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飯吃出味道來了。
林莫言何等睿智,三言兩語之下就已經聽出郝建平向自己提出的那些建議根本就不是出於郝鄉長的授意,完全是這個小子自己琢磨出來的,這可就不簡單了,僅憑看看書看看報紙就能琢磨出這麼多點子來,這孩子的腦袋也忒好使了吧?
林莫言來了興趣,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眼望着郝建平問道:“說說看,你怎麼想到要把學校的圍牆建成商鋪,還讓那些商戶先行墊資建設的?”
把學校的圍牆推倒建成商鋪並不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林莫言是一個老學究,他只是沒有想到這一環而已。學校嘛,教書育人,搞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未免貽笑大方,銅臭味太重了。自古文人多清高,腦子裡根本就不會去轉這個環。可是郝建平提出的讓那些商戶自行墊資建設那些商鋪的主意確實讓人耳目一新,只拿出土地,不出工不出力不出錢,幾年之後就白得那麼多的商鋪,這樁生意無論如何算起來都是隻賺不賠的。
郝建平故作詫異的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林校長,您平時都不看新聞的嗎?這種模式南方早就已經有了,我只是把他們的經驗照搬過來罷了。”
看着郝建平忽閃的大眼睛,林莫言老臉一紅。我怎麼不記得新聞上有這樣的報道?
郝立春擡手給了郝建平一巴掌,瞪着眼睛說道:“怎麼跟林校長說話呢?沒大沒小。”
郝建平嘿嘿一笑閉上了嘴巴,老爸樣子雖然是兇巴巴的,可是他眼角眉梢的笑意卻是掩飾不住的,很顯然,他也在爲自己感到驕傲。
林莫言哈哈的笑了,他自嘲的擺了擺手說道:“老了老了,跟不上時代了。那些新聞我就是看到了也是一帶而過,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套用到我們自己身上來。”
貌似我也沒看到過類似的新聞。只是這句話林莫言倒是不方便說出口了,說出來那不真成了自己不看新聞不關心國家大事了麼。在一個孩子面前他可丟不起這個人。
這個話題通了,其他的話題自然也就通了。你問我怎麼想到的,我就直接往電視報紙身上推,至於是何年何月何日的報紙我就記不清了,撒賴唄,誰讓我小呢,小孩子哪兒有那麼好的記性。
郝立春望着林莫言想了想說道:“林校長,經過您這麼一說,我倒是有個想法。”
到了這個時候,這個主意自然就是林校長提出來的了,至於郝建平,還是算了吧,小屁孩上不得檯面。
林莫言是個大氣的人,不會去搶小孩子的功勞,也不會去注意這些細節,此時聽到郝立春也有了主意,一下就把他的思路給吸引過去了。
正在大家的注意力都投在郝立春的臉上時,院子裡傳來了呵呵的笑聲:“老郝在不在家呀?”
這個尖細的嗓音郝立春一輩子都忘不了。就是他,大窪鄉的鄉黨委書記薛富貴,就是他把老爸拖到了泥潭裡,承擔了重大決策失誤的責任,老爸也是因此被開除了公職。而這個事故的始作俑者薛富貴從事件發生之後就把自己撇清了出來,不僅沒有爲老爸說上一句好話,他竟然還跑到縣政府痛心疾首的檢討自己沒有起到監督的責任,用眼淚和一些不爲人知的東西換取了縣領導的信任。雖然從此以後薛富貴也被調整到了一個閒職,可是他的結局總是要比老爸好上了一萬倍。
整件事情的始末郝建平都清清楚楚,有一次他去鄉政府找老爸要書本錢,結果老爸不在辦公室,經人指點他找到了薛富貴的辦公室,正好目睹了老爸、薛富貴和那個死胖子正樂呵呵的說話,薛富貴拍板定下來讓老爸跟那個死胖子簽訂的合作協議。
可是在事件發生之後,整件事情就成了老爸擅自做主的了。薛富貴甚至說自己根本就不清楚這件事情,整件事兒都是老爸一個人鼓搗出來的,立項監督工作也都是老爸負責的,畢竟老爸纔是主管工商業的副鄉長嘛。
郝建平曾經到鄉政府大院裡跟人說過這件事兒,可是他人微言輕,誰會拿一個小屁孩說的話當真?就算是聽到的人,也只是認爲郝建平是在編造理由爲自己的老爸開脫。
你老爸的事情縣委縣政府已經有了公論,你一個小屁孩還能掀起什麼風浪來?
郝建平記得清清楚楚,在老爸被停職期間,薛富貴的兒子薛寶帶了七八個混混把他臭揍了一頓,就是因爲他到處說老爸是被薛富貴陷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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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立春愣了一下,急忙站了起來,小聲的對林莫言說了一聲“是薛書記”就急急忙忙的向門口迎了過去。
薛富貴可是鄉里的一把手,是郝立春的頂頭上司,而且多少也對郝立春有過一些提攜之恩,郝立春對他還是非常尊重的。
一個鄉黨委書記跟林莫言還不是在一條水平線上,不過林莫言雖然沒有起身迎接,也是禮節性的把手中剛剛拿起來的筷子又放下了,臉上露出幾分笑意望向了門口。
郝建平小眼睛骨碌碌地轉着,他在想着怎麼壞了薛富貴的好事,從十五年後重生回來的郝建平已經能夠通過事情的表象看到本質了。
這件事情薛富貴這麼積極,這裡面沒有貓膩那纔是怪事兒呢。
清瘦的薛富貴出現在了門口,他對着迎門而出的郝立春呵呵笑着舉起了手中的酒瓶:“老郝,整了一瓶好酒,咱哥倆整一盅。”
薛富貴看到了餐桌旁坐着的林莫言,微微的有些意外,不過他也只是稍稍一愣而已,馬上就換上了一臉燦爛的笑容,快步走進屋,離着老遠就向林莫言伸出了手:“原來林校長也在呀,呵呵,正好,朋友送了一瓶五糧液,咱們一起嚐嚐。”
此時林莫言才笑着站起身,矜持的和薛富貴握了握手。
郝立春急忙招呼着姚翠蘭再去整兩個菜,三個人重新坐了下來,直到這時,郝建平才放下筷子站起身,拿了一個小馬紮坐到了後面,薛富貴找上門不一定會憋着什麼好屎,他是一定會旁聽的。
郝建平跟薛富貴連個稱呼都沒有,似乎有一些沒有禮貌。不過在家裡沒有那麼多的規矩,郝立春又是一個粗線條的人,不太在乎這些禮節,薛富貴自然也不會挑一個小屁孩的理,反倒是衝着郝建平笑了笑,似乎是說了一句長這麼高了這一類的話,也沒有人聽到耳朵裡去。
郝馨給薛富貴拿來了一副碗筷,伸手去扯坐在一旁的郝建平的胳膊。大人在一起喝酒說話,你一個小孩子在一旁聽什麼?
郝馨今年已經十六歲了,比郝建平大兩歲,現在在縣城裡讀高二,已經出落得嬌豔欲滴。郝馨人長得漂亮,學習成績也好,家裡滿牆掛的獎狀基本上都是郝馨的,郝建平唯一的一張獎狀也被擠到了角落裡,是他上五年級的時候參加學校運動會得了一個八百米長跑冠軍,至於像郝馨那樣含金量最高的三好學生、優秀少先隊員這一類的獎狀嘛,嘿嘿,郝建平做夢都沒夢見過。
可惜在前世郝馨也沒有考上大學,復讀了一年只考了一個大專,多多少少也是受了郝立春被開除公職的影響。
郝馨雖然只比郝建平大兩歲,可是她在郝建平面前大姐的派頭一向是擺得十足,如今郝建平掙着自己的小胳膊想要違拗她的意思,郝馨漂亮的丹鳳眼已經立了起來。
“姐,林校長還在這兒呢,我一會兒還和林校長有話說。”郝建平急忙嬉皮笑臉的拉出林莫言當擋箭牌。人家林校長今天可是衝了我纔到咱家裡來的,我現在離開有點不合適吧?
姐倆說話的聲音很小,並沒有傳到已經相互讓酒的三人耳朵裡。
郝馨聽到郝建平搬出了諾大的理由,哼了一聲在他的胳膊上扭了一下:“那你就在這兒做作業。”
說着話,郝馨已經把郝建平的書包放到了郝建平面前。
從小到大,郝馨就是這樣監督郝建平做作業的。
郝建平本來還在頭疼今天老師留的作業該怎麼辦,讓我一個二十九歲的大小夥子趴在小桌子上跟那些小屁孩一樣做作業,這也有點太雷人了吧。我好不容易重生回來,難道要把我的時間都浪費在ABCD、as+2b上去?可是現在郝馨的一扭卻讓郝建平的心裡暖哄哄的,已經有太多年沒有過這種溫馨的感覺了。他痛痛快快的‘哎’了一聲,伸手從書包裡掏出了一堆的課本和作業本。
郝馨詫異的看了一眼郝建平,今天弟弟怎麼這麼乖?哪回逼着他做作業他不是找出N+1條理由拖延時間,怪了。
看到郝建平真的趴在小桌子上筆走龍蛇的做作業,郝馨嘴角綻開了笑容,倒來一杯開水放到了郝建平面前的小桌子上。
“謝謝姐。”郝建平習慣性的說道。
郝馨又被郝建平嚇了一跳,自己給他倒了這麼多年的水也沒有聽到他說過一聲謝謝,今天這是怎麼了?
郝建平先撿着好做的語文作業寫,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郝馨的表情,他的小耳朵正支棱着聽着那邊酒桌上的談話呢。
郝馨半天沒有看出郝建平有什麼異狀,只得搖了搖頭返回屋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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