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面色一變，顧不得整理好衣衫,拿起擱在桌上的配件,跨步走出府邸。
烏雲密佈,墨色的雲翳上下翻滾，偶爾有耀目的閃電刺破天空，緊接着發出陣陣轟鳴。
衣袂被冷風吹起，他下意識地眯了眯眼。
“李靖！”忽然,一聲怒喝透過重重雲靄傳了過來,東海龍王龍鬚倒豎,冷冷站在雲霄頂端，“識相的就把哪吒交出來，否則別怪本王淹了你這陳塘關！”
李靖迎風看向半空中的人，皺眉道：“不知龍王大駕，李靖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少說廢話！李靖，快把哪吒交出來。”
龍王的鬍子顫巍巍地抖了抖，聲音雖顯蒼老，卻兇猛而有氣勢。
“龍王贖罪，小兒今日不在……”
話沒說完，就見東海龍王白眉一挑，“嗤”地冷笑起來：“不在？是自知闖了大禍不敢回來了吧？李靖，不管他在不在，本王今日就是要你們李家血債血償！”
李靖緊緊擰眉：“不知小兒究竟如何得罪了龍王？”
“如何得罪？”東海龍王白眉一挑，冷笑道：“本王還倒要問問李三公子，犬子是如何得罪了他，竟然要落得個被他剝皮抽筋的下場！”
話音落下，李靖頓時一驚：“什麼？”
東海龍王陰沉着老臉冷哼：“犬子何辜，要遭受這種對待？自古殺人者償命，你若乖乖交出那個孽障，本王便只要他一人性命，如若不然，本王就讓整個陳塘關給小兒陪葬！”
“你……你說的是真的？”
——哪吒雖然頑劣，但從來沒做過這等濫殺無辜的勾當，若這東海龍王說的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叫哪吒出來一問便知！”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耳邊忽然傳來道清雅悅耳的女音：“你明知哪吒不在，卻讓我們叫他出來，這不是明擺着仗着無人對質，所以信口雌黃，污衊小兒清白麼？”
卻是殷氏不知何時追出府來，手中另拿了一件藏青的長袍。
“信口雌黃？”西海龍王聞言怒極反笑，“大哥會拿喪子之痛來與爾等信口雌黃？”
殷氏方要答話，站在半空東南角的南海龍王忽然嗤笑了聲：“大哥二哥，與這等賤民刁婦廢話什麼？既然他們不把那個孽障交出來，咱們就滅了這陳塘關！”
“沒錯，既然他們執意不交出哪吒，倒不如直接水淹陳塘關——李靖，你好好想想，究竟是這成千上百無辜百姓的性命重要，還是你兒子一人的生死重要？”北海龍王捏着法器接口道。
李靖臉色陰沉，緊緊抿着脣不說話，捏着佩劍的手骨節泛白，幾乎要把劍生生掐進皮肉裡。
他不是聖人，如果只是一個兩個甚是八｜九十來個百姓，他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保護自己的兒子，但東海龍王是在拿整個陳塘關成千上百的百姓做要挾深淵交易。
——他是個父親，但他也是這陳塘關的總兵，保護百姓們的平安喜樂是他的責任，他無法因一己私心而拋棄這些愛戴他的百姓們。
李靖暗暗嘆了口氣，半晌，才又開口道：“子不教，父之過。哪吒闖下這等彌天大禍是李某教子無方。爾等如果一定要爲令郎討個公道，李某願一命換一命，求閣下放過犬子和這些陳塘關的百姓。”
話音落下，原本被他緊緊握在手中的長劍霍然出鞘，衆人只覺得眼前銀芒一閃，待看清楚，李靖已經反握着長劍壓在了自己脖子上。
殷氏頓時大驚，連忙撲過來奪他的劍：“老爺！使不得！”
東海龍王卻是神色莫辯，微勾的脣角上隱隱帶出幾分譏刺來，“一命換一命？李靖，你兒子讓本王飽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本王只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
“那你究竟怎樣才能放過他放過這些百姓？”李靖緊緊握着劍柄，盯着東海龍王的眼中掩飾不住地都是疲憊和無奈，“我們李家欠你一條命，李某還你就是……”
話沒說完，就聽半空中忽然傳來道熟悉的嗓音：“龍王老兒，一人做事一人當，拿百姓要挾我爹孃算什麼？”
尾音方落，原本使勁兒掰着李靖手中長劍的殷氏頓時變了臉色，高聲嘶叫道：“哪吒！別回來！快走！走！他們不會對爹孃怎麼樣！快……”
最後一個“走”字尚未出口，半空中忽然甩過一道紅綾，牢牢拴住李靖手中的長劍，用力一抽，長劍頓時脫手。
身着大紅色肚兜的小童笑眯眯地落在殷氏身邊，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緊緊盯着臉色難看的東海龍王，襯着頭上扎着的兩隻沖天髻，愈發討人喜歡起來。
“你就是哪吒？”東海龍王的眼裡幾乎噴出火來，“是你殺了丙兒？”
哪吒聞言眨巴眨巴眼：“原來那個活該千刀萬剮的醜泥鰍叫敖丙？”他擡手摸了摸下巴，輕笑道：“嘖嘖，欺男霸女，魚肉百姓，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你……”東海龍王頓時氣到吐血。
哪吒依舊笑眯眯的，轉頭瞧見李靖晦暗不明的神色，不由輕輕抿了抿脣，眸底光彩微微暗淡了下，但轉瞬即逝。他摸着下巴笑了笑：“敖廣，你這般興師動衆地殺到我家門前，不過是想給那個什麼三太子討個公道，我哪吒一人做事一個人當，事情是我犯的，跟我爹孃和陳塘關的百姓都沒關係，你不要爲難他們。”
“哼，只要你肯給丙兒償命，本王自然不會爲難他們。”敖廣咬牙冷哼。
“此言當真？”
“當真。”
哪吒垂眸沉默了半晌，正待說話，卻忽聽李靖怒聲呵斥道：“你這個逆子！我當初那一劍怎麼就沒劈死你！現在居然禍害了全家！連陳塘關的百姓都跟着遭殃！我現在就要清理門戶！”
最後的“戶”字落下，虎虎生風的一掌就狠狠打了過來，哪吒怔愣之下根本沒躲閃，被打了個正着，頓時蹬蹬蹬蹬地後退了好幾步。
“爹？”他愣愣地看着滿臉怒容的李靖，老半天都沒反應過來——他明明說的很清楚了，是敖丙欺男霸女魚肉鄉里，他纔出手教訓的，爲什麼……
“別叫我爹！我沒你這種兒子！”李靖氣昏了頭，原本以爲是敖廣信口胡說，沒想到哪吒是真的把人家兒子給抽筋剝皮了，到現在還依舊不知悔改，口出狂言。他俯身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長劍，恨聲道：“我真是後悔，當初怎麼就沒一劍劈死你？害人害己還不夠，現在連自己家人都要被你連累舵爺！你個大逆不道的孽子！”
說着，長劍便刺了出去。
殷氏見狀大急，連忙撲過來抱住他：“老爺！老爺！你這是做什麼？！他是你親生兒子！虎毒不食子啊！”扭過頭來衝呆愣在一旁的哪吒叫道：“還不快走？真要你爹殺了你啊？快走！”
李靖被正面摟住了腰，一時間動彈不得，聽到殷氏喊哪吒逃命，頓時氣急：“你放開！我今天要清理門戶！讓我殺了這個逆子！”
哪吒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聽着李靖一口一個逆子的叫，心底頓時一陣冰涼。
他擡頭看了看黑壓壓的天空，烏雲密佈，隱隱有冷風呼嘯而過，吹起了額前的碎髮，半晌，他才勾着嘴角笑了笑，扭頭看着站在半空中的敖廣，說道：“喂，我說老龍王，你剛纔說的到底算不算話？我給敖丙償命，你就放過我爹孃和陳塘關的百姓？”
“自然算話。”
敖廣只是想給枉死的兒子討個公道，若是哪吒肯償命，他自然不會遷怒別人。
哪吒點了點頭：“這就好……”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他腳步一動，手腕翻轉，眨眼間就從李靖手裡奪下了那柄長劍，緊緊架在了自己脖子上：“敖廣，記住你說的話，不要爲難我爹孃和陳塘關的百姓，你若敢騙我，就算做鬼，我也不會放過你。”
說完，手中驀地用力，鋒利的劍鋒瞬間染血！
“哪吒——”
殷氏駭然變色，放開李靖就撲了過來，只可惜爲時已晚，少年的身子已經失去力氣，軟軟地栽倒在了李靖腳邊，鮮血泊泊地動脖子上的致命傷口中流出，只片刻就淌了一地。
楊戩半摟半抱地帶着重傷未愈的兄長趕來之時，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鮮紅的血順着銀白的劍鋒滑落下來，沾染到地面上，彷彿黃泉路上奪目耀眼的曼珠沙華，濃豔地觸目驚心。
——還是晚了！
兄弟兩人不約而同地喟嘆，神色間俱都帶了抹不去的惱恨與冷厲。
李靖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血，許久都沒反應過來，目光散亂地落在那張熟悉的臉上，隱約帶了幾分迷濛不解。半晌，他才緩緩蹲□去，顫抖着手碰了碰那張已經灰白了的方纔還粉嫩可愛的臉，試探一般地低聲喚道：“哪、哪吒？”
語音中有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顫抖與慌亂。
——沒有迴音，那雙熟悉的時常會閃動着狡黠的眼眸正緊緊閉着，臉色灰白地嚇人，手微微觸碰，頓時沾染上滿滿的血跡。
他頓時慌張起來，顧不得周圍還沒散去的人羣以及半空中依舊不曾離開的四海龍王，連忙俯身緊緊抱住了那個小小的身子，直到手背青筋暴露，幾乎要掐進那蓮藕般飽滿白嫩的皮膚裡，卻怎麼也說不出一句話。
殷氏冷冷地看着他呆呆地緊緊抱着兒子的屍體，目光中掩飾不住地流露出幾分絕望痛苦，忍不住冷冷嗤笑了一聲：“老爺現在滿意了？終於把親生兒子給逼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表示這段寫的跟某隻想象出來的場景差太多了！大家可以去看看國產動畫片《哪吒傳奇》裡面的這一段，某隻文筆就是個渣渣，對不起看文的大大，掩面淚奔……
ps：連續三週考試，更新不定，大大們見諒。留郵箱的大大們，下個週末（6月29日）會統一把內容發過去的嗯~這周太忙了，望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