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託付

不過這些都只是覃尚雲自己做的假設,無論是那個選擇都不是他能決定的。按照上一世的發展方茹卿在今天早上就約到了連錦,而連錦也會按約定在今天下午約定的時間出現,將他順利托付給連錦後方茹卿就會在今天晚上因爲病情惡化離世。

覃尚雲早就過了依戀母親的年紀,而且在遭受上一世他母親對他的漠視,還有見識了他父親醜惡變態的嘴臉後,覃尚雲對於親情就不抱有任何的期盼。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覃尚雲都相信連錦會是他唯一的救贖,是唯一一個能夠是他冰冷的心活過來的人,所以這輩子絕對不會錯過連錦,也不會像上一世一樣讓連錦飽受折磨,相對的無論這輩子因爲他的重生而發生什麼改變連錦都必須只能和他在一起。

覃尚雲在消除對他母親多年的怨恨後,看着方茹卿那張蒼白憔悴的臉也無法不心生同情,畢竟是自己的母親,他的母親一生都十分坎坷雖然有咎由自取的原因,但子不言母過而且方茹卿至少將他生下並沒有拋棄他,並讓他遇見連錦。

距離連錦到來的時間不到一小時,覃尚雲心中也越發着急期待,但同時希望讓時間能再慢一些,讓這個可憐的女人能在本來就短暫的人生裡多留一會兒。覃尚雲靜靜地看着方茹卿呼吸微弱安靜,臉色蒼白如死人般,覃尚雲甚至以爲自己看到方茹卿的生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一絲絲的死氣開始慢慢籠罩在這間灰白陰暗的病房,覃尚雲恍惚間以爲自己還在連錦的病房中,恐懼慢慢從心底涌起。

連錦死去前的影像又一次在腦海裡回放,那一聲聲虛弱的呢喃就在耳邊,一樣刺鼻的消毒水味,一樣發白的牀單讓覃尚雲感覺更加真實。覃尚雲緊閉着眼握緊了拳頭,理智清晰地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幻覺,他已經重生他能夠讓一切重來,連錦現在還很健康。但是連錦死去時帶給他的痛苦,在回放那些不想回憶的片段同時也毫無保留地又一次次地將他吞噬。

地上漆黑的影子中伸出許多的手,拉扯着他的腳,一篇又一篇地誘惑着他,告訴他連錦在等着他,連錦很寂寞。甚至覃尚雲恍惚中聽到連錦用悲切的聲音對他質問,爲什麼又拋下他一個?難道你並不愛我嗎,爲什麼還不來陪我?那種帶着哭泣孤獨痛苦的一聲聲逼問彷彿宛如真實存在。

絕望的感覺將覃尚雲籠罩起來,小孩子的臉上出現了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悲痛,原來冰冷的眼眸在空洞中充滿了戾氣,那種要將人帶到地獄的戾氣。

在連錦來到方茹卿的病房時看到方茹卿躺在病牀上昏睡,坐在旁邊的小孩眼中帶着難以忽視的絕望緊盯着方茹卿。連錦以爲覃尚雲知道了方茹卿的情況纔會有這份不屬於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悲傷,心裡對覃尚雲的憐惜有多了幾分。

覃尚雲因爲還在陷入連錦死去的回憶的泥淖中,所以對連錦到來都沒有注意到,在聽到曾經熟悉的聲音又一次溫柔地叫喚他的名字時,那比回憶中的呢喃更有生機更加溫柔的聲音一下下震盪到他的心底,慢慢將他從泥淖中拉了出來。

覃尚雲回過神來,就看到一雙冰藍帶着金色的眼眸充滿關心地望着他。

是連錦,他的連錦還活着。覃尚雲在自己的心裡不斷吶喊着這句話,一聲比一聲大。

看着眼見的連錦還帶着初出社會的稚嫩,比上一世受病痛折磨的連錦更有生氣更加漂亮,覃尚雲不由自主地抱緊眼前的人。

連錦對於覃尚雲突然的擁抱只是驚訝了一下,然後將其歸結爲小孩對於自己唯一的親人的病情感到不安。所以雖然抗拒與人有肢體接觸的連錦,在這一刻不但沒有推開覃尚雲,還緊緊回報了懷裡的小孩,輕拍覃尚雲的後背。在感受到懷裡的小孩比同齡的孩子更加瘦弱的身體時,連錦的心更軟了。

雖然他從未感受過母愛,但知道母親對於孩子的重要性。更加知道在擁有後才失去比從未擁有過更加的痛苦,所以就由着這個素未謀面的孩子在自己的懷中撒嬌。而且在冥冥中連錦對於這個從未見過面的小孩有着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覃尚雲在連錦懷裡打散了之前的不安和悲傷後,發現自己在不經意間以這樣弱小的姿勢被連錦抱在懷裡,更加明顯地感覺到現在自己這副瘦弱的小孩模樣,與已經成長爲身高腿長的青年版連錦的差距,現在覃尚雲才深刻感受到九年的年齡差距帶給他的打擊。

連錦在感受到懷裡的孩子冷靜下來後,就將覃尚雲放在了椅子上,一起靜靜地等待方茹卿再次醒來。

方茹卿醒來時已經是晚上六點了,不過在廣省的2月這個時候纔剛進入夜晚,天空還飄着幾朵被夕陽染紅的雲彩,宛如即將流逝的生命在揮發着最後的一點美麗。夕陽透過窗戶照在發白的牀單上,一片橙黃,就像窗外的晚霞,病房裡比之前多了幾分暖意。

夕陽映照在方茹卿身上讓之前蒼白憔悴的臉孔多了幾分血氣和生機,覃尚雲第一次這樣認真看着他的母親,原來他的母親真的很美。

方茹卿看到連錦後眼中透露出明顯的喜悅。

“我知道你一定回來的,連錦。”

“你在電話裡說的我都明白了,可是你知道我現在辭職了,自己只是靠着幫一些出版社做翻譯度日,恐怕沒有能力再多養一個孩子。”連錦看着方茹卿用帶着期盼的眼神望着他,不由得偏過頭,但是自己的狀況的確不能爲一個孩子提供良好的條件,如果收養了覃尚雲也只會連累這個孩子跟着自己吃苦而已。

“你的情況我知道,但我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你了,我根本就沒有交心的朋友這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你沒有經濟能力的話,我可以將我新買下來的公寓給你,隨你是將它賣了還是租給別人都可以。你只要幫我照看尚雲到十八歲就好,這是我唯一的願望了。”

方茹卿看着連錦不爲所動的臉色,知道連錦並不是貪財之人,心裡對這個要託付的人選又滿意了幾分。方茹卿自小的成長經歷就知道這世間最可怖的就是人心,貪心的人無論多富有都不會放棄唾手可得的利益,風骨清正的人無論多窮都不會覬覦任何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自己的骨子在往上爬時早已被染黑,原來對後者更多的抱有鄙夷之情,其實也不過是嫉妒能在殘酷的環境下仍保持自我的人。

不過現在十分慶幸自己慣於圓滑的性子讓她習慣性地與連錦交好,對於連錦的品性方茹卿自然也十分清楚,不然也不會在認識的那麼多的人中選擇了交情不溫不火的連錦。

在認識的女人中大多對她抱有嫉妒鄙視之感,而男人則大多垂涎自己的美色,少有對她真心的但多是心性不堅定的人,雖然與連錦交情不深只是點頭之交,但連錦爲人外冷內暖對於被自己接納的人都會真誠對待。這些都是在孤兒院時對連錦的觀察知道的,連錦在面對自己的朋友和外人時眼裡的溫度是有着明顯的差異的,這種越是排外的人對自己人就越好。

所以對於連錦在面對她提出的酬勞不爲所動時,自然都在意料之中,甚至是自己算計的一部分。雖然方茹卿並不喜歡甚至痛恨這個毀了她一生的孩子,但畢竟他是自己知道的這個世上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唯一一個人,更何況自己的財產就算是死也不能便宜那些算計她的人。如果是連錦一定不會打她房子的主意還會一心一意幫她養孩子。

覃尚雲上一輩子在商場打滾了這麼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見過不少,方茹卿眼裡的算計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但覃尚雲不會拆穿她,只有方茹卿算計成功他才能跟着連錦生活。對於連錦這樣被方茹卿算計覃尚雲並不覺得有什麼,因爲只要他能跟着連錦,他就絕不會讓連錦吃一點點的苦。

方茹卿按着自己的計劃在金錢誘惑失敗後就打了起感情牌,眼裡流露出明顯的哀傷。

“如果可以我也絕不會麻煩你,但我真的不想讓他進孤兒院,你和我都是在孤兒院長大的裡面什麼環境,你也清楚。即使是被院長特別看護的你,也免不了受欺凌,而且孤兒院裡的物資一直都供應不足,總是有上頓沒下頓,在冬天裡能夠吃飽的日子根本沒有。而且尚雲已經這麼大了即使四肢健全也不會有人領養他的,你只要給他一口飽飯供到他十八歲就可以了,這孩子飯量不大,連錦我求你了好嗎?就當還了當年我讓你進公司的人情好嗎?”

在一旁看着的覃尚雲不得不對方茹卿的演技感嘆,如果放到他的鴻飛傳媒憑着方茹卿的小手段、美貌和演技決定能成爲一個影后。

當初連錦大學剛畢業參加校內的招聘會時,遇到了爲自己公司出席招聘會的方茹卿,恰巧連錦修的是英語專業而且成績優異與外企公司的招人要求十分吻合,方茹卿當時招了連錦也不過是完成工作而且,但方茹卿卻騙連錦是她看連錦同一孤兒院出身才特意招他的。更何況連錦在那家公司做了一年就被趙許陷害爲了維護自己的名聲而不得不辭職,當時同在一家公司的方茹卿卻完全沒有表示。

方茹卿看到連錦臉上現出猶豫的神色就知道這招有用了,也就再接再厲,她本來就是那種不達到目的不會死心的人。

“當初你被人陷害辭職的事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畢竟是不同部門消息傳遞畢竟會有差異快慢,我知道後你已經辭職了,當時我也有去找趙許理論但職位高低和部門不同也讓我無法插手這件事。”

連錦看着方茹卿臉上的愧疚,並沒有多大的感覺,方茹卿是一個怎樣的人他還是知道的,他會猶豫是因爲方茹卿之前說的他知道身爲一名孤兒的痛苦。在孤兒院的過往慢慢回憶起來,連錦冰藍色的眼眸變得幽深宛如一泓深不見底的湖,所有的痛苦都掩蓋在湖底眼中冒着絲絲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