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綠意只剩下臺階上的幾盆曬太陽的萬年青,太陽雖好,天氣還只是乾冷,鋪着坐蓐的紅亮的太師椅上坐着裹着一身湘妃色縷金梅花刺繡狐狸毛大氅的權佩,手裡青瓷茶碗還冒着熱氣,丫頭們或走或動都還有序,產房裡偶爾傳來李氏壓抑的呼痛聲,宋氏被派去照顧後頭抱廈裡的大格格,納蘭明月和武若曦都跟在權佩身後。
去太醫院請太醫的小太監又小跑着趕了回來:“太子李側福晉也正在生,太醫院的太醫幾乎都到跟前去侍候了!”
沒想到會這麼巧,兩個人都碰到了一起。
幸而穩婆傳出話來:“李格格一切都還好,不急,得在等等......”
權佩起了身,後頭的納蘭明月頭垂的更低,似乎生怕別人看到,只是權佩又偏偏站住腳,打量着納蘭明月,納蘭明月只覺得整個人彷彿是被放在火上炙烤一般,從內由外火燒火燎的難受。
武若曦覺得權佩的目光轉到了她的身上,不自主的挺直了脊背,好似太陽都炫目了起來,照的地上的一片磚地白晃晃的耀眼,她微縮了縮瞳孔。
“武格格先進來。”有個鹹淡的聲音道。
納蘭明月鬆了一口氣 ,只是又有些疑惑,微擡起頭,看着背影僵直的武若曦進了正房。
溫暖的屋子裡充斥着清淡優雅的香氣,似乎能讓人不自主的放鬆警惕又似乎讓人屏息凝神,不自主放輕動作,脫了大氅穿着件正紅緙絲掐金的旗袍閒適的坐在榻上的福晉淡淡的打量着她,武若曦覺得渾身僵硬,幾乎不能呼吸,眼裡地上的那盆鮮紅的杜鵑花幾乎模糊成了一團,看不清楚。
“你覺得納蘭明月很可憎?還是覺得我狠毒?”
武若曦只覺得渾身都哆嗦了一下,膝蓋一軟幾乎跪下去,她覺得發出來的聲音幾乎不是自己的:“奴婢不明白福晉在說什麼。”
“是麼?”
這清淺隨意的聲音幾乎擊潰武若曦所有的防線,她內心煎熬又猶豫不決了起來。
“我是不屑與爲難後宅的孩子們的,女人雖然要靠孩子,可有了孩子並不等於有了一切,我也不願意爲難你們任何人,因爲女人的地位除過要靠男人更多還是要靠自己,那麼你說,這樣的我到底會裝着看不見還是看見?”
額頭上的汗珠並着武若曦一起跪到地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奴婢只是,只是想教訓教訓納蘭明月,叫她不要太囂張,確實沒想過要害了李格格的!”
身邊那麼多丫頭,即使李氏跌一下並不會有什麼大的傷害,這是事實,但李氏早產了這也是事實。
“人這一輩子無心之過都不知道多少,更何況你是有意爲之,我即看見了就不能裝作沒有看見,你禁足一個月吧,至於一個月後你是什麼造化,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一個月後李氏也出了月子,福晉給李氏復寵給了足夠的時間,而她作爲新人到時候又有多大的競爭力?似乎並不是多重的懲罰,但若她自己沒有能耐本事,這輩子都在這個後院沉寂也不是沒有可能,福晉真的深不可測,且跟她所見的所有後院女子們大不相同......
“皇上叫我到時候分管正紅旗的事物!”胤禛一進門就開口道。
權佩立在門口,笑着恭喜:“爺建功立業的時候來了!”
胤禛笑着喝了口熱茶,卻說起了近日的事情:“自從辦了郭世隆的案子,朝廷裡那些老傢伙見了我說話的語氣都不大對了,皇上這幾日又總有差事給我,真是,跟以前不能同日而語。”
可見胤禛的能力是真的得到了朝臣們的認可,再不是個光頭阿哥這樣簡單。
“八阿哥到時候跟着一起去麼?”
“他還小,大抵不用去吧。”胤禛並不是很確定。
說了幾句話,又叫丫頭去看了看李氏的情況,丫頭回來道:“產婆說情形還算好,就是要在等等。”
胤禛坐在炕上自言自語一般:“也不知道是個阿哥還是個格格?”
“爺希望是個什麼?”
“這個到沒怎麼想過,不過健健康康的就行。”
西側間的寶哥兒哭了起來,胤禛笑着站起來:“我去看看兒子,這小子多會不見還怪想的慌!”
康熙來給太后請安,太后便又說起了八阿哥的婚事:“......明年等皇上凱旋歸來,就給老七和老八把婚事都辦了吧,宮裡好在熱鬧熱鬧。”
康熙現在極力的給太后做臉面:“皇額娘說的是,叫欽天監早早把吉日看好。”
太后眯眼笑:“老八出生差,哀家到還擔心到時候壓不住嶽樂那外孫女。都是皇上的兒子,哪個差一點都不應該。”
康熙頓了頓:“皇額娘說的也是。”
原本還想老八文弱又年紀小一些,到時候帶着一起出徵不好,但如今想,就是到時候帶着一起出去見見世面,回來給個爵位也好體面成親,他的兒子沒道理叫別人看不起。
不過都是說些閒話,外頭的太監進來道:“太子李側福晉剛剛生下了個小阿哥!”
康熙面上一喜:“真是天大的喜事!好!好!好!”
太后急忙吩咐:“快叫人去瞧瞧小阿哥和李側福晉,阿彌陀佛,這是皇上之福,大清之福!”
太子喜得貴子,整個後宮似乎都沸騰起來,跟太子的李側福晉相比,李氏似乎暗淡了很多,生下的小格格到也胖乎乎的可愛,幸而孩子還算健康,李氏也還算好,只是實在難叫李氏歡喜起來。
宋氏哄着乖巧聽話的女兒心裡卻鬆了一口氣,逗弄着大格格教大格格說些吉祥話,心裡盤算着要求着福晉要大格格以後跟着她們一起請安了,孩子總養在後頭看不見爺也看不見福晉,這樣終歸不好。
暮色裡李氏醒來,總算有了精神,琉璃喂她喝了些水,聽得李氏問:“今兒都有什麼事?”
“武格格和納蘭格格都被禁足了。”
李氏一怔:“怎麼還有武氏?”
“福晉的心思哪裡是奴婢能猜到的。”又勸李氏:“您快躺下吧,說了不叫您坐起來的。”
李氏順從的躺在了炕上,心裡慢慢思索,不太明亮的屋子很溫暖,暖色的牀帳微微晃動,就好似李氏的心,福晉將那兩個禁足一個月,而一個月後她出了月子,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給了她喘息的機會,福晉待她們這幾個格格其實很公允,看似她吃了虧,但在這裡又給她補了回來,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終究舒坦的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孩子還能生,以後總能生下兒子......
小阿哥和小格格的洗三在一天,只是到底不能同日而語,李氏大抵也想開了,照顧女兒很精細,對外頭的事情不大計較。
眼見着快過年了,事情本來就多,皇上又打算正月親征,於是胤禛回來的越來越晚,又總是很疲憊,跟後宅裡的人都說不上幾句話。直到過了年,出征的事情定下來,一起跟着的阿哥們自然也定下了,除過太子大阿哥到七阿哥都有各自管理的旗務,八阿哥也跟着,只是沒有什麼正經的差事。
也是九公主過來隨口提起:“......幾個兄弟裡,到是八弟最討喜,溫和知禮不說往常還總能給我帶幾件小玩意回來!”
權佩拿着九連環隨口問道:“太后也挺喜歡八弟的吧?”
“我是瞧着挺喜歡的,要不然怎麼偏偏就把平安說給了他,皇祖母也是很喜歡的平安的。”
八阿哥母爲良妃,阿哥里面出身最低的一個,小時艱難,大了到慢慢好了起來,又要娶安親王的外孫女爲妻,後面又有個太后,事情似乎就不簡單了起來......
費揚古爲胤禛精挑細選的侍衛早就準備妥當,就連青先生都改裝成了下人準備陪着胤禛一起,蒙古那邊只怕還天寒地凍,權佩讓人準備的羊皮靴子不但結實也都加厚,水懶皮的大氅厚實但也比尋常的精幹,虎皮帽子也做了好幾頂,東西實用,但收拾出來的並不多,出征在外只怕還有更多難以預料的事情發生,日常的東西帶的太多都是負擔。
出征的日子也是早算好的吉日,後宮裡送人也只送出了院子,跟着的四個格格面頰上還都有隱隱的淚痕,胤禛只悄悄捏了捏權佩的手:“我不在家,你照顧好自己。”
“爺也照顧好自己,家裡的事千萬不用操心,出征在外不比尋常,只求爺萬事都小心一些。”
隔壁的三福晉拉着三阿哥的手落了幾點淚,到底捨不得放手,三阿哥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在家等爺。”
五福晉那邊就不大和諧,鼻子眼睛都不是地方,見妾室們獻殷勤,說話也陰陽怪氣的,連五阿哥正眼都不看,五阿哥也不計較,同她點頭道別,隨着三阿哥和胤禛一起漸漸走遠。
畢竟是出征打仗,又要去那麼遠的地方,沒人心裡是舒坦好受的,皇上出征幾日,後宮似乎還蔓延着一股哀傷的氣息,似乎連紫禁城的春意都延遲了好久。
作者有話要說:坑爹的呀,咋滴收藏還能莫名其妙的降下來,這叫我情何以堪~~~~~~~~~求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