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馬家老屋裡傳來的陣陣哭聲,驚動了四周的鄰居。
他們紛紛打開房門,往馬家的門外走去,人羣站滿了房外的街道。
大家雖然來自天南海北,沒有血緣上的關係,但是馬有田平時裡爲人爽利,對不平之事仗義執言,隱隱的成爲了附近佃戶們的主心骨。
常常會有當地的百姓請他去當中人,家長裡短的事情自家解決不了,也會去找馬有田做個見證。
這天晚上,街坊鄰居聽見馬家老屋裡的哭喊,心裡擔心。
幾個壯婦上前拍門,道:“馬家妹子,家裡出了什麼事啦?你把門開開,有什麼事不好說呀!”
在這個時候,鄰居們還以爲是屋裡的兩口子拌嘴,馬有田惹得馬家媳婦哭鬧。
屋裡的哭聲突然小了,房門猛地打開,馬家媳婦從裡面衝出,抱住一個婦人叫喊道:“嫂子,救救俺家有田吧,他叫蠍子給蟄了!”
街上的百姓大吃一驚,心想好好的房子,哪裡來的蠍子。
這時,院子裡的蠍子齊齊的往街上爬,嚇得大家趕緊往後倒退幾步,生怕蠍子爬到自己的跟前。
“打蠍子啊!”人羣之中也不知道是誰最先喊了一句,大家這才反應過來。
有的人脫了鞋,拿鞋底去拍,有的人回家取了鐵杴,見着一隻斬斷一隻,有的人甚至慌慌張張端來火把,想要一下子燒死蠍子。這人被大家攔住,一個老頭子急道:“你莫要把房子點了!”這人才尋思明白,滅了火把。
等到將附近能看得見的蠍子全部打死,大家才得空進入到馬家老屋的裡屋。
誰知一進屋,卻看見馬有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滿地鮮紅,一隻手還在汩汩的冒着血。
地上的血泊之中,靜靜的躺着一截黑乎乎的斷指。
馬文斌跪在地上,整個褲子上浸溼他爹的鮮血,一手拿着個剪子,剪子上還往下滴着紅血,“滴答滴答”,場面詭異的嚇人。
只見馬文斌的臉色蒼白,小嘴脣發紫,全身不停的顫抖。
衝進屋裡的鄰居們倒吸一口涼氣,他們自打小便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哪裡見過這個血腥的場面,當場便有幾個婦人嚇暈過去,被自家的漢子擡了出去。
在場的幾位老者見多識廣,一看屋中情形便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嘆道:“這孩子了不得啊,人中龍鳳!心生急智,斷一指而保全命,救了他爹!了不得!這孩子早晚要成龍成鳳!”
原來,馬家嫂子出去喊人的時候,留下馬文斌一人在屋裡。
他見父親中了劇毒,知道自己再不做些什麼,爹爹一定會死掉。
於是馬文斌將他爹的剪子拿在手裡,一咬牙,一狠心,硬生生的將馬有田被毒蠍蟄中的黑色手指,生脆的剪下!
這一剪,斷了毒源,阻止了毒素在人身的蔓延,爲醫治爭取了時間!
這人活在世上,爲善爲惡,都很容易,難的是爲死敵行善,難的是對自家人作惡。
馬文斌將他爹的手指剪下,說是輕鬆,可是相同的情況發生在自己的身上,那便是千難萬難,結果是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趕緊送醫吧!馬家妹子,別傻呆了!”一個好心的大姐提醒道。
馬家媳婦一個晚上之內受到如此之多的驚嚇,像是魔怔了一般,對大家的話兒沒了反應。
這時候,馬文斌像是開了竅一樣,一夜之內長大成人,上前猛力的搖晃着母親,急道:“娘,你醒醒,咱家還指望着你主事呢!娘!”
被兒子這一搖晃,馬家媳婦逐漸清醒過來,哭着摸着兒子的頭,道:“娘沒事,快送你爹去就醫!”
說完,馬家媳婦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邊重重的磕頭,一邊對鄰居們說道:“求街坊四鄰幫幫我家有田,擡着他去看病!”
“咚!咚!咚!”一聲聲的磕頭聲,重重地響在衆人的心間。
幾個婦人上前拉起馬家媳婦,道:“馬家妹子,瞧你說的,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我們不幫你,那是要遭報應的!死漢子,還不快去找傢伙什兒去!”
好幾個漢子擡來自家的門板,大家一起喊着號子,將昏迷的馬有田搬到上面,六七個成年漢子搬着門板就跑。
馬家媳婦一手拉着兒子,一手將家裡的值錢物事揣在懷裡,跟着衆人。
虧的是跟來的漢子人數也多,一路上擡着板子的人手換了一批又一批,速度絲毫沒有降下來,累的大家汗流浹背,溼透了漢子們的寬肩小衫。
大家一心想着快點找到大夫,給馬有田快些療毒。
轉眼間,衆人來到古海城內比較有名的一間醫館。
此刻的醫館早已關門,大門緊閉,窗戶上用一塊塊的木板擋住。
馬家媳婦發了瘋似的砸門,哭喊道:“大夫,大夫,救命啊!”
醫館內絲毫沒有動靜,漢子們大急,一個接一個的上前拍門,只把附近的家狗吵得一隻只狂吠,可是醫館內還是沒有人應門。
“弟兄們,咱們撞門!”一個漢子終於忍受不住,想要硬闖進去。
這個時候,醫館裡面響起一個聲音,細如蚊吟,道:“你們快走吧,有人發話了,不讓醫治!”
馬家媳婦聽了之後,如聞晴天霹靂,顫聲道:“是誰發的話!難不成是李家!”
門裡那人長嘆一聲,沒有回答,還是道:“快走吧,說不定別家能治!”
衆人無奈,知道醫館裡的那人沒有辦法,只好離開,又擔着馬有田跑到下一家醫館。
豈料那一家醫館也是說出同樣的理由,不給馬有田治療。衆人隱隱覺得不好,找到第三家仍是同樣的理由!
那馬家媳婦只覺得是心力交瘁,一下子坐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孩子他爹,不是咱們不給你治病,是這李家暗中使壞,不讓大夫給你治病啊!蒼天無眼啊!”
衆漢子被馬家媳婦說的動容,紛紛落下熱淚。
馬有田平時待他們如親兄弟般,如今眼見馬有田就這麼死了,他們無能爲力,心裡不甘,更是無奈。
馬文斌攥緊雙拳,咬牙切齒,額頭上青筋暴起,全然不似一個七八歲得孩童,倒似那地獄中的小鬼,雙眼通紅,吼道:“李家,李朝貴,我不殺你誓不爲人!”
這話兒衝口而出,一顆復仇的種子深深的埋進少年的心田之中!
“誰呀這是!大晚上的,不睡覺,跑到我這兒瞎嚎!”臨街旁的一扇大門悄然的打開,現出一個年輕人的模樣,正是悅家大少悅景齊。
一行漢子對出言不遜的悅景齊怒目而視,悅景齊卻似沒有看到一樣,自顧自的走到馬有田的身旁,仔細的瞧了瞧,道:“擡進來吧!”
衆漢子不明所以,氣道:“擡哪裡去?”
悅景齊翻了翻白眼,扭頭走回自己的小院,道:“愛治不治,還求着你們了?”
馬文斌一聽這話兒,眼神一轉,對身旁的漢子道:“叔叔們,快擡着我爹,跟着這位高人!”
衆漢子這才反應過來,滿臉羞愧,對悅景齊道歉:“俺們有眼不識高人,得罪了。”
悅景齊笑了笑,道:“本少爺纔不會和你們這些莊戶漢子計較。”
進的裡院,衆人這才發現原來此處是存放藥材的地方,奇道:“我們怎麼沒聽說城裡還有這麼一號。”
悅景齊黯然道:“是我敗家,把祖宗的基業給敗了。你們都閃開,我給他瞧瞧病。”
悅景齊上前撕開馬有田沾滿鮮血的衣服,又查看了手上的傷口,翻着他的眼皮、舌苔,皺眉尋思了半天,擡頭問道衆人:“這個漢子先是中毒,然後將中毒的手指切去,是也不是?”
馬文斌和衆漢子奇道:“正是,正是!先生好像看見一般,一樣兒也不差!”
“只是中的毒,這個……”悅景齊猶豫道,“可有找到毒物?”
馬文斌趕忙掏出一個口袋,從中倒出一個毒蠍的屍體,正是馬有田爲了救他而被蟄中的那隻大黑蠍子。
悅景齊看見蠍子的模樣,嘴裡發出“嘶”的一聲,點了點頭,旋即又搖了搖頭。
馬文斌及馬家媳婦焦急的望着悅景齊的點頭搖頭的樣子,心裡的不安愈甚。
馬文斌問道:“先生,我爹還有沒有救?”
馬家媳婦同時也急道:“先生,只要你能救活我家有田,這些銀子全部給你!”她將懷裡的銀子一把撒在地上,嘩啦啦的落了一地。
悅景齊看着地上些許的銀兩,嘆了一口氣,道:“不是我不救,你看我家的對聯:修合無人見,存心有天知。我再如何敗家,這點醫德是斷然不敢忘的。只是我的醫術不夠,這個毒蠍的毒素已經深入這位病人的肌肉,雖然及時的將手指斬去,只能緩解劇毒入侵的時間,要救活過來,難!”
馬家媳婦聽到悅景齊給自己的男人下了死定的判斷,一時的受不了,又倒在地上。
馬文斌不死心,急道:“那還有別的地方能醫治嗎?”
悅景齊拍着大腿道:“海瀾寺的和尚們應該能救,聽說他們連瘟病都能治!”
衆漢子紛紛開口道:“對!對!對!俺家親戚說過海瀾寺的和尚們是好人,治病不收診金,有時還白送藥材,是真正慈悲的出家人!”
馬文斌皺眉道:“還沒開城門呢!我爹哪能熬到那個時候!”
悅景齊像是割掉自己的肉一般心痛道:“算我倒黴,好人做到底,祖傳的解毒丹給他吃!就算救不了他一命,拖延到天亮絕對沒問題!”
衆**喜道謝。
悅景齊裡外的忙活着處理馬有田的傷口,將解毒丹服下,眼瞅着馬有田的臉色好看許多。
大家一起眼睜睜着等着天亮,城門大開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