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當鋪的周雲飛經過幾條街道,來到李府的大門外。
此刻,李府大門旁的兩個石獅子仍是光彩熠熠,巋然不動。
兩扇朱門四敞大開,一個看門的家丁坐在馬紮子上,手裡搖着蒲扇,斜着眼瞧着一個個的過往的行人。
這個家丁遠遠地看見一個和尚直直的朝李府的方向走來,等到周雲飛走進,開口問道:“你是哪家寺廟的和尚?”
周雲飛面無表情,搖搖頭並不作答。
那家丁見周雲飛不說話,揮着手,面色鄙夷道:“去!起開!別擋着大門!當個遊方和尚還是個啞巴!晦氣!”
周雲飛看見這個家丁露出本色,這纔開口道:“貧僧玄覺,乃是城外囚牢山海瀾寺的住持,求見李家族長,李寶清李老爺子,還請小哥代爲通報。”
“啥?你是海瀾寺的高僧!還是住持!您怎麼不早說呢!瞧我這兩眼兒,就是兩個黑窟窿!”家丁的腦筋轉的快,由“你”變爲“您”,直接使得周雲飛的身份上了一個檔次。
周雲飛久未下山,不知道海瀾寺的名聲已經在附近傳開。
“您先到門房裡稍等!我去給您通報去!”說完,家丁飛快的向裡面跑去。
周雲飛邁步走進門房,此間屋子是李家下人值班的地方,地方卻是不小,桌子上擺放的茶壺、茶碗雖不是精品,普通人家也未必能使用的起。
過了好一會兒,家丁才“呼哧呼哧”滿頭大汗的跑了回來,上氣不接下氣道:“大師,不是小人怠慢,您不知道李家大宅可大着呢!我這還是緊趕慢趕,跑着過來的!”
周雲飛起身合十道:“那多謝這位小哥了!”
家丁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大師快跟我來吧。”說完,家丁引路在前,往李府的內宅走去。
這一路上,周雲飛好似《紅樓夢》中的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只覺得眼睛頓時不夠用。雖然他曾經兩次偷偷地進入到李宅,可俱是在深夜,哪裡有機會見識到李府真正的豪氣!
“金帶系袍回禁署,翠娥持燭侍吟窗。人間榮貴無如此,誰愛區區擁節幢。”
北宋前人梅堯臣的一首《謝永叔答述舊之作和禹玉》,恰恰將李府的富貴描述的淋漓盡致。
走了好長一段路,家丁在一處院門處停下腳步,道:“大師,前面不是像我這樣的下人能進入的,這是規矩。您往前走,一會兒還會有人接您。”
周雲飛謝過家丁,走了兩步,果然見到一個男童,身上的衣服、舉止比方纔的家丁皆高上一個層次,讓人一見便心生歡喜。
“大師,請隨我來。”男童仍然前面引路,又將周雲飛帶到另一個院門處。
周雲飛驚訝道:“難不成還得換人?”
男童面露微笑,回答道:“正是,大師莫急。”
如此更換家丁僕役三次,周雲飛這纔來到李宅的會客廳。
周雲飛暗道:“李家好大的威風!家中的宅地佔地巨大的不像話,怪不得被稱爲古海城第二家,那第一家的擺譜不是更大?”
想到這裡,周雲飛不寒而慄,不禁同情起被這些地主老財壓榨的窮苦百姓,“既然有了這麼大的房子,爲什麼還要去佔區區佃戶的破屋呢?真是搞不懂有錢人的想法!”周雲飛暗自搖頭,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原來是玄覺大師來了,老夫有失遠迎,請大師恕罪!”李寶清人未到聲先至。
過一轉角,李寶清從門外走進。周雲飛細細的打量着來人。
這人身材不高,同郭子興一樣,也是富家翁打扮,但是看得出身上的布料、針線俱是用功上乘,非凡品能比。兩鬢花白,眼神略有渾濁,擋不住的英氣直面而來。
李寶清與郭子興兩人氣質神態極爲相似,只是郭子興雖然投身行伍,但是眼神之中隱隱的透露出平和之色。而李寶清雖然身處一派祥和氣象的古海城,不用擔心戰亂,但是眼神裡卻流露着剛毅的狠色。
周雲飛與李寶清兩人寒暄一番,一個坐在會客廳的當中,一個坐在旁邊的高椅上,攀談起來。
等到上茶以後,李寶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問道:“久聞玄覺大師之名,未曾拜見,當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不知大師今日前來所爲何事?”
周雲飛品了一口茶,茶香在口中四溢,回味悠長,他將茶杯放在身旁的小桌上,讚道:“好茶!”
李寶清樂呵的笑道:“大師既然喜歡,臨走時捎上幾斤!”
周雲飛晃了晃腦袋,道:“這是極品的毛尖,怕是得有上百兩吧!”
李寶清一手在胸前,搖着手說道:“毛尖水中翻,色香潤心田。長有清香在,三日回味綿。所謂千金難買心頭好,大師你要成全老夫的一片向佛之心啊!”
周雲飛面色木然,冷冷的說道:“貧僧不敢,話說平僧喝的不是毛尖茶,而是李家佃戶的鮮血!”
李寶清被周雲飛的話嚇住,顫聲道:“大師何處此言?莫不是老夫有做的不是地方?”
周雲飛站起身來,從衣服中取出一隻黑色大蠍子,放在李寶清的面前,沉言道:“詳細的情形,李老爺子還是去問這隻蠍子吧!”
李寶清見多識廣,一眼便看出這隻蠍子已死,但是死而不僵,仍有劇毒,向後一退,道:“大師,你這是什麼意思?”
周雲飛怒道:“什麼意思?李老爺子應當比貧僧清楚!貧僧實話告訴你,馬家三口現在正在海瀾寺養傷,若是李家想殺人滅口,海瀾寺上下拼上性命也要護住他們!貧僧告辭!哼!”說完這番話,周雲飛扭頭出了會客廳。
“玄覺大師,這……”李寶清愣住啞口無言,他人老成精,知道周雲飛話裡有話,當下叫過管家來問話。
李家大管家走近道:“老爺,您叫我?”
李寶清壓住怒火,一手指着桌子上的蠍子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管家順着李寶清的手指望去,一見桌子上的蠍子,心裡大叫一聲不好,但是面色如舊,回答道:“小人不明白老爺的意思。”
李寶清終於忍耐不住,手掌重重的拍向桌子,怒罵道:“連你也來騙我,說!是不是朝貴那個兔崽子在外面又幹了什麼缺德事了!”
管家渾身一激靈,跪在地上道:“不瞞老爺,城外佃戶們的莊稼被城防軍一把火給燒了,那天他們合着夥來找您,想要把租子錢免了,當時您不在家,是少爺出面解決的。”
李寶清急切的問道:“他是怎麼解決的?”
管家猶豫道:“他與那些佃戶談不攏,要收了人家的祖宅,將人亂棍打出去,還揚言要教訓教訓領頭的那個馬有田!”
李寶清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喃喃自語道:“可是城南的那個頗有聲名的馬有田?”
管家低着頭回答道:“這是,那天夜裡聽說他家被人投放了上千只蠍子,馬有田被蟄中,送到醫館,也不給治,說是,說是……”管家話說到這裡,再也說不下去。
“說是什麼!你倒是說話呀!”李寶清咆哮道。
管家一咬牙,繼續道:“那些醫館不給馬有田治療,說是受了李家的吩咐!”
“啊!氣死我了!這個畜生!”李寶清頓時覺得頭暈目眩,氣血上涌,眼冒金星!
管家看見李寶清身子不妙,趕緊大聲的叫人進來,將李寶清扶進內室,叫來大夫診治一番。
李寶清還在迷糊之中,不斷的叫嚷着:“那個逆子呢?叫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