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雪看着眼前這個魚尾紋叢生的瘦弱中年女人時,簡直有點不敢相認。
她兩世的記憶中,文蓮都是永遠端着優雅高貴了的架子的,可眼前這個女人,一身極爲普通的黑衣,有些鬆垮垮的並不合身,款式也很是老舊了。
她瘦了,顯然沒落到向寒辰手裡之前過的就很是不好。
在溫家的時候,她還仗着能做溫如心的智囊一直端着我與衆不同的架子,可被向寒辰拘着的這些天,她卻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倚仗。
向寒辰與水佳雪的合力反擊及時且漂亮,不僅僅是扭轉了頹勢,還一身好本事逼得溫如心主動公開道歉。
他們既然跟溫家達成了某種默契,那麼就真的完全不需要她了。
等待她的,會是什麼?
似乎只有無邊無盡的黑暗了。
現在權勢錢財,她都已經不敢再奢望,只希望他們還能留下她一條命在。
人一旦從內心深處失去了希望和鬥志,那外在頹勢幾乎立即就會顯現出來,所以現在文蓮的狀態,也一點都不奇怪。
水佳雪眼下心裡只有一句話,那就是:你也有今天。
重活一世,她終於把殺害她的死敵,給踩在了自己的腳底下!
這會兒,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王了,於是居高臨下地說:“好久不見啊文姨,聽寒辰說你非要見我們一面,不知道有什麼話一定要交待的?”
她這話就差說說完你就可以上路了。
所以文蓮的臉色更加地灰敗了,她的嘴脣甚至都有些發抖了,想要開口,卻只發出了一個連自己也聽不出來在說什麼的顫音。
這些天來她無數次預想過死亡,但這“判決”真正要來臨的時候,她真正要直面死亡的時候,才發現,預想得越多,反而越怕。
她終歸不是一個勇士,做不到坦然淡定。
佳雪也不說話,只是頗感好笑地看着她,就像是抓到了老鼠的貓兒戲虐地看着自己的獵物。
文蓮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終於還是努力地開口了:“佳雪,我們兩個,似乎也並沒有到不共戴天的地步,你就放姨一條生路吧?”
佳雪故作驚訝的樣子:“原來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個啊?”
文蓮一臉苦苦地表情,像是剛剛生吞了幾斤黃蓮:“我之前是想將功補過,讓你對我的印象有哪怕一點點的改觀的……現在才發現,你根本就不需要,強大如你們,根本不需要我的投城,就可以把一切圓滿地搞定……”
佳雪哈了一聲,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你知道就好。
文蓮這時已經生出了無邊的悔意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如果知道你會是一個這麼強大的敵人,我從一開始就不會與你做對。”
佳雪的脣角抽了抽。
並不是她這一世及時收手,事情就能夠解決的。
哪怕是重新來過,上一世的仇和恨,卻也不能輕易地一筆揭過。
不過她並沒有這麼說,而是淡淡一笑:“文姨,看來你還是不瞭解你自己啊,不拼盡最後一塊籌碼失去一切希望,你怎麼可能會認輸呢?賭贏了,得到的便是水家的一切,你怎麼會甘心放棄輕易收手?所以你說的情況,根本就不可能發生啊。”
文蓮點點頭,說:“你看得倒是很透徹,我們從一開始,便註定是站在不同的立場上的。從踏進水家的大門起,你就看清了一切,做好了一切的打算吧?”
所以她纔會步步爲營,一直贏到今天。
佳雪苦笑了下,她的一開始就看清一切,是以一世的悲涼、悽慘身死換來的。
文蓮突然跪在地上:“佳雪,我求求你放過我吧,我會離開大陸,永遠不踏進中國一步,我什麼也不求了,只想要苟延殘喘而已……”
佳雪覺得很是好笑:“難道你覺得我沒有給過你機會嗎?你真的覺得你的行蹤就那麼隱蔽?在美國的時候,故意讓你看出來幾種藏身之地,都是有我們的人在活動,就是給你一個提醒:收手吧,你試圖倚靠的人根本就不可靠。”
可是她不僅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真實處境,還悄悄潛入了溫家興風作浪。
放虎歸山的事情,做一次就夠了,反覆的被陰不吸取教訓,那是傻子纔會做的事情。
文蓮愣了好一會兒,終於說:“你說的得……哪怕還有一絲的希望,我都會做出努力,試圖緊緊地抓住。”
佳雪看着她灰敗不堪的臉,輕輕地說:“有沒有什麼遺言,也許我會在合適的時候,帶給他們。”
文蓮呆呆地坐了好一會兒,終於說,“跟你爸說,對不起……我後悔了。”
佳雪沒想到是這個,忍不住冷嘲:“跟我爸對不起……你遇到我爸之前就已經不能生育,這恐怕就是當年你站出來說同意收養佳儀的原因之一吧?”
文蓮苦笑,淚卻已經落了下來,她擡起頭看向佳雪:“你看出來了啊?我說的後悔,是從頭至尾,我都只不過是水芝眉的一杆槍,卻連反抗都不能。”
佳雪知道她這是想把罪名開脫一些,儘可能地把原因歸咎到水芝眉的身上。
可佳雪卻不想聽這些,她所經歷的東西,連現在的文蓮自己都不知道,她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完全沒有任何脫罪的可能。
佳雪站起來:“如果你沒有別的話要說,我先走了。”
文蓮努力地直起腰身,似乎這麼簡單一個動作就用盡了她生平所有的力氣:“你--打算怎麼處置我?”
佳雪回頭,淡淡地說:“後事既然你已經交待完畢,那就安心地去吧,中國人講究入土爲安,我會爲你好好選一塊墓地的。”
文蓮聽完這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整個人癱回了地上。
向寒辰追上佳雪,歪着腦袋問:“她怎麼個入土爲安法纔好呢?”
佳雪長長地吁了口氣:“怎麼都好吧……”
向寒辰壞壞地笑:“那我就交給刑一指處置好了。”
佳雪有些奇怪這個名頭:“這是人名嗎?還是你們向家的勢力,居然還有專門行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