒媳婦叫賀英子,小胖子叫高興。
“乖寶啊,媽媽明天帶你去商場買玩具,你聽話啊,這裡是醫院,不能鬧,”偷偷看了眼榆枝,然後湊近小胖子低聲道:“剛剛那個大煞神快回來了,乖寶啊,聽話。”
經歷了些啥,榆枝也不知道,反正越長越讓他娘嫌棄。
“大壯,你都一天沒吃飯了,趕緊去食堂問問,還有沒有飯菜,沒有的話去外面買些填飽肚子。”
“是是是,奶錯了,乖寶啊,你吃你的,奶小聲些。”
榆枝皺眉瞪他:“怎麼可能不餓,趕緊去,別讓我生氣,看看有沒有水果,沒有的話就買個水果罐頭,我想吃。”
熊孩子嗷的一嗓子就哭了出來:“奶奶我不住這,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手腳在病牀上撲騰,不結實的病牀嘎吱響,榆枝生怕它下一秒就解體了。
上午十點多考完,榆枝兩度昏睡,這會天都黑了。
小胖子八九歲的年紀,一米二左右的身高,體重不低於一百二,這年代能養出這樣的身板,這家人有錢有門。
老太太媳婦也湊了過來,用說悄悄話慣用的神秘語調,如同地下黨接頭似得問榆枝:“你男人打你不?”
安撫好孫子,老太太又湊近了些:“真比你小啊,吃什麼長的?都經歷了些啥?哎喲,這可真是。那你家孩子像爹還是像娘啊?幾個孩子?”
榆枝倒是不生氣,老太太雖說看不上桑大壯,但也沒什麼惡意,她這會也無聊,聊聊天挺好。
“我二十七了,孩子都有倆了。”
“啥玩意?”老太太驚得嗓門都提了起來,嚇得吃得歡的小胖子一個哆嗦:“奶,你幹啥呢,嚇我一跳。”
大煞神三個字成功讓小胖子停止鬧騰,心虛驚恐的看了眼門口,沒看到桑大壯才放心,但也不敢再鬧。
“那感情好,以後可得注意了,不認識的東西千萬不能吃,要不然多遭罪,瞧我大孫子,淘得沒邊,院子裡的窟窿眼也要去扒開玩,哪想是個蛇洞。”
小胖子高興了:“奶,快把雞蛋糕奶糖拿來,我餓了。”
其他人包括熊孩子,瞧着桑大壯不打算動手,暗暗鬆口氣,輕手輕腳的收拾,說話都跟做賊似得小聲,桑大壯的威力,確實不小。
婆媳倆癟癟嘴,表示不信,那樣的男人不打人就是稀罕了,怎麼可能不大聲說話。
兒子頂替了他的一線工人位置,是個大師傅,別看就是一個切肉的師傅,那也是個人人羨慕的大肥差。
老太太以前在清洗車間,年齡大了就轉給了兒媳婦,自己在家帶孫子。
肉聯廠的所有工作可都是肥差,別人吃肉需要搶,他們可以挑喜歡的。
這年頭,缺的就是吃的,就是肉,這樣的工作可不得讓人羨慕嫉妒恨,所以高興這個小胖子纔會被養得這麼胖,家裡油水足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