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用竹子接在一起的竹管埋在地上,從後院引了一管活水一直到內院,一架半人高的水車設在假山下,清水從假山上的草木從中傾瀉而下,使得水車緩緩轉動起來,又將清水送進一旁的大魚缸內,魚缸一旁有幾個小孔,又接了竹管,將水送出院子。

假山,荷葉,清水,水車,紅鯉,簇擁着的花樹,好似一處濃縮的世外桃源,看的人賞心悅目。

一旁石凳上坐着的權珮,半綰着髮髻,穿一身煙羅紫的蜀錦旗袍,微垂着頭露着修長白皙的脖頸看着石桌上的棋局,白皙的臉頰上帶着淺淡和慵懶,漫不經心之間又是殺伐果決。

對面的胤禛眉頭漸漸皺起來:“呀......這下.......”好似已經無路可走了一般。

於是眼前的女子眉眼間又染上了笑意,比身後的繁華還要迷亂人眼:“爺輸了。”

胤禛便擡頭看權珮:“怎麼總是你贏?”

“爺要是不讓我,我也贏不了。”

“哪裡需要我讓呢!”胤禛好似在自言自語。

大阿哥封爲直郡王,三阿哥爲誠郡王,胤禛爲雍郡王,七阿哥和八阿哥都封爲貝勒,又因爲大軍得勝歸來,論功行賞,整個四九城幾乎都喜氣洋洋了起來。

胤禛的心情也不錯,休沐在家便陪着權珮多下了幾局。

塞外之行收穫頗豐,收到了好幾個可以作爲暗衛的人,便在京郊置了莊子叫清覺帶着訓練,雖不見得現在就能用上,但卻已經可以叫人看到不久的將來是何等的模樣。

只是開銷越來越大。

“還是得在做幾樣生意,不然手頭總是緊。”胤禛喝着清茶跟權珮商量。

“酒館武館都可以開起來,手頭上也有可用的人。”

胤禛微微頷首,思索着道:“先試着開酒館吧。”

才說着話,丫頭從院子外頭進來:“二阿哥有些咳嗽。”

權珮垂眸撥弄着棋盒子裡的白玉棋子,塗着粉色指甲油的手指同那白色的棋子放在一起是別樣的好看,胤禛微一晃神才吩咐:“去叫太醫看看。”

自有太監拿着牌子出去請太醫,只是丫頭還是遲疑的站在原地。

風簌簌的吹過,叫枝頭的花瓣飄落,落了權珮一身,胤禛見她起身朝裡走去,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自處,站在原地的丫頭自然還是想請着胤禛過去看一看,自胤禛回來也就只看過二阿哥一兩次。

胤禛的臉色有些冷,瞧着丫頭:“怎麼還不走?”

“奴婢......”胤禛雖然冷麪慣了,但丫頭瞧見還是發怵,不自覺的向後退了一步,忙垂下頭。

後院裡妾室也有好幾個,只胤禛現在總想不起要去看看,權珮是不會生氣,但胤禛卻偏要覺得權珮會生氣,於是遇上這樣的事便越發的緊張,他瞧了一眼窗戶,好似看到權珮晃動的聲影,便轉頭不耐煩的呵斥丫頭:“下去!”

丫頭嚇了一跳,忙向後退。

胤禛緩步進了屋子,透明的琉璃簾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換成了淺粉色的,於是就又多了一層夢幻,榻上鋪着錦煙竹蓆,權珮側身坐着正在低頭翻書,胤禛輕咳了一聲:“在看什麼書?”

略頓了頓才聽得權珮道:“史記。”

於是胤禛便又坐到了權珮身側,胳膊肘放在雕漆的海棠填花几上:“雖說喜歡看書,但也應該注意眼睛。”

沒聽的權珮回答,便又有些摸不着,於是又道:“總是給那幾個格格做那麼多好衣裳做什麼?我聽得今兒早上你又叫人做衣裳了,有那銀子你給自己也多置辦些東西......”

他說着轉頭看權珮的神情,卻見權珮正全神貫注的看書,纔想起權珮看書不喜歡被人打攪,但也很難被外界干擾,他便挫敗的長出了一口氣,只安靜的坐着,想等的權珮願意開口說話了他在說幾句,瞧瞧權珮是不是生氣了.......

二阿哥是有些咳嗽,只是不大要緊,出去的丫頭又回來了,卻並沒有見到胤禛的影子,武若曦的垂了眼,給二阿哥掖着被子:“爺不肯來麼?”

“奴婢還什麼都沒說,就被主子爺趕走了。”

瞧着王爺冷面冷心的樣子,卻好似總有些怕福晉的樣子,福晉就是一句話也不說,也能叫王爺變了臉色,聽說外頭的人都挺怕王爺的,就是她見到王爺一挑眉頭都覺得心裡一跳,怎麼偏偏就被福晉治的服服帖帖?她嘆息了一聲,又喂二阿哥喝了幾口清水,想來孩子也沒什麼大事,吃幾貼藥很快就能好了......

走過了開始最艱難的部分,現在開始慢慢的一切都步入了正軌,不用太過費心也能正常運作,文有青先生武有清覺,作爲一個刻板嚴厲又冷麪的實力派皇子胤禛被大多數人所敬畏,他只肖操心前朝,後院的事情從來不過問,卻比別人家的後宅更加安寧和諧,三十七年李氏生三阿哥,三十八年宋氏生三格格,納蘭明月生四阿哥,每個孩子都健康茁壯,絲毫不用胤禛擔心子嗣的問題,很久後胤禛想,這是大抵是他人生中最安逸愜意的一段日子........

“大嫂沒了,大哥好似變了個人一般,整日的喝酒......”

胤禛和權珮對面而坐,一旁站着五歲的弘謙正用小鉗子給兩人夾核桃。

權珮用手捏了一塊:“大嫂爲了那孩子也算是嘔心瀝血了,只到底還是圓了心願,比太子妃好一些......”

太子妃自三十六年生下個小格格之後在沒有動靜,也有人悄悄的傳,說是太子妃已經不能生了,皇子福晉裡面也還有個不大順意的人,便是八福晉,至今也沒孩子,只是他們家的情形更特殊一些,八阿哥沒有什麼通房侍妾,所以至今無子,叫權珮又想起那一杯濁酒。八福晉到也是個能撐得住的,自己沒有孩子,也不叫八阿哥納妾,把個妒婦的名聲背了個實在。

說起來都不容易,五福晉也沒孩子。

弘謙剝完了核桃用帕子擦了手,就坐在了權珮下首的椅子上,他生的比別的孩子高些,又因爲自小就騎馬射箭所以顯得有力健康,看着到是六七歲的樣子,一張跟胤禛相似的面頰上還帶着稚氣,大人說話他便睜着黑亮的眼安靜的聽着。

“等到跟皇上南巡迴來,就叫弘謙單獨住個院子吧.......”

聽到說起自己,弘謙就看向了胤禛。

胤禛點頭:“這事情你說了算。”又對弘謙道:“這次南巡你和你額娘都跟着阿瑪一起去。”

弘謙便認真的問:“沒有別人麼?大姐和弟弟妹妹們都不去?”

“弟弟們太小,女孩子家身子嬌貴到都不好出門,就只帶你。”

弘謙臉上就露出個淺淺的笑意:“謝阿瑪!”不免露着雀躍,可見還是很期待外出的。

連權珮臉上都露出了笑意,母子兩瞧着竟出奇的相似,自鳴鐘響了十下,弘謙便站了起來:“兒子該去讀書了。”

說着行了禮,邁着沉穩的腳步走了出去。

“弘謙年紀不大,做事到自律,瞧着是個小男子漢了!”弘謙出去,胤禛才同權珮感慨,權珮捏了塊弘謙夾好的核桃塞到胤禛嘴邊:“到底是這核桃管用。”

胤禛一張嘴,幾乎將權珮的手指頭都吃了下去,叫權珮彎起眼睛,露着出一點白細的牙齒,瞧着格外清新明媚。

早起請安,權珮的屋子裡光孩子大大小小也有七個,但都規規矩矩一絲都不亂,偶爾也有幾句童言童語,卻只顯得氣氛鬆快活潑,二格格一笑就露着個酒窩,指着三阿哥同權珮說話:“......昨兒想吃我的糕點,又不敢跟我說,偷偷吃了一口叫我瞧見,還不承認,只是嘴上明明就沾着點心渣子,以爲我看不見麼!”

三阿哥就委屈起來,只是卻不敢像在自己屋子裡一般哭鬧,偷偷瞧着上首的嫡母,好似並不見什麼不悅,才吸了吸鼻子:“只吃了一口麼.......”

逗得一直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的大格格都抿嘴笑起來。

權珮笑着吩咐:“把咱們這的點心給三阿哥裝一盒子,別委屈了孩子。”

於是大家便都一笑,李氏將三阿哥攬進懷裡,又摸了摸女兒的脊背,疼愛之意溢於言表。

因瞧着這個月的帳上有不少餘錢,權珮就叫拿來給幾個孩子都做衣裳:“一會叫人將新料子給你們送過去,給幾個孩子挑着做幾身新衣裳,還有大格格和二格格首飾也要打出來幾套像樣的了。”

不管胤禛是不是時時光顧她們的屋子,但人人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因爲福晉管着後院,日常一應穿戴都極盡奢華,任何人都沒有虧待,又不敢隨意向別人使手段,日子安逸的叫人發懶,連幾個孩子的關係都格外的和諧。

吃了飯,大格格和二格格被李氏帶着學針線,弘謙和二阿哥去了書房上學,宋氏和納蘭明月還有兩個年幼的孩子需要照顧,各人有各人的事要做,處處都一團和氣。

又有康親王福晉叫人送來的一大筐貢橘,酸酸甜甜很可口,又有西洋孩子的玩具,給錦繡園和瑞院都分了些過去,叫幾個孩子又高興了一次。

就好似暴風雨前的寧靜,所有人都以爲這樣的日子或許要過到老,偶爾也覺得煩躁,只是回頭在想,這樣的日子是何等的難能可貴,這種沒有傷痛沒有仇恨的日子根本可遇不可求......

“佛爾袞又騷擾福晉了?”

聽得胤禛淡淡的問,清覺回道:“是,福晉去天香閣遇上了佛爾袞,福晉叫人打了佛爾袞一頓,又叫巡城兵馬司的人,說有個不知好歹的登徒子,巡城兵馬司的人閉着眼將人扣了,等着福晉走才放了人......”

權珮對佛爾袞果真是見一次打一次,只是胤禛的眼卻有些冷:“這個佛爾袞真不知道天高地厚,還想娶福晉的表妹?叫人打折了腿在說!”

暗衛已經運作了起來,也辦了幾件事,或者公事或者私事。

胤禛吩咐,清覺答應道:“奴才明白!”

純親王世子福晉董鄂氏瞧着兒子被打的傷還沒好,不免又憤慨起來:“這個四福晉下手也太重了,我就不信她不認識你,不過都是藉口!”

四福晉自然是認得他的,但佛爾袞卻不好開口,不然又牽扯出以前,他不耐煩的想揮手叫董鄂氏走卻牽動了手上的傷,疼的吸了一口氣,於是越發叫董鄂氏哭的大聲起來:“這可怎麼辦呀!真是要了我的命呀!”

佛爾袞煩躁的閉上眼,眼前卻總是浮現出那個淺淡慵懶的面容,於是又越發煩躁,大聲道:“行了!”

董鄂氏嚇了一跳,眼淚也噎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此章過度,寫了好長時間,多番思考,還是決定這樣寫,希望大家還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