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聞言俱是一怔,等到回過神來,人已經被通天又拉回了水榭亭中。
同來的,自然還有方纔被通報求見的人。
楊嬋是奉了女媧的命令來金鰲島送信的,卷在竹筒裡的薄絹上其實就只有一句話——三日後火雲宮齊聚,議要事。
通天微微蹙了蹙眉:“三日後?除了本座,還有哪些人要去……你知道麼?”
“師父說,還有幾位師叔師伯……”楊嬋略顯拘謹地坐在楊駿一側,微微低着頭應聲道:“嗯,還有天庭和瑤池的幾位仙君。”
“師叔師伯?”通天抿了抿脣,“是哪幾位,你可清楚?”
楊嬋搖搖頭:“不太清楚,好像……”不確定地續道:“兜率宮的三清道德天尊,崑崙玉虛宮的元始天尊……嗯,好像還有……還有個叫什麼鴻鈞老祖的……”
她緊緊皺着眉,努力回想了半天,終於又搖了搖頭:“其他的不記得了,師父好像就只是提到了這幾個人。”
“哦?”通天瞭然地挑眉笑了笑,端起酒杯輕抿一口,又復問道:“那你師父有沒有說,這要事……究竟是什麼事?”
“這倒沒有。”楊嬋說道,“不過我聽神王說過,要師父三思而行,莫要違了什麼輪迴因果。”
“呵。”通天聞言卻輕笑了聲,半眯着眼盯着薄絹看了半晌,才終於點了點頭,欣然應允,“好,既然如此,那麼本座必會按時赴約。”拂袖起身,笑眯眯地看了看在坐的兄妹三人,說道:“你們兄妹難得又聚在一起,本座就不打擾你們了。”
說着便出了水榭,徑自回到碧遊宮的居室,只留下兄妹三人依舊臨水笑談。
“哦,對了!”
楊嬋吃了塊還沒涼透的桂花糕,猛地想起件事,連忙把包成一小團的包裹拆開,從裡面取出個密封得嚴嚴實實的盒子,“師父讓我帶的,說關鍵時候會有大用。”
“嗯?”楊駿擡手接過,狐疑地皺了皺眉:“什麼東西?”
“不知道,大概是什麼寶物之類的吧。”楊嬋搖搖頭,“你不如打開看看……師父說,你要是不知道,就去問二哥。”
說着,擡頭看了眼方不久才從石桌轉移到水榭外圍欄杆旁的人。
素白的長衫被湖面吹來的風撩起一角,微卷的髮絲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着柔軟的暗金色,襯得那枚蝶形髮夾愈發靈動了幾分。
楊戩靜靜地坐在木質的長凳上,微仰着頭靠着身後的立柱,白皙骨感的手搭在微微曲起的右膝上,臉色微微有些發白,隱在水榭的陰涼裡,看不真切。
“二哥他……還在生我的氣麼?”楊嬋咬着嘴脣輕輕問了句,“我……我其實根本沒想傷他,可不知道怎麼回事就……”
楊駿沒說話,小心地將盒子打開,頓時有一陣清香混合着湖面的微風拂了過來。他驚訝地輕嘆了聲,目光落到盒中的什物上,他下意識地皺緊了眉:“這是什麼東西?”
——暗紅的小丸安安靜靜地擱在寶藍色的絲絨上,彷彿浸染了血色,淡淡的香氣緩緩地沿着鼻尖襲來,馨香醉人,比世間最惑人的魅香都要誘人。
他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氣,正想伸手把小丸從盒中拿出來,耳邊忽然“咻”地一聲輕響,緊接着“啪嗒”一聲,眼前的盒子緊緊地被合上了。
“別動。”
略顯低沉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楊戩轉過頭來靜靜地看着依舊坐在石桌旁的兄妹兩人,嘆氣道:“這是離魂。”
“離魂?!”楊駿倒抽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攥緊了手指:“毀人道行折人修爲——卻偏偏是藥非毒的……離魂?!”
楊戩默默地點了點頭,目光落到紫檀木雕刻而成的盒子上,精緻而古樸的紋路,沿着方方正正的棱角向下伸展,如同細密的藤蔓,鋪散開去,在最上面交匯成一朵妖豔繁複的蓮朵。
“……怎麼會?”楊駿驚疑不定,一張俊臉微微有些發白,“她……我……”
“他說的沒錯,你我若是幫他,果然不該與她正面對上。”楊戩勾着嘴角輕笑了聲,目光落到水榭外的湖面上,娉婷的蓮花幽幽搖擺,被風一吹,碧綠的蓮葉頓時隨着波痕上下起伏,好似舞女的裙。
楊駿緊緊抓着手邊的玉簫,骨節泛白,映襯着緩緩暈染開的暗紅色紋絡,愈發顯得蒼白而詭異。他深深吸了口氣,脣角淺勾,微微帶着冷嘲:“是啊,不該跟她正面對上……真是好算計,若非你動作快,我可不就要不明不白地被算計了!”
目光冷冷瞥了眼手邊的木盒,不經意間對上自家三妹的臉,自是未曾收斂其中的狠戾薄涼。
楊嬋頓時嚇得臉色慘白,慌亂地擺手解釋:“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沒有要害大哥!我沒有!我什麼都不知道……”
眼淚頓時啪嗒啪嗒地落下來:“我不知道這是離魂……我真的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她只是奉了自己師父的命令來送信而已,這其中裝了什麼,女媧沒說,她自然也不敢去問,而且,就算她問了也無用,女媧……是絕對不會告訴她真相的。
楊駿暗暗嘆了口氣,迅速收斂了眼中的煞氣,搖頭道:“我沒說你要害我,我知道這件事跟你沒關係……”
他覺得頭疼,他只是順着楊戩的推測往下說了幾句,根本就沒說要害他的人是誰,這丫頭怎麼就……
“可、可是,這藥是、是我拿來給大哥的啊……”楊嬋抽抽鼻子,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淌,“我、我不僅拿了毒藥,還、還攛掇大哥趕緊打開看……”
“這有什麼關係?”楊駿襯着袖子給她擦眼淚,“我知道,你是我親妹妹,怎麼會害我?”
“可是……”楊嬋仍是抽噎,半晌,忽然想通了什麼,滿是希冀地看着楊駿,問道:“要不,我、我把它扔了吧!扔了就不能害大哥了……”
“扔了?”楊駿一怔,還沒說話,就聽耳邊忽然傳來聲淡淡的輕笑——
“不,要留着。”
“嗯?爲什麼?留着這種害人的東西……”要害人麼?
楊嬋不明所以地瞪圓了眼:“二哥,你要……”
“大哥剛纔不是說了麼,離魂——是藥非毒。”細長的手指輕輕捻開摺扇,冰涼的扇骨貼着拇指邊緣劃過,微微壓出道褶皺。楊戩輕抿着脣角笑了笑,晶亮的眼眸卻淺淺地沾染了寒意,“大哥,你還記得當初我用母親的東西……換來的解藥麼?”
“解藥?”楊駿又是一怔,想起當時自己被強行灌藥的情景,臉不由莫名地紅了紅,“記、記得啊,怎麼了?”
楊戩低垂着眼簾沒說話,半晌,才嗤地冷笑了聲:“那次的解藥雖然解了你身上的陰陽蠱,但卻只是……以毒攻毒罷了。”
“以毒攻毒?”楊駿皺眉,“什麼意思?”
——難道那次的藥……
楊戩這次卻沒有回答,“啪”一聲輕籠了扇子,緩緩點着手心,只說道:“對了三妹,大哥不是讓你回玉泉山了麼?怎麼……”
“你還好意思說。”楊嬋不明白方纔兩人在說什麼,聽到楊戩轉了話題,卻立刻來了精神,撩着裙子坐到漢白玉欄杆邊上,輕斥道:“爹爹還陽這麼大的事,你們兩個誰也不提前說一聲,害得我剛見到人就差點嚇死。”
似是憶起了當時的情景,原本被嚇得慘白的臉漸漸恢復了些血色:“好在爹當時睡了,要不然……我那樣子肯定會把爹給嚇到。”
“……爹還好麼?”楊駿輕輕咬了咬脣,暗自嘆了口氣——他們兄弟兩人出門已經半月有餘,按照凡間的日子算算,差不多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
楊嬋眯着眼歪歪頭:“那得看是哪方面了。爹的身體嘛……有玉鼎真人照看着,當然沒問題,但是其他的……”
她撇了撇嘴,長長地嘆了口氣:“這可不好說。”
“怎麼了?”楊駿心頭一跳,忽然莫名地一陣緊張。
“沒怎麼,只不過……嗯,大哥,你最近沒犯什麼錯吧?”
如水般的眼眸還微微帶着方纔哭過的痕跡,臉上淚痕儼然,配合着楊嬋微微蹙起的眉峰,卻意外地多了幾分令人憐惜。
楊駿捏着玉簫的手幾不可見地抖了抖:“沒有啊,怎麼了?”
——心臟卻咚咚一陣狂跳,莫名有些焦躁不安,似乎有什麼從腦海中一晃而過,卻什麼都沒抓到,只直覺自己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是麼?”楊嬋眨了眨眼,目光先是落到自家大哥強作鎮定的臉上,又不明所以地扭頭看了看依舊優雅安靜靠坐在水榭邊的二哥,低聲嘟囔了句:“奇怪,明明本來就是兄弟嘛,寸心姊姊究竟是怎麼看出你倆感情絕非一般兄弟可比的?還能把爹當場嚇暈了……”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有話說:明早更新《半世》,本文明天雙更,補償昨天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