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放學後,陳贊背上書包剛出了校門,就被桂小泉一把拉住了:“陳贊,別走,一會兒我們去黃土山。”黃土山是他們學校附近的一個黃土坡。
與他一路的談天也被張超拉住了:“罈子,走,去打架。”
陳贊明白過來,這些人還沒有忘記打架的事呢:“還是別去了吧,當心被老師知道。”
張超梗起脖子:“陳贊,沒想到你居然是個膽小鬼!你不去就算了,別攔着罈子。罈子你是我們的老大,你不可能不去吧?”
陳贊心裡嗤笑了一下,一羣小屁孩,什麼老大,這頂高帽子還送得真好,談天必定被說動了。
果然,談天猶豫了,他一向是班裡的大哥大,如今打架居然不去,這有點損害自己的地位和形象。他看向陳贊:“小贊,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
陳贊白了他一眼:“你們今天一打,明天等着叫家長吧。”
這句話把談天又震懾住了,比起老大的高帽子來,談衛民的威懾力更大,要是談衛民被驚動了,談天肯定會有一頓胖揍。
桂小泉說:“陳贊你不去告狀,老師怎麼會知道?”
陳贊輕描淡寫地說:“我當然不會去告狀,只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們確信會沒有人跟老師說?”
談天猶豫了一下:“我還是不去了。反正我跟沈小羽又不熟,犯不着爲她打架。”
那邊已經有人在叫張超了,張超跺了一下腳:“哼,膽小鬼,不去拉倒。以後班裡的老大就不是你罈子了。”說完一陣風似的跑了。
桂小泉也瞪了他們一眼,走了。
談天失魂落魄地看着他們的背影,表情那個糾結,看得陳贊都想笑,當個小老大就那麼有意思麼?
陳贊回到家,沒有亂跑,他做完作業,然後開始做飯。做飯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原來並不會做飯,以前他會做飯,都是用電飯煲,淘好米放好水插上電就萬事大吉,現在卻要用炒菜的敞口鍋做飯。
竈臺有一米多高,架兩口大鐵鍋,一口用來炒菜,一口用來做飯,大鍋之間還有個燒水的小鼎鍋。
陳贊得站在小板凳上才能將米放進鍋裡,他加好水費力將沉重的木鍋蓋蓋上去,開始燒火。陳贊不知道其實燒個十幾分鍾就可以了,不斷地加柴草,直到從鍋裡面傳出來一股燒焦的味道,陳贊唬了一跳,完了完了,燒糊了。
劉雙雙正好提着一籃子豬草回來,聞到燒焦的味道,連忙衝進廚房,看見還夠不着飯鍋的兒子站在板凳上,一手提着巨大的木鍋蓋,轉過被菸灰弄得黑乎乎的小臉,可憐兮兮地看着自己:“媽,飯燒焦了。”
劉雙雙連忙將鍋蓋接過來:“乖崽,下來,讓媽媽看看。沒關係,焦了就焦了,下次再做。來,媽媽教你做飯,你下次聽見鍋裡開始咕嚕咕嚕響的時候,就趕緊打開鍋蓋用筷子在飯面上插幾下,這樣飯就會熟得均勻。不用煮很久,聞到有米飯香了就別添柴了。”她抽了雙筷子給陳贊做示範,無比耐心和溫柔。
活了兩輩子,陳贊第一次聽見媽媽叫自己乖崽,當面誇自己,他心中有點痠軟痠軟的,在媽媽的指點下,也終於學會了怎麼用敞口鍋做飯。
而這一幕也讓劉雙雙記憶了一輩子,兒子多懂事啊,九歲就開始站在板凳上幫忙燒飯了,第一次不會做,還將飯燒糊了。這是母子倆溫馨而又充滿趣味的回憶。
吃飯的時候,陳昌隆吃到了一口黑鍋巴:“呸。劉雙雙,今天煮飯時想夢去了,怎麼燒糊了?”他將黑鍋巴吐了出來。
陳贊吐吐舌頭:“爸,飯是我做的。”
陳昌隆瞪圓了眼珠子,伸手去摸他的額頭:“兒子,你沒發燒吧?”他們家條件雖然不好,但是孩子不多,也沒要求幫他們做家務,女孩□□歲開始主動幫忙做家務,那是懂事,男孩就算是從不做飯,也沒人要求做的。
陳贊嘿嘿笑:“老師說,好孩子要爲爸爸媽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我長大了,以後會幫着爸爸媽媽做家務的。”他心裡惡寒了一把,又把功勞歸給老師了。
陳昌隆點點頭,笑得十分爽朗:“好,好,老師說得對。”
陳贊看爸爸高興,趁機說:“爸,今晚我跟你去看熱鬧好不?”
陳昌隆遲疑了一下:“可能會回得比較晚。”
陳贊說:“沒關係,到時候我睡着了也不讓爸爸揹我回來。”
劉雙雙看看兒子:“讓他去吧,困了就早點回來。”
“好吧。”陳昌隆答應了。
“爸,咱家承包後山不?”陳贊拉着父親的袖子,邁大步子跟上父親的腳步。
陳昌隆說:“還沒定呢,看情況。”
陳贊趕緊說:“爸,包下吧,不會虧的。”
“那麼大個山頭,咱們也看不過來啊。”陳昌隆說出心中的考量。
陳贊說:“那就跟二叔一起吧。”陳贊不擔心將來跟二叔分不清帳,因爲二嬸是個極通情達理的女人。一般來說,兄弟在成親之後起隔閡,多半是因爲妯娌之間的矛盾。而陳讚的媽媽和二嬸卻是一對相處得極好的妯娌。
陳昌隆看着兒子:“小贊你怎麼這麼關心承包後山的事?”
陳贊後背一陣燥熱,爸爸終於注意到自己的不對勁了麼。他想了想說:“我就想後山是我們家的。爸爸你不是老想做大事業嗎,你把後山包下來,想種什麼都可以啊。”
這句話終於打動陳昌隆了,他的心氣一向很高,當年他的學習成績在班裡是數一數二的,但由於家裡窮,初中沒上完便被迫輟學了,他看着那些原本不如他的同學一個個混得風生水起,心中頗鬱郁不得志。
陳贊記得自己上輩子聽見父親感慨得最多的便是“要是當年我有書讀,那我……”,總有種龍困淺灘的遺憾。陳贊知道父親其實是個有抱負的人,但是一直都在錯過機會,一輩子都在一畝三分地上扒拉。當然,這跟他自己的性格也有關。陳贊覺得父親需要機會,還需要有人推他一把。
陳昌隆問兒子:“小贊你真的覺得把後山包下來要得?”
陳贊點着小腦袋:“我覺得要得。我們可以和二叔一起包,爸爸一定可以做出一番事業來的。”
陳昌隆從兒子這處得到了鼓勵,下定了決心,心裡開始盤算怎麼處理那些山地。
這個年頭外出務工的人很少,每個村大概只有極少數幾個年輕姑娘和媳婦在外頭打工,大家都呆在家裡種地,所以開會時家家戶戶幾乎都到齊了,場面極其熱鬧。
也有小孩子跟着大人過來湊熱鬧玩耍,不過大會一開始,孩子們被禁止玩鬧之後,他們就開始打瞌睡了。只有陳贊睜大了眼睛,雙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場地中央的老支書和村長看着。
老支書說了一席話,無非是動員大家承包果園、沙洲和後山。然後開始承包,首先承包的是沙洲。沙洲是位於河心的一片陸地,被河流日積月累衝擊而成的,不知道存在有多少年的時間了,洲上都是泥沙。早些年都是土坯建房的,人們用不上沙子,也就沒打它的主意。
這些年大家都開始燒紅磚蓋房子了,沙子的用處就彰顯出來了,燒磚、砌牆、造房頂、粉刷牆壁、鋪地板、修場院,哪個都少不了它,需求量只會越來越大,所以大家便將目光集中到了沙洲上。
村長報了個六千的底價,大家都熱鬧起來,開始和自己家人商量底價,場面頓時鬧哄哄的。
這時有一個人站出來:“這沙洲我們包了,一萬塊。還有比我們出價更高的沒有?”
鬧哄哄的場景頓時安靜下來,說話的人是村裡的人王陳有利,因爲滿臉麻子,外號叫利麻子,知道他大名的很少,大家都只知道他的外號。
他家兄弟三人,雖然不多,但個個如狼似虎,尤愛打架,以他爲長,在村裡橫行霸道,欺男霸女。加之村長是他的堂叔,村人是敢怒不敢言。這種優勢要持續到十年後他一個兄弟犯事被抓、一個兄弟病死之後才稍稍有些收斂。
利麻子說了要沙洲,別人就不敢要了,就算你出價比他高,承包下來,你也別想順利地將沙子運出去,他會百般阻撓搞破壞的。
一時間大家了無了話,村長清了清喉嚨:“既然陳有利出一萬塊承包沙洲,那就過來這邊交定金籤合同。”
陳贊看見劉二良歡天喜地往燈下擠過去,從肋下拿出一個布包,他明白過來,劉二良這是傍上利麻子了,與利麻子兄弟仨合夥,他出定金,利麻子出面承包,賣了沙子再交餘下的承包款。
利麻子要了最賺錢最不用冒險的沙洲,接下來包橘子園他就不摻和了,承包過程也就正規多了。大家寫了價錢,交到村支書和會計那兒,挨個唱票,價高者得。
最後橘子園由幾個村民合夥承包了去。包完橘子園,有不少人散去了,也有不少人繼續留下來看熱鬧。
村支書清清喉嚨:“這餘下的最後一項,是後山的承包。後山的面積是四百九十多畝,一百畝杉樹林,七十畝松樹林,四十多畝竹林,還有二百四十畝油茶,四十多畝荒地,按底價每年每畝十塊起包,承包時間是三十年,承包下來之後,先要交一整年的定錢。”
支書的話剛一落音,全場譁然,就算是按底價承包下來,也意味着至少要一下子拿出將近五千塊。包下這座山,長期下去,會不會賺錢不知道,但是至少頭兩年是回不來本錢的,等於拿着五千塊打水漂了,後面幾年回不回得來本,還要看運氣,所以是很冒險的。
作者有話要說:以後更新時間還是中午2點之前,但是不一定是12點整,希望大家理解。文很慢熱,多謝支持,
得知山林承包價格比我想象的要便宜,所以修改了一下,把後山改大了,這樣更好,可以大施拳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