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請用!”一個火頭夫神情舉止恭恭敬敬,小心的端起一碗肉湯擱到周雲飛的面前,將碗筷擺好,退到一邊。
周雲飛用筷子攪動碗內油膩的湯水,翻起肉塊,心思卻飄到了別處。
他來到探馬赤軍的軍營已經有兩天的時間,終於完整的見識到了元朝統治時期舉世聞名的“四等人制”制度。
元朝統治者爲了維護蒙古貴族的特權,對各民族進行分化,讓先被征服地區的人比後被征服地區的人地位高一些,人爲地製造民族等級。
元世祖時期,明令把全國人分爲四等:第一等是蒙古人;第二等是色目人,指的是西北地區各族及中亞、東歐來中原的人;第三等是漢人,指的是原來金統治下的漢族和女真族、契丹族、渤海族、高麗族等及較早被蒙古征服的四川、雲南兩地的百姓;第四等是南人,指的是原來南宋統治下的漢族和其他民族。
這四等人在政治待遇、法律地位、經濟負擔以及其他權利義務上都有種種不平等的規定。
比如在蒙古法律上規定,蒙古人、色目人、漢人犯罪後,分屬不同的機構審理。
蒙古人毆打漢人,漢人不得還手,只可向司法部門申訴。
蒙古人打死漢人,只需打五十七下,賠付燒埋銀。
而漢人毆死蒙古人,則要處死,正犯賠付家產,餘者出燒埋銀。
漢人、南人不得集體打獵,不得執持弓矢等武器,不得舉行宗教活動。
在政府機關中,蒙古人任正職,漢人、南人只能充當副職。
如地方上的官吏,以蒙古人充各路達魯花赤,即是一把手的意思,漢人充總管,回回人充同知,形成定製。
在科舉上,分進士爲右、左榜,蒙古人以右爲上,因而在右榜上的蒙古人、色目人都算上選,而列在左榜的漢人、南人就算低一級。
蒙古人由科舉出身者,一開始委任就是從六品官,而色目人、漢人、南人則遞降一級。
色目人與北方先被蒙古人佔領的民族,“自以爲右族身貴,視南方民族如奴隸”。
在征斂徵稅方面,各個等級更是不平等。
比如括馬,這是一種用馬作爲實物稅賦的,徵收民間馬匹的一種徵收形式,主要流行於宋、遼、金、元諸朝。
蒙古人可不括馬,色目人括取三分之二,漢人、南人則全部括取。元世祖是一次括馬竟達十萬匹!括馬是一種非常時期爲了軍事目的而施行的強徵,有明顯的民族壓迫色彩,還帶有防範農民起義的目的。
可以說這兩天,周雲飛在一個容納數千人的小小的軍營中,看清楚了世間的百態。在軍營裡不斷的發生地位較高的蒙古士兵、色目士兵辱罵、毆打南人士兵的事情。
早在蒙古帝國時期,探馬赤軍就從各千戶、百戶和部落中揀選士兵,組成精銳部隊,在野戰和攻打城堡時充當先鋒,戰事結束後駐紮鎮戍於被征服地區。與大蒙古由各自千戶的士兵編成不同,探馬赤軍是由各部揀選的士兵混合組成的,因此蒙古士兵和色目士兵佔了絕大多數,南人士兵只能算奴隸兵,戰鬥力極低,常常作爲炮灰死在第一次衝鋒的路上。他們平時的主要工作便是服飾正式的士兵。
站在周雲飛面前的這位火頭夫正是南人出身,他早就從蒙古士兵那裡聽說了這個和尚的勇武,心裡戰戰兢兢的,生怕得罪了貴人,被他一掌殺死。
他滿意的看着自己忙活了一上午的傑作,周雲飛碗裡的這道菜,正是他的得意之作,濃汁燉青菜牛肉。
雖然這道菜是他自己瞎琢磨出來的,上不了大席面,可是深受士兵們和將領們的喜愛。
也正是因爲這道菜,他被長官提升爲伙伕長,地位提高不少,平時少了很多的叫罵和毆打。
這位伙伕長試探的問了一句:“大師,快嚐嚐吧,一會兒肉湯涼了就不好吃了。”
周雲飛的心思這才飛回來,將碗筷放下,道:“多謝你了,費了這番功夫,只是我是出家人,吃素的,你那裡還有沒有沒有肉的素菜?”
伙伕長一聽周雲飛不喜歡這道菜,嚇得跪倒地上,兩手撐地,顫聲道:“那小人再去做,大師千萬不要生氣!”
這個時候,恰好布哥挑開門簾進入帳篷,看見伙伕跪在地上,案几上擺着一碗肉湯,他的氣不打一處來,抽出馬鞭,狠狠的抽在伙伕的背上,道:“叫你仔細服侍大師,你就這麼給我服侍!”
伙伕長被布哥抽的後背生疼,絲毫不敢反抗,小聲的辯解道:“以前小人服侍過幾位大喇嘛,就是上的這道濃汁燉青菜牛肉。小人不清楚這位大師爲何不吃啊!小人這就去重做齋飯!”
布哥聽到這話兒,心裡更是氣急道:“大喇嘛可以吃肉,中原和尚不能吃肉!你是南人,連這都不知道,真是個廢物!”手上的力度加劇幾分,眼看就要將伙伕抽的皮開肉綻。
周雲飛一看面前的伙伕長被布哥嚇成這個樣子,心裡倒是過意不去,開口道:“行了,布哥你消停會兒!這位伙伕施主,不用麻煩了,貧僧就吃吃這個肉邊菜吧!”說罷,他用筷子夾起湯汁中的菜葉子,放到口裡咀嚼。
布哥見周雲飛不追究伙伕,也不好再生事端,對伙伕喝道:“還不滾下去!”
“是!小人告退!”伙伕長小心翼翼的跪着退出營帳。
布哥這才消了氣,對周雲飛道:“大師,是我考慮不周,讓底下人怠慢了您!”
周雲飛皺着眉頭,道:“布哥,你住在海瀾寺也有數月之久,爲何半點慈悲氣也沒有沾染,衆生平等,你如此對待下屬,實屬不該!”
“是,大師教訓的是,我記住了!”布哥低着頭回答道,但是周雲飛看的出,布哥只是表面答應,根本沒有聽進去自己講的話。
布哥見周雲飛吃完肉湯中的青菜,小聲的問道:“大師,你這不是犯戒了嗎?”周雲飛笑道:“我吃的是肉邊菜,清火去熱,不算犯戒。”
布哥忍不住問道:“大師,我父親的眼睛什麼時候能看清東西?”
周雲飛一愣,心裡想到:“這可說不準啊,被閃光彈近距離閃中,說不定會失明呀,什麼時候恢復,這哪能說得準?”
周雲飛心裡想的複雜,臉上卻沒有絲毫的表現,道:“這就要看你父親個人的造化了,早修福德,則早些恢復光明,晚修福德,則晚些恢復光明,不修福德,則永不恢復光明!”
布哥見父親還有恢復視力的希望,高興道:“那如何纔算修福德?”
周雲飛道:“這隻能你自己去想,我說出來就不靈了!”
布哥點頭稱是:“對!對!對!你們中原人講究心誠則靈,這我是知道的!大師你先休息,我去告訴父親這個消息!”
周雲飛笑着與布哥告別,趁着這空兒,盤腿坐好,心中默唸《洗髓經》經文,調養自己的經脈。
前幾天在海瀾寺一戰,周雲飛身中蠍毒,以一敵七,極大的損傷了經脈,使不出內力。
經過兩天的調養,他也只能恢復行動,還是內力全無,心中不免有些擔心。
此刻他沉寂心思,全心全意的修煉《洗髓經》,身外無物。
不知不覺的天色漸晚,軍營中燃起篝火,不時的有軍士從周雲飛所處的營帳旁巡視經過。
修煉中的周雲飛五感敏銳,突然感覺一聲微小的聲響在身後響起,營帳被人用匕首豁開一個小口,一個嬌小的身影從小口中跳入營帳內。
周雲飛來不及收功,只能坐在遠處,低聲問道:“誰!”
那個身影翻滾幾下,站住,一揭臉上的黑色面紗,對周雲飛道:“大和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