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一世安德威列侯爵是因爲夏天的時候熱火攻心嘴角長瘡纔跟包法利醫生結緣, 夏爾用柳葉刀尖輕輕一劃,奇蹟般的幫他消腫止痛,而奉命去托特送手術費的管家發現這醫生花園裡居然有一株上等櫻桃, 連忙回去稟報了主人。安德威列侯爵聽說之後親自向醫生討要了插條並當面致謝, 碰巧看到醫生太太舉止講究, 正好他也要做出與民同樂的聲勢, 所以特地邀請這對年輕夫婦去沃比薩參加舞會。而正是那一次沃比薩之行打開了艾瑪的新天地, 她享受到了真正的富貴生活,並且這一生都念念不忘。
而這一世的艾瑪卻是無動於衷。她在家中接待安德威列侯爵的時候,態度穩重, 十分從容。侯爵不虛此行,特地拿了一萬八千法郎過來, 張口閉口大談城鎮醫療事業發展, 要積極支持醫院建設, 夏爾見到這種大人物過來不免有些緊張,況且又給了這麼多錢, 顯然有些燙手。而艾瑪卻像是明白大人的打算,做主鄭重接過支票來,微笑道:“早就聽說侯爵一向呼籲民生又身體力行,我們也十分感激,定不辜負期望, 真正爲陛下的子民做好服務。”侯爵看到醫生太太如此應對自如, 顯然不是尋常的鄉下女人, 不由得更收斂了幾分傲氣, 面上的微笑變得更加和煦, 隨即又問了現今還有什麼困難。艾瑪也不客氣,把購買設備與培訓護理師的難處都說了出來, 侯爵果然承諾願意親自去盧昂邀請專家過來給大家講課,又說購買設備一事也可以聯繫縣醫院進行適當的優惠。艾瑪得到他的承諾,十分滿意,正事談完之後,侯爵依舊沒有離開的意思,艾瑪心裡明白,於是笑道:“雖然醫院的名稱已經定爲包法利,但是這棟樓的名字卻還沒有最後決定,如果侯爵不介意,我們想完工之後鐫刻上安德威列的大名,以示對侯爵大人的感激,不知可否?”
安德威列侯爵再也沒有想到這位醫生太太竟是如此通透明禮,一萬八千法郎可不是小數目,誰也不願意白白丟在水裡連個響兒都聽不着吧,能來支持醫院建設本就抱着迎名揚萬的目的,多增加點政治籌碼罷了,他原本還在猶豫該如何張口呢,沒想到這難題竟是如此簡單的迎刃而解。艾瑪見侯爵臉上露出笑容,知道命中他心扉,於是又笑道:“這裡備了些許小禮物,請大人帶回去給夫人與小姐。”露易絲侍立在旁將早收拾好的一個翠柳果籃遞過來,只見裡頭擺着石榴、櫻桃,還有葡萄與蘋果,色澤豐潤,果香誘人。而且都帶着青翠的葉子,十分新鮮。管家是個識貨的,連忙收下來,艾瑪又笑道:“都是我們自己花園裡產的,也知道夫人小姐平常不差這些,只是吃個新鮮好玩。”一聽這些竟然是自己家裡產的,葡萄與蘋果倒也常見,石榴與櫻桃長這麼好可不容易,這下子連見多識廣的侯爵也生出了興趣,旁邊的管家忙說道:“大人,這些都是上等的果子啊。”侯爵點了點頭,請求醫生太太允許他去花園裡一覽。
艾瑪自然樂意之極,她與夏爾親自陪着侯爵往花園裡去,只見一路上杜鵑花、山梅花、繡球花、玫瑰花此起彼伏,連成一小片花帶,修剪得十分漂亮。向陽坡子上果然有一株碩果累累的櫻桃樹,青中透着紅意,不遠處的葡萄架子上結着一串串紫紅的果實,石榴樹上還掛着幾個熟透的果子,侯爵雖然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但是這小花園裡面積不大東西不多卻是個頂個兒的精品。他連忙恭維了幾句,艾瑪笑道:“讓您見笑了,我們哪裡有這個閒時間打理,若不是拉法太太常來幫忙,又送我們這些珍貴的果樹,這花園裡恐怕只剩下油菜與番茄還能一看了。”侯爵客氣了兩句,並不放在心上,管家在一旁可是聚精會神。
回了沃比薩之後,侯爵夫人與小姐果然大大稱讚了一番包法利家的石榴,說難得的蜜甜多汁,又說這櫻桃口感甜香,一點苦味都沒有,比着往常吃的好多了。管家見討了女主人的好,乘勢請求去包法利家要一點櫻桃插條與石榴枝,侯爵夫人自然準了。長久以來,沃比薩的花房就打理得不盡如人意,換了好幾茬花工,都沒見改善。除了花木,水果也長得艱難,費了心思培養,結出的果子要麼澀口,要麼個頭不足,爲此管家也苦惱萬分。哪一位像樣的大人府上沒有一個鬱鬱蔥蔥的花房與千姿百態的花園呢?艾瑪見到管家去而復返,經了上一世的經驗,早知道他心中所求,連忙將他引見給了拉法夫人。安娜感激的望了艾瑪一眼,帶着管家往自家的花房去了。
到了九月末,一張來自沃比薩的舞會請柬交到了艾瑪手裡。此時醫院主體架構已經基本完成,在艾瑪的暗示下,候爵府送來了一塊銘牌,標示着安德威列的名字,並刻有他的捐獻份額與貢獻。艾瑪決定將這塊銘牌鑲嵌在新樓的右側顯眼位置,並在醫院前方的花壇中另豎一個石碑,將所有的捐款人與份額都一一列舉。與此同時,隔壁的拉法夫婦也接到了侯爵的請柬,當日下午,艾瑪便邀請安娜夫婦隨自己家一同前往沃比薩。
沃比薩的一切依舊是記憶中的模樣,曾經讓艾瑪魂牽夢繞,這一回看了不由感慨萬千。只是這一回她的身份有了明顯提高,管家派人在城堡路口接應了他們,在屋子中間停車的時候,侯爵與夫人一同過來迎接這兩對年輕夫婦。艾瑪注意到,侯爵夫人顯然與安娜更爲相熟,語言也親暱許多。
進了客廳,侯爵夫人陪着安娜與艾瑪說了幾句話,又將她們安置在一起後就起身離開尋了另幾位貴婦人談話。安娜笑道:“你現在可出了名,誰不知道你已經是院長夫人。”艾瑪只笑了笑,用小銀叉叉起一隻浸在清水裡的菠蘿片,放到口中,脆甜生津,跟安娜原先送過來的一模一樣。安娜見她喜歡,又從水晶盤裡拿起一隻石榴遞給她道:“這邊的水土比咱那邊要差一點,但是味道也不賴。”艾瑪悄聲道:“這些都是你送過來的吧?”安娜點了點頭,微笑道:“說起來還是要感謝你,若不是你的幫助,我也沒法子收攬到候爵府的買賣。”聽着就是大賺一筆的意思,艾瑪笑道:“這與我何干,是你能幹,才入了夫人的青眼。”安娜正欲說話,一位穿着燕尾服的男士跟隨着侯爵走過來,艾瑪與安娜一同站了起來。
“這位是亞歷山大子爵,這位是包法利夫人、拉法夫人。”安德威列侯爵替客人引見了一番,然後像完成任務一樣離開了,客人諸多,他顯然要一一招呼,所以無暇多顧。艾瑪當然記得這位子爵先生,在前一世他伴着她通宵跳舞,帶她跳華爾茲,令她心神搖曳。如今再看此人,當初自己是被迷了眼,現在看看也不過爾爾。艾瑪不由在心底輕笑一聲,坦然自若的行禮。子爵的領結照舊打得很低,一面可以方便頸子自有轉動,另一面又顯得隨意瀟灑。在所有的男士中他的背心是最貼身的一個,很好的勾勒出了胸肌的輪廓,這顯示他是一個熱愛運動並且不甘寂寞的人。此時他很有禮貌的請求兩位夫人坐下,才躬身道:“聽說包法利夫人正在籌建醫院,此是爲民的好事,不知道在下該如何效勞?”安娜聽見此話,站起身來告罪,往侯爵夫人那裡去了。
艾瑪看着他的眼睛,彷彿直透內心,停了一下才微笑道:“若是大人肯支持一二,我與外子自然感激不盡。”子爵露出欣喜的表情,說道這完全不是問題。艾瑪見他滑頭,不肯說些實質的承諾,心裡冷笑,但也不好就此冷落他,只敷衍着說話。子爵借勢坐在了艾瑪的身畔,說起自己在巴黎醫學界的熟人,並稱贊包法利夫人蘭心蕙質。艾瑪一面微笑一面用扇子輕輕遮住臉,身體疏離,表情卻誠摯。亞歷山大子爵見這女人享受自己的奉承,心裡越發蠢蠢欲動。
包法利夫人一出現在客廳就引起了子爵的注意,他是巴黎有名的浪蕩戶,跟安德維列侯爵有舊,這一次是爲了躲開令人心煩的債務,跑馬又輸了錢!當然也有招惹名門小姐的情債,這些可不能輕易了局。總之,他跑到沃比薩這個世外桃源就是爲了好好散散心,也沒想到會有什麼奇遇。只是沒想到在這種鄉下地方居然能碰到這麼出色的女人。她的頭髮濃密,黑眼睛非常明亮,髮髻上戴着一枝玫瑰,惠而不費,但又不顯得輕薄廉價。他去跟侯爵打聽何時來了這樣一位客人,瞧瞧她的丈夫,雖然穿着藍色的燕尾服,鬢髮上也抹了香脂,騙騙鄉下人還行,在自己眼中早看透了他赤腳流汗的本質,看他侷促的樣子,呵,怎麼能得到這樣一個美人的青睞呢。
子爵狩獵一樣的眼神早出賣了他的內心,侯爵警告好朋友不要在沃比薩搞出亂子,這樣一對年輕的夫婦可是鎮上的體面人。子爵打聽了包法利先生的事蹟,越發知道該如何打動這小娘子的心。瞧瞧,不甘寂寞想要建功立業的人們,巴黎的誘惑一定會讓他們心動不已。子爵瞧着這滿屋子的貴婦,一個個膩歪的要命,要不是她們身後還有幾分可利用之處,看看她們的腰身,誰還耐煩搭理她們呢。
舞會開始之後,子爵邀請包法利夫人跳了開場舞,她沒有拒絕。淡紅色的羅裙像花兒一樣綻放,他們兩個十分顯眼,是場中最出色的一對男女,有幾個貴婦人已經坐在沙發上竊竊私語起來,男人則悄聲品判着艾瑪的腰身。包法利先生站在門口握着酒杯目瞪口呆,他的夫人居然跳舞跳得這麼好!一旁的拉法先生挽着安娜也滑進了舞池,小提琴的聲音停止了,鋼琴奏出了柔緩的曲子。子爵顯然意猶未盡,他邀請包法利夫人再來一場。艾瑪微笑着謝絕了他的邀請,她走向了丈夫。
全場矚目的美人向他走來,夏爾簡直手足無措了。他從來不會跳舞,因爲他原先沒有錢也就沒有機會。艾瑪站在他的身畔,夏爾連忙爲她拿了一杯櫻桃汽水,然後扶她坐下。艾瑪望着舞池,歇息了一會,夏爾說自己想去看看打牌,艾瑪拉住了他:“你來陪我吧。”夏爾急忙搖頭:“我……什麼都不會啊……”艾瑪一把拉起了他:“來吧,我教你。”場上又換了一首激烈的曲子,夏爾被艾瑪半強迫的拖進了舞池。
他是夠笨的,但並非無可救藥。艾瑪充滿耐心的指導他,因爲在未來說不定會有很多次出席社交場合的機會。既然不會跳就要好好學。夏爾也明白妻子的苦心,況且他也羨慕那些瀟灑的男人們。在踩了艾瑪很多次之後夏爾終於可以帶着她跳一支完整的曲子。安德維列侯爵走過來,詼諧道:“我是否有幸請包法利夫人共舞一曲,順便也想拯救一下這雙小緞子鞋。”艾瑪笑着,愉快的接受了他的邀請,夏爾望了妻子一眼,艾瑪遞了一個眼色給他。侯爵夫人正孤身一人,出於禮節,夏爾也該請她一起跳舞。可是他從來沒跟這麼高貴的女人近距離接觸過,更不必說還要挽起她的手來。艾瑪從他身邊翩然而過,輕輕碰了碰他的腳,夏爾跟妻子心有靈犀,下定決心走到了侯爵夫人的面前。
正如男人們喜歡馴服烈馬與□□,貴婦們也更喜歡粗糙的男人。因爲她們從小長大的環境裡一直接觸着這樣彬彬有禮而又溫文爾雅的紳士們,所以對於粗野烈性的男人就更有興趣。夏爾健壯挺拔,雖然穿着燕尾服,但是他充滿力量的手臂卻彰顯了不同。身邊這些男人們都是潤白的臉,甚至比女子都要嬌嫩的肌膚,真是讓人受夠了。侯爵夫人瞧着這個古銅色肌膚的鄉下醫生,流露出一點興味,當他略顯笨拙的執起她的手時,古井無波的貴婦竟然被他身上粗魯的荷爾蒙激發了難得的慾望,因此夏爾依舊不太熟練的舞步也得到了無限的寬容,他像大孩子一樣真誠的眼睛更加贏得了夫人的好感,她的步法比艾瑪高明多了,夏爾爲了贏得妻子歡喜,認真學習,侯爵夫人甚至教會了他如何跳華爾茲。藉着一陣又一陣瘋狂的旋轉,侯爵夫人將頭埋進他的胸脯,夏爾只好扶着夫人去沙發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