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西趴在窗上,希望能看到安麗娟從門前走過。因爲何西坐的車中午時分剛到,此時,也正趕上放學的時候,何西就全神貫注地盯着那熙熙攘攘的人羣。
正在這時,何西聽到身後的門響,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原來是二姐單位的小護士進來了。
小護士圓圓的臉,個子不高,身材也有點胖,鼻樑上有一些雀斑。
何西沒意識到,這個女孩子進來是奔他來的,他以爲人家是有什麼事,也沒往心裡去,只是朝人家點點頭。
那女孩就問道:“大才子,看什麼呢?”
何西楞了一下,很快明白過來,這女孩是跟自己說話,因爲屋裡只有自己。
他連忙轉身,道:“可別這麼叫,我可不是什麼大才子。”
那女護士既緊張又興奮,兩個手來回搓着:“你不是誰是啊?全市的文科狀元,真厲害啊。”
何西看到她那真誠的崇拜的樣子,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能笑一笑:“沒什麼厲害的。”
“你是怎麼學的啊?給我們傳授傳授經驗唄!”小護士還是滿臉熱切地看着何西。
至此,何西要是再看不明白小護士的心理,那可真是白活了。
當年自己青年的時候,在自己心儀的女孩子面前,也是這個樣子。
原以爲自己的一生只配暗戀別人,想不到風水輪流轉,今天自己也有機會,讓女生在自己面前,不淡定一回。
何西多少有點小得意,但也僅僅如此而已,何西的心裡只藏着兩個女人,一個是安麗娟,另外一個就是深藏在他心裡的一個秘密,前世的時候,他深深暗戀的一個人。
除了這兩個女人,何西不可能再對其他女人有想法了。
儘管他不可能對眼前的女孩,產生什麼感情,但是,以何西的爲人,自然不可能對人家太淡漠了,必要的禮貌是有的。
女孩告訴何西,她叫田素香,來醫院已經一年了。她輕聲地絮語着,更多的時候,是看着自己的腳尖說話,鼻樑也滲出了汗珠。
但是,何西能看出來,她和自己的談話,還是比較愉快的。偶爾擡眼看自己的時候,那雙眸子晶亮晶亮的。
何西心裡暗暗叫苦,他着急看街上有沒有安麗娟,可是眼前的小護士又不走,何西就不好太冷淡人家。
一個女孩子主動找一個小夥子聊天,該是鼓足多大的勇氣啊!
當二姐來招呼何西的時候,何西才得以中斷這場談話,何西回身看看街道,放學的時間早已過去了。
何西的鬱悶可想而知。
爲了款待何西這樣一個,給全家人掙足面子的文科狀元,姐姐去熟食店買了好幾個菜,姐夫買回去了啤酒,還招呼了幾個好朋友。
中午,姐夫的幾個朋友喝得很熱鬧,自然也沒少勸何西,喝完酒之後,何西就躺在牀上睡着了。
一覺睡到晚上,吃完飯之後,何西就出去了,他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妻子安麗娟家,站在她家的房後,望着那熟悉的屋子,何西好想進去。
但是何西知道,按照歷史的軌跡,現在岳父岳母家,並不認識自己,如果自己這個時候貿然進屋,會被當成流氓給抓起來的。
何西在房子後面站了好久,終於沒有看到妻子從屋子裡出來,何西只好回到二姐家。
第二天早晨,何西動身前往龍城。
前世的何西沒在龍城讀過書,但是,後來進入縣委機關後,卻經常去龍城辦事,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家裡人的護送,自己拎着行李,就可以隨時隨地出門。
坐了整整一夜的火車,終於在第二天早晨,來到了龍城車站,門前有牌子,上門寫着:“龍大報到處。”
何西走過去,把自己的錄取通知書遞過去,然後,就有學生把他接到了一輛大巴上。
接着,又陸陸續續地上來二十多個學生,但是他們都有家長陪護,大家都新奇地看着龍城,這座百年老城,龍省最大的城市。
回到95年,已經見過前世的何西,已經對這座老城沒那麼多新奇感了,畢竟此時的龍城比前世的龍城,還是顯得比較老舊一些。
火車站周圍那幾座高層,此時還沒有建起來,大多數樓房,也就是幾層,馬路上還能見到有軌電車,許多樓房都是直接見紅磚的。
街道兩邊不時地冒出幾個俄式建築,龍省本地的人並不稀奇,因爲龍省本地不少地方,都有這種建築。
龍大是一所老牌大學,1941年的時候,作爲中國抗日軍政大學的分校,主要專業以俄語爲主,經過幾十年的發展變遷,成爲現在的龍大,俄語仍然是其品牌專業。
客車來到龍大,在主樓前停下來,何西拎着行李,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來到了俄語學院的橫幅前,幾位負責相關工作的學姐長得都很規矩,何西的宿舍樓離教學樓大概有十分鐘路程,一路上,他左看右看,脖子都快拗斷了,也沒有看到能讓人眼前一亮的養眼人物。
他的寢室在405,推開門走進去,唰地一下,滿屋的人都看向他,何西先不去理會這些好奇的目光,找了一圈,這才發現自己的牀鋪,就在臨窗的上鋪。
他走過去把行李放在鋪上,把各種東西都安置好了,這纔回過身來,就看到5個人齊刷刷地看着他,那模樣就像幾個訓練有素的警犬一樣。
何西朝幾個笑了笑,道:“你們先來了,哈。”
一個個子高高的,黑瘦的男生,率先衝他笑笑:“你是何西?”
這分明是廢話,每個人的鋪位上都有名籤,不過是搭訕的先導詞而已,何西衝他笑笑,轉身對大家打個招呼:“我叫何西,來自綏東縣,”
幾個人見何西這麼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紹,也都轟然開始介紹:“我叫李維芳,來自東方紅,我是森工系統的。”大個子率先做自我介紹。
立即有人補充一句:“他是咱們的寢室長。”
李維芳立即擺手:“我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給安了這麼個銜,以後有合適的,我就讓出去。”
何西對他的印象非常好,看樣子就是個極熱心的人,他的嘴脣很厚,怎麼看怎麼不像靠嘴皮子吃飯的人,關鍵是他的名字是個女性化很重的名字,總之反差很大。
“我是徐景輝,內蒙的。”何西循聲看去,卻不見人,似乎是從人後面發出的聲音,接着站在他前面的人閃開身,但見一個胖敦敦的傢伙,正躺在牀上,手裡捧着本《百年孤獨》。
看來,這是位愛好文學的人呢,何西心裡暗道。
正在這時,門開了,一個身材不高,但是很結實的男生走進來,他手裡什麼都沒拿,看他的樣子,應該是已經報道了,又出去忙乎什麼的。
他一進屋,就神秘兮兮地對大家道:“聽說了嗎?咱們繫有一個神仙,高考英語滿分。”
“草,扯呢吧?怎麼可能?”有人說。
“想不到,咱這系裡還真是藏龍臥虎呢。”
何西什麼都沒說,更不可能去自認什麼,我就是那個英語滿分的。
還有人想說什麼,門又開了,一個面容清秀的男生拿着行李進來,大家還沒等反應過來,他的身後又跟進來一個人,大家一看就都傻掉了。
這是一個女子,身材高挑,穿着一身棉麻料的休閒衣服,她氣度雍容,讓人一看就肅然起敬,她落落大方地走進來,幫助這個男生收拾鋪蓋。
她長着一張精緻的面孔,滿頭的黑髮就像瀑布一樣垂下來,她低下頭去收拾牀鋪的時候,那長髮就從一側飄落下來,她就不時地揚一揚頭,那頭髮就被她甩到了後面,她接着把腦袋一歪,俯下身子去收拾那些東西。
這一幕把一屋子的牲口都看傻了,能聽見幾個人咕咚咕咚嚥唾沫的聲音。
眼見那女子收拾完東西,就說了聲:“子農,我先走了,你在這別想家。”
我靠,這名字夠了文藝範兒了,八十年代初期,一大批小資情調的電影小說面世,尤其是港臺文學的進入,這種軟軟的港臺腔的名字也很吃香了,估計是隨着潮流而動,自己給自己改的。
“姐,你可要常來看我哦。”
叫子農的活脫脫一個可憐楚楚的大男孩,又帶着點女孩子氣質,讓滿屋子的人大跌眼鏡。
子農的姐姐走了,子農出去送去了,大家恨不能跟着出去送一送。
隨着子農的到來,寢室的全班人馬都到齊了,還是李維芳提議,大家自我介紹一番,排排順序,老大不是李維芳,老大叫趙志範,他是山東人,他是個紅臉大漢,身材魁梧,比徐景輝更肥實。
李維芳排老二,徐景輝排第三,何西的下鋪,戴着副眼鏡,眉清目秀的那個,叫趙振平,來自吉省,他排老四。
跟何西相對,也是靠窗的上鋪,非常帥氣的那個,來自陝西,叫盧效峰,他排第五。何西排來拍去才排了個第六,
個子矮矮的,人也黑瘦的,住在進門的下鋪那個,是小毛,他排最小。
不用說,有點女性化的子農就是老七了。
沉默了一段時間,盧效峰忍不住問子農:“‘你家家長怎麼不來,怎麼你姐來了?”
“你要打聽我姐,就直接說,不用拐彎。”
哈哈哈哈……
大家忍不住,大聲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