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詩人李白在《蜀道難》一詩裡這麼描述:“捫參歷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嘆。”這首詩雖然描寫的是川內的艱難道路,可是用在形容囚牢山卻再合適不過!
囚牢山方圓百里,地處平原地區,縱馬飛奔的平坦大地,到了這裡,地勢陡然擡起,像是天上掉下來的一樣,與周邊格格不入。
山脈上的植被隨着高度的變化而變化,一年四季之中,囚牢山的景色各有風韻,好像開了一座染布的作坊,紅的、綠的、黃的,都是常色,不甚稀奇。到了每年特定的幾個月時間,這裡便成了藍色的、紫色的海洋,在別處不常見的植物色彩,在這裡都能找到,你方唱罷我登場,異常的熱鬧。
這座大山不僅僅是古海城外最大的一處山脈,其勢蜿蜒連綿,一望無邊,山勢參天。更難能可貴的是山上植被茂密,絲毫沒有經過人類的破壞,數以萬計的植物、動物視囚牢山爲生長的天堂,世世代代在這裡生息繁衍。
這一天,一處密林的悄然幽靜被一個不速之客打破,一時間驚奇飛禽,驚嚇走獸,林子裡一片慌亂!
這位不速之客不是別人,正是被周雲飛與巨猿擊敗的惡人,鳩摩啼。
鳩摩啼腳下飛快,身形如林子裡穿梭,好似山中的魑魅魍魎。
此刻鳩摩啼服用的血精丹藥力漸漸退去,身上的皮膚迴轉到了正常的顏色,不過細細看去,皮膚的下方卻是蘊含着一層詭異的暗灰色,鳩摩啼自己心裡清楚,這便是血精丹透支生命之後的副作用,他離着死亡只有一步之遙!
漸漸地,飢餓感、冰冷感、麻木感、重重感覺一齊逼近他的心頭,鳩摩啼終於硬撐不住,一頭栽倒在地上,向前撲出三四丈的距離,身子衝撞在一棵大樹上,才被迫停住。
眼前的影像越來越模糊,鳩摩啼大口喘着粗氣,胸口裡的心臟拼了命的打鼓,震得他腦門像炸開鍋一樣的痛!
斷腿處的舊傷、兩臂的新傷、胸口的內傷,在這時就像吞噬一切的饕餮巨獸向他張開血盆大嘴,要把他活活的折磨死纔好!
“我這是要死了嗎?”直到了臨死的時候,鳩摩啼纔在心裡懺悔道:“爲了蒙古的國運,我這麼做,這麼死,值得嗎?”
鳩摩啼腦子裡開始回想起以前的種種,不禁想起了曾經死在他手上的一箇中原和尚的偈語。
那是鳩摩啼第一次出行中原,途中遇到一個不順眼的和尚,隨手將他殺了,也沒放在心上,不知爲何,和尚臨死之前的話,不斷的在鳩摩啼的腦海裡浮現:
“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現在已成過去,隨心而去吧,能得否?”
這個時候的鳩摩啼反覆的咀嚼着這句話的含義,半晌才仰天長嘆道:“我這是報應啊!讓我知道了蒙古的國運,明明知道不可爲而偏偏爲之,得了現世報!我太執着了!”
鳩摩啼身爲蒙古國師,佛學成就當世無雙,卻被魔障遮住了心神,做出了人神共憤的惡行,知道臨死之前,他纔想通這一點,苦笑道:“國運與我何干?地位與我何干?金錢與我何干?何必執着?”
鳩摩啼正了正身子,將碎裂成一縷一縷的僧衣歸置好,盤腿坐地,身後一棵參天的古樹,他知道自己的大限講到,屏氣凝息,口裡慢慢的說道:“來時歡喜去時悲,空在人間走一回。不如不來也不去,也無歡喜也無悲!”
就在這時,原本被參天大樹的枝幹樹葉遮住的陽光,透着空隙直射下來,正好投影在鳩摩啼的身上,鳩摩啼的全身泛着平靜祥和的光芒,做了五體投地之禮,說道:“佛陀,弟子知錯了!”
說完這一句時,照射下來的光芒更多,鳩摩啼擡起頭來,看見當前出現一個金黃色的佛陀身影。
鳩摩啼大喜,又是一拜,說道:“弟子做錯了!”
這道金光重新映射在鳩摩啼的身上,鳩摩啼頓時覺得神清氣爽,身上的傷口還在,一身的疼痛卻不知所蹤!
不久之後金光隨即消失,鳩摩啼坐定在原地,他心裡清楚他臨終懺悔得到了佛陀的迴應,消去了他身上的疼痛,是爲了給他時間,去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
鳩摩啼的腦子裡出現了一個身影,他篤定心思,站起身子,大步流星的朝着古海城裡走去。
三個時辰之後,古海城的一所僻靜的宅院之中,一個和尚在來來回回的走個不停,他不時的擦拭着頭上的汗水,臉上的表情既是焦急,又是興奮。
宅院的大門洞開,和尚不斷的朝着門外的街道上翹望,不知在等着誰回來。
終於,和尚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鳩摩啼拄着一根粗木手杖,慢慢悠悠的走入宅院之中。
“國師!您終於回來了!”和尚迎了上去,一臉的諂媚,手上接過鳩摩啼的滿是污泥的手杖,絲毫沒有表現出厭惡的神色。
鳩摩啼對和尚深鞠一躬,驚得和尚後退三步,詫異道:“國師,你這是……”
鳩摩啼起身,又對着和尚念起一段有名的打油詩,《莫生氣》:
“人生就像一場戲,因爲有緣才相聚。相扶到老不容易,是否更該去珍惜。爲了小事發脾氣,回頭想想又何必。別人生氣我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我若氣死誰如意?況且傷神又費力。鄰居親朋不要比,兒孫瑣事由他去。吃苦享樂在一起,神仙羨慕好伴侶。”
話一說完,鳩摩啼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和尚,再也不說一句話。
和尚瞪大着雙眼,像是不認識鳩摩啼一樣,試探的問道:“國師,你不認識我啦?我是方仁啊!”
原來這位和尚不是生人,而是黃梅寺早先的方丈,後來投奔的鳩摩啼的和尚,方仁!
鳩摩啼長嘆一口氣,做到房中的座椅上,對方仁說道:“方仁,我以前做錯了太多,手上沾滿了血腥,如今我壽命無幾,感受到了佛祖的庇佑,想要來挽回罪孽!”
方仁不可置信的看着鳩摩啼,愣道:“國師,你這是什麼意思?”
鳩摩啼搖頭道:“方仁,收手吧!”
方仁像是受了刺激,大叫道:“收手?我已經回不了頭了!你這個國師當得好,用着我時要我出力!不用我時把我一腳踢開!我問你,你不對付周雲飛了?你不對付海瀾寺的和尚了?”
鳩摩啼點點頭,說道:“是的,以前的一切我都已經放下,再也沒有遺憾了!”
方仁滿臉漲紅,怒道:“我呸!你說放下就放下了?多少人因爲你的陰謀詭計遭殃!遠的不說,單單是蒙古小王爺金光,我按着你的吩咐,將他搞臭的身敗名裂,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公貴族,變成了人人討打的流Lang乞丐,你怎麼不對他去說,你已經放下一切了?” ωωω_тт kǎn_C〇
鳩摩啼的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猶豫道:“這是我的罪孽,應當由我去彌補!只是……”
方仁大罵道:“彌補個屁!你把他搞得家破人亡,身敗名裂,怎麼去彌補?還有我,你怎麼彌補我!”說到最後,方仁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聲如洪鐘,咆哮個沒完沒了。
等到方仁發泄之後,鳩摩啼才說道:“方仁,我這趟來,不是爲了金光,是爲了你啊!先前我念得一首《莫生氣》,你難道還不明白嗎?哎!罷了,罷了!我能做的已經都做了,時辰不多,我就在此坐化吧!”
說完,鳩摩啼盤腿坐在地上,鼻息越來越弱,出的氣多,進的氣少,顯然就要坐化而去。
方仁看到這個情形,眼珠子一轉,手掌抓住鳩摩啼的頭顱,狂笑道:“你既然要死了,不要怪我廢物利用!”
鳩摩啼猛地睜開眼,怒喝道:“你要做什麼!”這一聲斬釘截鐵,帶着鳩摩啼的威嚇,嚇得方仁一個激靈,按在鳩摩啼頭顱上的手掌幾乎鬆開。
但是方仁定一定神,惡狠狠道:“狼就是狼!自以爲不吃羊,你就不是狼了?既然你要贖罪,倒不如把身上的功力傳給我!”
鳩摩啼這纔想起他曾經教給方仁邪門的武功,可以吸收他人的功力爲己用,沒想到方仁竟然把盤算打到他的身上!
“哎,這也是報應!方仁,你既然想要,那你能拿多少拿多少吧!一切隨緣吧!”鳩摩啼重新閉上眼睛,再也不說話。
方仁哈哈大笑道:“國師,那我就不客氣啦!”
話剛說完,方仁大手一抓,五根手指緊緊扣住鳩摩啼的腦門,深入皮肉,疼的鳩摩啼冒出冷汗,但他仍是面無表情的坐在地上,一點兒掙扎也沒有。
方仁運起法門,頓時感覺一股雄壯的內力從手掌裡傳到自己的體內,血脈鼓脹,力量不斷的涌入,令他狂喜不已!
“不夠!不夠!”方仁早已不在意鳩摩啼的生死,再看坐着的鳩摩啼皮膚漸漸的乾癟,失去了光澤,再一轉眼,他全身的皮膚泛出黑灰色,化作一捧塵土。
一代惡僧鳩摩啼最終在臨死之前悟道,迴歸了善良本性,卻還是死在以前的孽果之中,坐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