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立春口中的首要人員當然首當其衝指的就是程成志了,陳寬當時在盛怒之下命令警察將程成志銬了起來,如果按照司法程序來說多少有點冒失。畢竟當時陳寬和其他人的手中並沒有任何有關程成志涉及犯罪的證據,只是憑着直觀斷定了程成志此人必有大惡。所以在後來的措辭中,陳寬和郝立春都很謹慎的使用了暫押、協助調查這一類模棱兩可的詞彙。
現在常委會既然已經通過了郝立春的建議,那麼這些看上去多少有點不合法的事情也就有了依據,而且郝立春也夠狠,直接就提出了讓紀委的同志提前介入,那麼也就等於是把程成志的所有退路都給堵死了。
誰的屁股底下沒有屎?只要認真查,必定會找到不乾淨的地方。像郝立春這樣有一個會賺錢的兒子的官員可不多,再廉潔的官員也會有一些灰色收入。
現在唯一缺少的就是要尋找一個突破口,只要打開這個突破口,整個事件恐怕會在瞬間就會變得豁然開朗。
鄧國光正要拍板安排各相關部門部署實施抓捕涉案嫌疑人、搜尋證據和組織突審的時候,這時會議室裡響起了大哥大的電子音樂聲。
在這種非常時期,常委們並沒有按照慣例在開會的時候把大哥大關上。
並不是現在所有的常委都配備了這種奢侈的通訊工具,十一常委中只有四五個人配備了大哥大,而路晨清作爲政法委書記。因爲所在部門的特殊性和突發性,他已經先別人一步配備了大哥大,此時電話鈴聲正是從他的包裡傳出來的。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把微微有些走神的路晨清嚇了一跳,在人們的注視下。他稍顯慌亂的從包裡掏出了大哥大。
恐怕此時沒有人比他更害怕接聽電話了,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卻不得不接,電話剛一接通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一個大嗓門的嚷嚷聲就已經從電話中傳了出來:
“大哥,到底啥情況呀,怎麼警察把我姐夫抓走了,媽的,那個死逼已經被送到火葬場去了。估計現在****??”
“你打錯了。”路晨清毫不猶豫的掛斷了電話。
會議室裡悄無聲音,九雙眼睛已經同時盯在了路晨清的臉上。
這坑爹的電話呀,連個來電顯示都沒有,如果路晨清知道這個電話是劉樹旺打過來的。那他寧願失手把電話摔了也不會接聽這個電話的。
路晨清的額頭上滲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剛纔的通話雖然短暫,可是劉樹旺的大嗓門震得他耳膜現在還在嗡嗡作響,他確定會議室裡的大多數人已經聽清了電話的內容。
幾秒鐘的沉寂,卻彷彿有幾個世紀那麼漫長。
有人臉上已經露出了恍然大悟或者是幸災樂禍的表情。更多的人,看向路晨清的眼神卻已經變成了鄙夷。
“路晨清同志,你能解釋一個剛纔這個電話是怎麼回事麼?”鄧國光緊緊盯着路晨清根本就不敢望向他的雙眼問道。
他口中對路晨清的稱呼已經不再是路書記,而是路晨清同志。估計這個同志的稱呼也只是暫時的了。
“我”路晨清張了張嘴巴,腦子裡一片混亂。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個電話。還繼續說是對方打錯了?這個解釋騙鬼鬼都不信,更何況是這幫已經成了精的常委們。
鄧國光重重的哼了一聲開口說道:“鑑於路晨清同志有可能與此案有關。現在免去路晨清同志開發區騷亂事件調查組副組長的職務,暫停其所擔任所有職務,白書記,請你們紀律檢查委員會對路晨清同志的問題進行調查。”
“是”,白崇德唰的一下站起身,硬生生的回答道。
路晨清很快被縣委保衛幹部帶走了,按照鄧國光的吩咐,他將被移送到紀委接受隔離審查。
十常委轉眼間變成了九常委,而此時小會議室裡卻只有八個人,鄧國光返回辦公室打電話將騷亂事件最新進展情況向青州市市委書記陳繼纔去做彙報了,事件的發展已經超出了人們的預料,一個緊急常委會還沒有開完,常委班子裡竟然就已經有人跟這起突發事件有了牽連,這無疑是一個絕大的諷刺。
整整半個小時,鄧國光才黑着臉再次返回了會議室。
陳寬站起身向他彙報道:“鄧書記,公安局那邊已經傳來消息,小翠姑娘的遺體已經被公安局的同志從火化爐前搶了回來,現場抓獲持刀匪徒十六人,擊斃頑抗匪徒一人。”
鄧國光嗯了一聲,擺了擺手讓大家重新坐了下來,他一臉嚴肅地說道:“市委陳書記指示,對於這次的惡性事件要以最快速度進行徹查,對於所有涉及到職務犯罪的官員,不管是誰,一定要一查到底。鑑於現在的形勢,市委準備成立聯合專案組赴我縣協同我們一起工作,專案組將由市紀委書記王長青同志親自帶隊,不日將抵達我縣,到時我們的調查組將會併入專案組一起工作。”
常委們面面相覷,偷偷的吸了一口冷氣。
市紀委王書記親自帶隊,這個專案組的規格可是夠高的,這個專案組一下來,浮東縣的領導們可就非常被動了。
鄧國光的眼睛在常委們的臉上掃了一圈之後,轉向了陳寬望着他說道:“陳寬同志、郝立春同志、白崇德同志、張景瑞同志,請你們馬上展開工作,爭取向市委和專案組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現在是非常時期,鑑於路晨清同志有可能與此案有關聯,請陳寬同志安排一個人選暫代公安局長的工作,馬上把我們的會議精神落實下去。”
這是在與時間賽跑呀,鄧國光的用意很簡單,要在是市委專案組趕到之前把整個事件整理出一個框架來,這樣多少還能保住一些浮東縣委班子的臉面。而鄧國光也順手送給了陳寬一份大禮,路晨清有問題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被罷免已經是可以預期的事情,至於陳寬選出的這位公安局局長的暫代人選以後是否能夠順利進階政法委書記那就要看機緣了,不過他選出的這位人選最少比別人多邁出了一步,順利進階的可能性要比別人大得多。
此時不是婆婆媽媽的時候,被點到名的幾位常委同時站了起來,大聲的迴應了鄧國光。
陳寬望着鄧國光乾脆利落的說道:“鄧書記,鑑於現在的情況,爲了能夠更順暢的展開工作,我建議由郝立春同志親自暫代公安局局長的職務,紀委及各相關部門應大力協助配合郝立春同志的工作。”
望着陳寬坦率地目光,鄧國光在心裡偷偷嘆了一口氣,看了自己以前還是小看了陳寬的胸襟,面對自己送過去的這麼大一個桃子,陳寬竟然毫不猶豫的就拒絕了。由郝立春暫代這個公安局局長的職務確實是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郝立春本身就是市委常委,在下達命令的執行力上應該不存在問題,而且他也不可能在處理完此事之後就一直霸着公安局局長這張寶座不放鬆,那於理不合,一個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監管着這麼多的工作,而且還都是實權機構。如此一來,也就等於陳寬放棄了自己送過去的那一張縣委常委的門票,鄧國光自問,如果自己處在陳寬的位置上,他絕不會將這份大禮拒之門外的。
“好,我同意。”鄧國光說着,把頭轉向了郝立春:“立春同志多辛苦了。”
莫名其妙又得到了一頂公安局長的大帽子,只是郝立春現在也來不及感慨,他衝着鄧國光點頭應道:“謝謝鄧書記和陳縣長的信任,我一定會努力完成這項工作。”
鄧國光輕輕的點了點頭:“大家去忙吧,我就在辦公室,有情況大家隨時跟我溝通。”
常委會散了,人們腳步匆匆的奔赴了各自的崗位,心頭都是同樣的沉重。
鄧國光疲憊的在會議室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這一刻,他感覺到自己的身心都累了,而且還是從來沒有的累過。
徐承東默默的打來了一杯熱茶放到了鄧國光的面前,悄無聲息的退後了兩步,默默地坐在了他的身後。
徐承東已經跟了鄧國光三年多了,三年多的朝夕相處,他甚至比鄧國光的兒子更瞭解鄧國光此時的心態,而他卻連一句寬慰的話也不能說出來,只能這樣默默的關切着鄧國光。
鄧國光望着眼前的那杯熱茶,呼出了一口大氣。
他挺腰一按會議桌:“承東,咱們回辦公室。”
徐承東已經站了起來,他剛要伸手去扶一把鄧國光,鄧國光突然腿一軟,身體猛的栽了一下。
徐承東嚇了一大跳,他急忙扔下自己手中的筆記本和文件夾,竄前一步緊緊地抱住了鄧國光,一臉的惶恐:“書記,您怎麼啦?”
鄧國光使勁的搖了搖頭,重新從徐承東的懷裡站了起來,苦笑着說道:“我沒事兒,老了,站不穩了,也跑不動了。”
官場磨人呀,鄧國光今年才只有四十五歲,可是他卻感覺到自己真的老了。
徐承東攙扶着鄧國光返回了辦公室,這一次,鄧國光卻沒有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