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秀雲聽了楊雁回的主意,雖是信得過她,卻也頗有疑慮,道:“若是此計不行,我可就被你這鬼丫頭坑死了。”
楊雁回道:“哪裡就會被我坑死了,此計若不行,還有一計等着,我一定幫姐姐滅了文家那幫畜生。”
莊秀雲道:“既是如此,不如我今天便……”
楊雁回道:“今天不行,姐姐貿貿然撞上去,
耐心等待機會即可。”
莊秀雲只得先忐忑不安的去了,按照楊雁回說的,先耐心等待機會。
轉眼已是黃秀珠的生辰。興許是因爲蘇姨娘徹底失勢了,黃秀珠終於肯過生辰了。臨近黃秀珠生辰之時,楊雁回也收到了一份請柬。這真是意外,卻又不意外。畢竟楊雁回現在的身份是穆振朝的未婚妻子,而穆振朝和秦英又是至交。
去還是不去?楊雁回思量了一番,決定還是去秦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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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黃秀珠生辰那日,楊雁回打扮得光鮮亮麗,乘了騾車,獨自往秦家去了。原本是想帶個丫頭去的,可又擔心黃秀珠還請了別人家的小姐。倘或這些小姐當中有個什麼勢利眼,看楊雁回家世低,便欺負她,秋吟是應付不來的。秋吟的嘴厲害,能吵架,能罵人,但那些貴族小姐和她們的丫鬟,卻是心思細緻,言語間處處下套,秋吟是防不住的。
騾車一路慢行,眼看着快到秦家時,楊雁回忽然又後悔了。她本來都不想再報仇了,可到底因爲上回秦明傑縱容蘇慧男的事,還是氣不過,偏想要再去瞧瞧倩容小姨如今是如何風光得意的,那蘇慧男如今是如何的狼狽痛苦的。只是……會不會看到秦明傑呢?應該不會撞上秦明傑吧?他畢竟要去衙門當值,如今他已是禮部尚書,忙也忙死了。
如今的楊雁回,便是一眼都不想看秦明傑,不然她真怕自己衝動到上去狠狠扼住這個混賬王八蛋的喉嚨,然後生生的扼死他。想想曾經爲了討好這個男人,百般隱忍,就覺得自己當年好賤。這個男人本來天然就該對她好的,既對她不好,她還去討好什麼!
唉,每每來秦家一次,路上都要再糾結一番。想到這裡,楊雁回不由長長嘆了口氣。一路忐忑中,騾車已到了秦家大門前。楊雁回忍不住撩開簾子看了兩眼這新造的秦府。大門比往日更加氣派了,只是內斂而不張揚,雖大氣但並不顯出刺眼的鋒芒。
原來的秦家,已被她一把火燒了。是真的燒了。不止燒了這院牆,這門,這房,更在秦家內裡也放了把火。崔姨媽、綠萍,還有……合作愉快的小姨。
騾車停下後,楊雁回這才款款下車。楊家的騾車雖造得別緻,用料也不錯,但跟那些真正的高官顯宦家的馬車或者一品大轎比一比,簡直就是草雞比鳳凰。是以,楊雁回才下了車,便發現自己已是幾個貴族小姐所關注的對象。
衆人發現這麼一輛不起眼的騾車裡,竟下來個人間絕色,面上皆有些驚豔和詫異。
早有守在門外的老媽媽們,引着幾位纔到的小姐、年輕少婦們進了大門裡,口裡還說着,哪家的小姐哪家的太太、奶奶已到了,還有誰家誰家的沒來等等。
才進了大門裡,便有衆小廝擡着轎子在迎着了。那幾個老媽媽安排衆位女客,每人一頂轎子。待女客們坐定後,轎子便擡往二門裡去了。轎子停在黃秀珠所住的千芳居前停了下來。
楊雁回從轎子裡下來後,頓時被這千芳居晃了一下眼。蓋得真是既不失正房奶奶居所的雍容大氣,又非常的典雅秀麗。再向裡走,那白牆灰瓦內,雕樑畫棟,奇花異卉佈滿庭院。看來蘇慧男或者倩容小姨,都沒想在住所上虧待了黃秀珠。
一衆女客進去後,但聞裡頭歡聲笑語。丫鬟婆子來往穿梭,上茶點果品,伺候的衆女客無一不妥帖。楊雁回低頭喝茶時,眼角餘光卻已將屋內女客悉數掃了一圈,有她認得的,也有她不認得的。這些人身邊多有媽媽、丫頭、媳婦子陪着,待小姐、奶奶們坐定後,跟來的婢女也有貼身跟着伺候的,也有下去自去招待下人的客房裡歇息的。
看黃秀珠招待起女客的態度來,顯然有些女客,她自己都不熟。唉,公公升了官,到底是不一樣了,多少人變着法子巴結來着。
黃秀珠不愧出身大族,這麼多女客,便是不熟絡的,她也都能顧及到,不會讓任何人覺得受到了冷落,看到楊雁回,還熱情的招呼她,讓她“別客氣,也不用拘束着”,還說什麼“來的都是相熟的姐妹們。”
楊雁回覺得黃秀珠這說瞎話不眨眼的本事真厲害。這女人到底長了幾張面孔?她見過她背地裡面對秦英的冷麪孔,也見過她在花浴堂時那好似溫柔靦腆的大姑娘一般的樣子,如今又看到她八面玲瓏的模樣。
楊雁回的身份很快引起了衆人的好奇。看她的穿衣打扮,雖然很得體,也沒失了身份,模樣又極爲出挑,放在這環肥燕瘦的衆女當中,端的是豔壓羣芳。只是在座的沒有一個認識她。
一個白麪朱脣,精明外露的小姐,最是按捺不住,先開口問楊雁回道:“我近來記性越發不好了,竟不記得這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了,真是該打。”
她這一問,楊雁回頓時覺得滿屋子人雖然仍舊在各幹各的,卻一個個的都在關注這邊。這氣氛,真是讓人覺得難受。楊雁回還是喜歡莊家人那輕鬆自在的勁兒。
楊雁回只是淡淡笑道:“我姓楊,是秦大奶奶的朋友。”
這話說了等於沒說。那小姐又追問道:“令尊現居何職?”
楊雁回道:“我們是普通莊戶人家,談不上官職。”
衆女都好生奇怪。黃秀珠笑道:“這位楊姑娘你們雖不認得,她的鼎鼎大名你們定是聽過的。那花浴堂就是她主意蓋的,她的兩個哥哥也都考了秀才。大哥哥童子試考了第一,二哥哥第十。”
衆女這才知道了楊雁回的身份。倒也是個有錢有閒的小姐,父親沒有三妻四妾,親孃能幹,哥哥爭氣,日子過得指不定多自在呢。衆女有羨慕的,也有瞧不起楊家身份低的。楊雁回倒是泰然處之,什麼樣的目光都接着,並無什麼拘謹之處。偏有那不識趣的女客,涼涼道:“花浴堂啊,我聽說那裡是女人洗澡的地方。正經女人哪有跑到外頭去洗澡的?”看楊雁回的眼神也極爲不屑。
這女客一開口,衆女有看好戲的,也有鄙夷那女客存心鬧場子的。
這種時候,黃秀珠是不敢承認自己去過花浴堂的,畢竟秦家規矩大,若讓公公知道她去花浴堂那地方,指不定氣成什麼樣。因而只是笑道:“那花浴堂都是女客,聽說裡頭蓋得也漂亮,去洗澡的都是正經婦人,不同一般的浴堂。李姑娘是個守規矩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自己的繡樓都很少出來,對花浴堂有所誤會,也不奇怪。”
誰知那李姑娘不識好歹,笑問黃秀珠道:“莫非秦奶奶去過?”
黃秀珠的面色變了變。她是去過,可現下若是承認去過,她便要倒黴,若說沒去過,便等同當着楊雁回的面撒謊了。萬一楊雁回不曉得輕重,當衆揭穿了她……
楊雁回倒是沒讓黃秀珠難做人,接過那李姑娘的話頭,道:“秦奶奶雖沒去過,倒是蕭夫人喜歡去。”其實蕭夫人也不過去了三五次,但拿來嚇唬人還是沒問題的。
蕭夫人雖與一般女子不同,可也沒哪個不開眼的敢在她背後當衆議論她不是正經女人,最多是關係親密的人,私下非議一下罷了。是以,那李姑娘不情不願的閉了嘴。
黃秀珠感激的看了一眼楊雁回。原本該是她這個做東道的幫楊雁回解圍,不成想,楊雁回如此識趣,到幫她遮過去了一樁不敢見人的事。
一時又有秦太太打發了小丫頭來報說,今兒個大奶奶這裡若有什麼缺的,不計是物件還是人手,都只管問太太要去。黃秀珠少不得謝了一回。
衆女到齊後,又稍坐了片刻。也有天真好奇的少婦或者少女,因早仰慕花浴堂,反倒特地來與楊雁回親近的,滿屋子裡也不盡是勢利小人。
一時又有人來報說,請來的那班伶人都已扮上了。黃秀珠便笑着請大家都一道先往後頭花園裡去看戲。
楊雁回便也混在衆女客當中往後頭花園裡去了。
戲臺設在飛仙閣內。那飛仙閣地基較高,四面無門窗,專爲家中設宴時,看人跳舞、唱戲而建。酒席便設在正對着飛仙閣的一片草坪上。衆女客按照親疏遠近分坐了,單單撇下楊雁回獨自坐了一桌。
楊雁回倒也不以爲意,反而黃秀珠頗爲過意不去,是以,好端端的壽星,不往前面坐,反坐到後頭來陪着楊雁回。這態度倒是讓楊雁回好生驚奇。黃秀珠當初看不起秦英,是因爲秦英身份低,這是無疑的。黃秀珠身邊的丫頭與人拌嘴時,說漏過的。
便是黃秀珠初嫁來秦家時,那趾高氣揚的面孔,秦莞都看見了好幾回。單說兩年前,楊雁回初入秦府走動的那幾回,那時候的黃秀珠,依然是個心高氣傲的主兒,只是上頭有老爺老太太,她也沒得造次。可黃秀珠爲何對她這麼照顧?她的家世豈非更低?上回在花浴堂見到黃秀珠時,楊雁回便覺得她變得不大一樣了。整個人的棱角好像都被磨平了,但卻不是變得成熟圓滑,是變得圓潤通透溫和的感覺。
不過,楊雁回顧不上多想黃秀珠了,看她如此,只得道:“大奶奶不如往前頭去吧。這戲我看得多了,這會子,倒想去尋我姨媽坐一坐。”
黃秀珠也只得由着她去了,叫了個丫頭來,叫領了楊雁回往太太的清平居去。
楊雁回也不客氣,便跟了那小丫頭去了。她兩個正走到一處僻靜之處時,楊雁回忽迎面撞見匆匆而來,一身飛魚服還未來得及換下的秦英。她都差點忘了,這小子已在錦衣衛任職了,還是個總旗,馬上要升任試百戶。
秦家父子官運亨通這點,真是讓楊雁回看不慣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