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來也奇怪，哪怕大伯孃家的生活比大部分人都過得好，過得滋潤，可一旦她開口，那話裡的彆扭勁兒總是撲面而來，諷刺意味十足。
現在說話，聽起來還是這樣。
林微脣角微翹，回了她一句，便不再說什麼，伸出筷子去夾菜。
只是剛伸出去筷子，就聽大伯孃楊文慧轉移了目標，跟親媽程曼說道，“果兒媽，我想跟你說個事兒。”
程曼笑笑，給林微夾了一塊魚腹肉，才擡頭道，“嫂子你要說啥？”
“是這樣的，”楊文慧看了一眼坐在林果旁邊的女兒林穀雨，笑道，“寒假快來了，你看能不能叫我們家穀雨跟着果兒去拍拍戲？果兒這才十四五歲，都能自己賺學費生活費了。我們家這個呢？還伸手朝家裡要錢呢。讓果兒帶着她去勤工儉學唄，反正在家裡也是閒着。”
她打聽過，像果兒這樣拍戲，一集都頂人家一個月的花銷了。要是再有什麼紅包啥的，錢就更多。
穀雨才上高中，出去給人家補課人家也不要，飯店又不需要多一個人，閒着也是閒着。
“嫂子，穀雨還是得以學業爲重吧？”程曼有些不理解，“家裡也不缺她上學的錢啊。果兒這也就是喜歡，我們才願意讓她……”
只是話還沒說完，就被楊文慧打斷了，“我們家穀雨也喜歡，再說多出去走走，也長長見識，挺好的。不說比得過果兒，最起碼也不能比果兒差太多吧。”
林穀雨擡頭，直接否定了她的話，“我不喜歡。媽，我不喜歡演戲。”
楊文慧一瞬間鐵青了臉，有些下不來臺，想想，開了口，“難道是我記錯了，不是你，是你姐姐？”
這演戲大概就跟進文工團差不多了吧？楊文慧和林志正也開的是飯館，尤其還是學校附近的，檔次雖說不如林家飯店，但在那一塊兒也是數得着的。
開飯館久了，跟人聊上幾句，時間長了，也知道點兒情況。說是進了文工團的，只要長相不差，再有點兒文化，嫁人的檔次能提升好幾個臺階。
剛纔林微一來，她就試探了，她這個侄女果然是不喜歡書霞的，那就想讓穀雨上，提前抓住機會。哪怕以後林微照樣不喜歡穀雨了，可那個時候穀雨也說不定能混出名堂，自己給自己找個有權有勢的……
現在被閨女當場拆橋，楊文慧只好裝傻地想要把林書霞推上來。
“書霞已經有了教書的工作，體面又受人尊敬，挺好的。嫂子你就別折騰了。”程曼笑笑，“要是書霞爭氣，當了市級省級全國優秀教師，前途也是光明一片。”
程曼爲了照顧林果，跟着演員劇團跑着，自己也有上陣，自然知道這裡面的艱辛。再者，名氣這個東西，容易讓意志不堅定的人迷失。
她不想牽線搭橋，給自家閨女惹麻煩，更不想以後有點兒什麼，人家就指着微微說，那是誰誰姐姐或者妹妹。
微微和小唐他們的工作，有不得半點抹黑。
“當老師也沒什麼好的。”楊文慧有些不屑，“當老師才掙幾個錢，擱那個年代，就是臭老九！現在也就是面兒上好看罷了，可真要是面兒上好看，還不如拍戲呢，說不得咱們國家的人都能通過電視認識她。”
程曼：“……”自信到這個程度，叫她咋說？
先不說拍戲的人的文化水平，最起碼長得得好看，反正她就沒見主角長得難看的。書霞她真要說起來，還沒有小姑子林明月好看，甚至要差上一個層次。
小姑子林明月跟自家大閨女也就差了一歲，到底年輕，十月份出來的時候有些憔悴消瘦，不過一個多月便養回來大半了。大概是在監獄學乖了，身上多了幾分沉靜，看起來竟有些氣質起來。
書霞還是一副沒長大的樣子，自從上次的對象黃了之後，整個人便有些陰鬱，面相也晦暗愁苦，眉梢眼角帶着戾氣，恨不得逮住誰就咬一口。
“你還想不想吃飯！”林書霞一下摔了筷子，冷冷看着楊文慧，“當老師怎麼？你瞧不起啊？你瞧不起就不要瞧！士農工商，回到以前，你們就是最低下的階層！”
當初她報考師範的時候，怎麼不說什麼臭老九？怎麼不說面子？現在看不起她了？！
“是不是覺得林書浩和林穀雨現在學習要比我那個時候強，能考上首都最好的大學，你覺着我丟你人，想把我掃地出門啊？”林書霞一下子爆發了，“行，你們想把我掃地出門也行，咱們分家！你們的家產也有我的一份，給了我，我立即走！不給，就別想我離開這個家，按照你的意思去做什麼戲子！”
楊文慧嚇了一跳，“你說什麼？書霞你瘋了？”
“瘋了？我瘋什麼了？現在家裡就沒人看得見我了，還非得讓我憋屈着，什麼都不說嗎？”林書霞紅了眼睛，“以前不讓我碰家務活，現在還要我分擔林穀雨的一半，憑什麼？林書浩呢？”
“行，林書浩是男孩子，不幹就不幹了。可是林穀雨她憑什麼？憑什麼要把她做的家務分我一半？”林書霞惱火非常，“以前你讓我做過嗎？自從到了首都，你把林穀雨放到心尖上，就是因爲她現在長得好看，學習成績好，以後能憑林微的關係給你找個有權有勢的女婿？”
“我呸！”林書霞滿臉淚水，“想讓我考師範的是你，想讓我去拍戲還是你，臭老九和戲子就是你給我選的路？”
“你這麼能耐，你怎麼不去死！”
林書霞吼完，就想掀桌子。
林微霍地站起來，聲音冷漠森寒，直直盯着林書霞，“夠了！要吵回家吵！”
在外交部那麼久，這次又高強度工作幾個月，渾身氣場不自覺便形成凝定。林微真沉下臉，一時間全桌禁言。
林書霞衝上腦子的血液瞬間冷掉，對上林微那冰寒的眼神，一時間張口結啥，卻無法發聲。
她想放狠話，卻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