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風涼,燭影搖曳。
梅憐奴頭上包着白絹,面容慘淡的躺在牀榻上,梅憐寶坐在牀邊的繡墩上。
“你的佛祖,拋下你跑了。”梅憐寶風輕雲淡的道。
“我不信。”梅憐奴的聲音柔柔弱弱的,菩薩似的臉上帶着聖潔的笑。
“你終於肯承認了啊,阿奴,我早知道是你,可當聽到你親口承認了,我心裡……”梅憐寶將痛意壓下,揚起臉,傲慢的道:“我心裡真快意。”
“阿奴,你成了棄子。太子已經知道你是樂平郡王的人了,所以別裝了吧。你已破綻百出,縱然你騙得了自己,也騙不了我們了。”
“我不是棄子,我不是。”梅憐奴搖頭,使勁的搖頭,一骨碌爬了起來,大吼,“我不是棄子!”
少頃,梅憐奴詭異的陰笑,又乖乖的躺了下去,“佛祖是無處不在的,佛祖看着我呢,你不乖會被懲罰,我乖,佛祖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事成之後,我只願做佛祖腳下的一粒石子,聽佛祖講經說法。”
梅憐奴又恢復乖巧怯怯的模樣,“七姐姐,你出去吧,阿奴要歇息了,頭好痛reads;前夫攻略。”
“樂平郡王那個狗東西給你吃了什麼*藥!你給我醒醒!”梅憐寶一巴掌扇梅憐奴臉上。
這一巴掌下去卻扇的梅憐奴淒厲慘叫。
梅憐寶看着梅憐奴裂開一條條縫隙的臉,又看看自己滿手的血,嚇的渾身發寒。
“來人啊——”
梅憐寶也失聲尖叫起來。
守在門口的藍玉驀地推開門,慌張道:“寶夫人?”
當藍玉看到梅憐奴破裂的半邊臉,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守門的太監慌忙去稟報,片刻孟景灝急匆匆的來了。
梅憐寶哆嗦着沾血的手掌,連連搖頭,“不是我、不是我,我就、就打了她一巴掌。”
“我的臉……”梅憐奴摸着右邊臉上的道道縫隙和縫隙裡的紅肉,眼珠驀地凸出,大叫一聲暈了過去。
看着梅憐奴一半菩薩一半鬼魅的臉,孟景灝也驚的渾身起雞皮疙瘩,“來人,去叫大夫。”
“破了、破了……”梅憐寶使勁甩手,彷彿能把那一瞬接觸梅憐奴的皮膚裂開的觸感甩掉似的,“那是臉啊,不是紙。”
“沒事,別怕。”孟景灝趕緊用袖子給梅憐寶擦手。
彼時,機靈的太監已捧了一盆清水來。
“洗洗就乾淨了。”孟景灝一邊安撫一邊親自給梅憐寶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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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座荒殿,殿裡住着沒人奉養的老宮嬤。
殿門被從外面推開了一條縫,陽光射了進來,光柱裡有粉塵舞動。
殿內,一個花白了頭髮的老宮嬤跪在一尊泥胎佛祖前,敲着木魚,捻着佛珠,默聲誦經。
腳步聲走近了,老宮嬤也沒什麼反應。
拄着龍頭柺杖的秦國公故作咳嗽了一聲。
木魚聲停了一瞬,老宮嬤又敲了起來,“不知秦國公大駕光臨所爲何事?”
聲音滄桑粗嘎,彷彿很久很久都沒有說過話了。
“他回來了。”秦國公道。
老宮嬤冷笑,“沒頭沒尾一句話拿來消遣奴婢不成?”
秦國公又道:“君文竹,你的老爺,他回來復仇了。”
“你再說一遍?”
木魚掉落,佛珠掐斷,老宮嬤激動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抓着秦國公的手就急躁搖晃,晃的秦國公搖搖欲墜。
“別晃我,要摔了。”秦國公重重一敲龍頭柺杖,呵退老宮嬤。
“你沒聽錯,是君文竹,你老爺當年並沒有死,聖祖放了他一馬。現在,告訴我,他有沒有來聯繫你?”
老宮嬤卻再也聽不進去別的話,癱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公主,您聽見了嗎,老爺沒死,老爺沒死,那公子呢?公子可還好?”
老宮嬤滿眼希冀的望着秦國公reads;[龍門飛甲]教主的貴妃生涯。
“君子行死了很久了,我親手埋的。”看着老宮嬤的神情,秦國公搖了搖頭,看來君子竹沒來聯繫瓊玉。
“死了……”老宮嬤喃喃,少頃憤恨的瞪着秦國公,一指殿門,“滾,叛徒!”
秦國公嘆息一聲,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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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大夫根本看不出梅憐奴得了什麼病或中了什麼毒,孟景灝當夜就帶着梅憐寶、梅憐奴收拾東西趕回太子府。
深夜回府,並沒有驚動太子妃,但太子妃身爲主母,自是第一個知道的,她想着,既然太子不想驚動她們,那就明兒一早再迎接吧。
然而,這一夜就再也沒了睡意。
深夜回府,定然是有事發生了,而太子卻把梅憐寶留在身邊,這讓太子妃心生不安。
晨曦才落上飛檐屋角的時候,太子妃就領着珏哥兒,召齊諸女來暮雲齋請安,卻被堵在了緊閉的院門口。
梅蘭生板着臉道:“太子有令,不讓進,太子妃請回。”
林側妃打了個哈欠,“太子妃,那妾就先回去了。”
虞側妃望了眼緊閉的院門,亦道:“我與你同回。”
太子妃僵在廊廡上,力持鎮定,轉過身笑對剩下的妃妾,“你們若有事的也回去吧,本宮在此靜候殿下。”
“婢妾陪着太子妃。”魏夫人溫婉一笑,“寶夫人愛寵正隆,想來還沒起吧。”
被降了位分,現在已是侍妾的文夫人湊到太子妃面前,小聲諫言,“回府都不給您請安,寶夫人太囂張了,長此以往,她還能把您放在眼裡嗎?”
太子妃似笑非笑的看着文侍妾,“位分被降了,也把你的腦子降傻了吧,本宮也是你能拿着當槍使的?滾!”
文侍妾被罵的沒臉,訕訕退到人後。
魏夫人斜了斜嘴,微露蔑態。
珏哥兒往前跨了一步,“梅蘭生,你果真不讓?”
梅蘭生恭敬一拱手道:“回稟皇孫,非是奴婢不讓,奴婢只是聽命行事。”
“我知道了。”珏哥兒背手在後,肅然的臉扭了扭,忽然對着門就大聲喊道:“父親,珏哥兒來給您請安了,請開門。”
梅蘭生微張了張嘴又閉上,肅正的站在門口。
太子妃嘆息,上前捂住了珏哥兒的嘴。
此時,院門開了,張順德笑着恭請,“太子讓您進來,別個小主就請回吧。”
魏夫人咬了咬脣,甩帕便走。
其他人一看,也都不甘心的走了。
廳堂裡彙集了四個太醫,正圍坐在一起商討着什麼,孟景灝則坐在上首喝茶。
太子妃一進來就驚詫了一下,忙行禮問安。
“起來吧。既來了就進去看看吧,看看你向着的人是個什麼怪物。珏哥兒就不用去了,別嚇着他reads;巧言令色。”
“父親,梅夫人怎麼了?梅夫人救兒子一命,兒子要去看她。”珏哥兒倔強的道。
“……罷了,你去吧。”孟景灝睏倦的打了個哈欠,揮了揮手手,起身道:“你們可得出什麼結果?”
一個太醫起身拱手道:“回稟太子殿下,臣等商議了一下,像是毒物所致,然而是何種毒|藥,臣等卻是聞所未聞。”
彼時,寢房內傳來梅憐奴淒厲的慘叫聲。
“疼,好疼……”
太子妃看着臉上流着花汁一樣的液體,蜷縮着滿牀打滾的梅憐奴,嚇了一大跳,“她這是得了什麼病?”
守着梅憐奴,雙眼驚懼的梅憐寶沒吱聲。
太子妃不愉,就問守在旁邊的藍玉:“你說。”
藍玉上前一步,行禮後道:“太醫說像是中毒了。”
“誰下的毒?”太子妃眼神瞥向梅憐寶。
藍玉搖了搖頭。
“寶夫人!”太子妃呵斥。
珏哥兒卻瞧着梅夫人可憐,趴到牀褥上喊梅憐奴,“梅夫人你還好嗎?”
梅憐奴疼的滿臉是汗,卻咬住脣,摳着被褥,眼珠往外凸起,赫赫的陰笑,“忍過去就好了,忍過去我的臉就美了,傾城絕色,等着佛祖給我命令,我不是棄子,我很有用。”
“梅夫人?”見梅憐奴還是不迴應他,珏哥兒扭頭看向梅憐寶,像是看一個惡毒的女人,“寶夫人,是你嗎,你把梅夫人害成這樣的?”
梅憐寶慘白着臉看珏哥兒,依舊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梅憐奴一骨碌爬起,雙手掐住珏哥兒的脖子,猙獰着臉,赫赫怪笑,死命的掐。
“珏哥兒!”太子妃嚇死了,趔趄一步撲上去救。
梅憐寶快了一步,去捶打梅憐奴的手,可越是捶打梅憐奴掐的越緊,珏哥兒被掐的臉色紫漲,舌頭往外伸。
梅憐寶靈光一閃,忽的作勢要抓她的臉,梅憐奴下意識的往後躲,護住自己的頭臉。
太子妃一把把珏哥兒摟到懷裡,“我的兒,你嚇死母妃了。”
珏哥兒咳嗽出聲,捂住自己的脖子,驚駭的看着往下淌粉豔血液的梅憐奴。
梅憐奴卻凸着眼睛,指着梅憐寶,瘋瘋癲癲的道:“太子妃,你看,是她掐的小皇孫,她要謀殺小皇孫,你快殺了她,快啊!”
太子妃張大了嘴。
見太子妃不動,梅憐奴又撲上來要掐梅憐寶,梅憐寶退後躲開了。
梅憐奴摔掛在牀沿,指着梅憐寶陰毒的咒罵,“你去死,你怎麼不去死,你死了,我就有用了,我就是一顆好棋子,你那麼驕橫,我那麼乖巧,我纔是最好的棋子!”
“啊——我不是棄子!”
“咕咚”一聲,梅憐奴摔下牀來,蜷縮成一團,在地上翻來滾去,“疼,我好疼……”
梅憐奴流着粉豔血淚,向梅憐寶伸手求救,“七姐姐,你救救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