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雁回道:“大哥怎地突然有這想法?”
閔氏道:“他說他早就想去見識一番了。”
楊雁回又道:“剛纔小焦來了。難不成就是說這個事兒的?”
閔氏沒好氣道:“我聽見了。八成就是來商量動身的事。”
楊崎勸道:“聽見小焦來,你發什麼火?這是咱們兒子自己要出遠門,要跟人家一起走,路上也好有個照應,也怨不得人家。若是沒小焦,只怕你更不放心。”
閔氏道:“我也沒有遷怒小焦,我是那種不講理的人麼。我……我就是……氣不過。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如今出息了,便不拿我的話當回事了。說要出遠門便要出遠門,若是有正事也罷了,說白了,不就是爲着玩麼?他長這麼大,哪有離過我這麼遠?惹得楊鶴也要去,他做大哥的倒是應的痛快。還說什麼,弟弟也該去歷練歷練。”
閔氏正惱着,楊鴻的聲音在外頭響起:“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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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氏一看是長子,便氣得別過了頭,一副一眼也不想多看他的樣子。
楊鴻便笑着勸說閔氏,道:“娘,你不用想得多危險。你看,咱們村的女人,還能跟着幾個道婆去遊五湖四海呢,我和二弟兩個大男人,怎麼就不能去了呢?何況還是跟小焦他們一起。”
“什麼遊五湖四海?不就是去過一次泰山,上過一次峨眉?”
“那也離家很遠了呀。”楊鶴進來,插嘴道。
閔氏火氣更大了:“我管不了你們兄弟了,你們愛怎麼便怎麼吧。一個個出息了,誰還把我這做孃的放在眼裡。”
楊鶴覺得他不過是說了一句實話麼,竟然就勾起了娘這麼大的火氣。
楊雁回覺着吧,要是三年前,閔氏能氣得直接上手揍楊鶴,看他還敢犟嘴!
只是哥哥要出去歷練歷練,楊雁回倒是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可以的。她還想四處遊玩呢,何況出行比女人方便很多的男人。這大康對男人可沒那麼多規矩和要求。但是娘會擔心,她也很理解呀。兒子在身邊長了十幾年,忽然要跑那麼遠,哪個做孃的會放心得下啊。楊崎沒這麼擔心也正常,畢竟爹也是很小就出去打拼了呀。
楊鶴知道妹妹是孃的貼心小棉襖,於是忙朝妹妹使眼色。楊雁回會意,便勸閔氏道:“娘,您就別生氣了。這種事,也是沒法子呀。”
閔氏道:“怎麼會沒法子呢?”
楊雁回便笑道:“等下次大比之年,二哥考了舉人,來年春闈再和大哥一起考個進士。若進了翰林院也就罷了,還可以在京中多待幾年,若是直接放了外任呢?那就別說什麼貴西了,只怕更遠也是有可能的。”
“哪有好端端又沒犯錯的新科進士,給貶到那麼遠的?”閔氏可不是什麼沒見識的人,不會讓女兒給唬住。
楊鴻忙道:“雁回,不要亂說。就算真的會去那麼遠做官,我自然也要帶着爹孃一道去上任的。”
閔氏卻道:“就算你真有那麼出息的一天,我還不稀得跟你一道去呢。我守着家,守着花浴堂,比什麼不好。”
楊雁回吃吃笑了,道:“女兒可不就是這個意思麼。到哥哥放外任時,娘還年輕力壯着呢,若是不想跟着哥哥去那麼遠,那哥哥還是要離了娘。他年輕輕的,一沒出過遠門,二也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千里迢迢的去當官,娘就不擔心麼?何況到了那時候,還未必有焦大哥這麼個靠得住的保鏢哩。”所以,還是趁早去外遊歷一下比較好。只是大哥怎麼就忽然動了這個心思呢?還要去貴西。貴西有什麼好的,能惹得大哥非要前往?
楊鶴也道:“娘往常還說大堂哥讓家裡慣壞了,那麼大個人了,一點出息沒有。如今大哥都去南直三年了。雖然再沒回來過,可每年過年,也有東西少捎回來給小鶯呢。怎麼我和大哥如今倒還不如大堂哥了呢?”
閔氏聽着他兄妹三個你一言我一語的,丈夫楊琦也在一旁勸,便也只得道:“行了行了,說得好像自己真能當官似的。這次便由着你們罷。哪天啓程,跟我說一聲,我也好趕在那之前幫你們收拾好東西。要讓你們兄弟倆自己收拾行李,只怕連換洗的衣裳都要忘了帶。”
楊鴻大喜,道:“娘就是通情達理。娘放心,兒子這次出去,一定不會給娘丟臉。”
閔氏無限傷感,道:“說得好像不同意你去,便是不通情達理了一般。你自小到大,都是給娘長臉的。這次當然也不會給娘丟臉了。”她既已同意了,孩子們人還沒走,她便已開始念念叨叨的,想着張羅起後頭的事來了,“讓平安和永順也跟着你兩個去,路上也有人照看。他兩個年歲雖小,辦事倒穩妥。問問小焦,大約要多少盤纏,準備充足些。別萬一有什麼事,路上絆住了腳。我還得給你們備些常用得着的藥丸,藥水的。衣裳鞋襪也不能短了。車也得再買輛新的。”她越說越覺得,需要做得事情還多着哩。
楊鴻忙道:“娘,這些都不用你操心,兒子會做好的。你老只管在一邊把把關,看有什麼缺的。”
閔氏又嘆道:“去多久也沒個準信。”這一點是最令她不滿意的。
楊鶴爲難道:“這個小焦也說不好。就算他們辦事順利,也只能說個大概的天數。”
閔氏又嘆了口氣,道:“管不住你們了,我也不管了。只要平平安安給我回來就行。”
楊鶴笑道:“那是自然的呀。待我回來後,娘檢查檢查,保證一根眼睫毛都不少。”
閔氏終於笑了,又點了楊鶴額頭一下:“就會耍貧嘴。”
楊雁回看這情形,知道事情這便算是定了,往後就該急急忙忙的準備出行了。待出了孃的屋子後,她忙問大哥:“怎麼想起去貴西?”
“遊歷啊。”
“那麼多地方呢,怎麼偏要去貴西遊歷?”
“因爲小焦這一趟長鏢就是去貴西呀!誰知道他下回走長鏢是什麼時候,又是去什麼地方呢。”
楊雁回總覺得大哥沒說實話。待回去後,她對從衙門裡下班回家的俞謹白說起此事。俞謹白道:“去那麼遠的地方?那咱們要多準備些贐儀纔好。”
楊雁回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一人就給他們一百兩吧。不夠的,反正我娘會給。”
俞謹白摸摸鼻子——他一年的俸祿也沒這麼多。他決定,要當掉一把匕首。那兩把皮鞘上鑲滿了寶石的匕首,已被楊雁回掛到了耳室和臥房裡各一把,說是留着賞玩。看來要賣一把了。
楊雁回又不滿道:“只是我大哥肯定沒跟我說實話。我覺着,他要去貴西,肯定是有目的。我大哥那個人,絕不會逮住個地方就隨便去的。”
俞謹白想了想,忽然道:“餘陽就在貴西。”
“哪兒?”
“餘陽!”
楊雁回腦子裡忽然蹦出一個人來————餘陽典史林勝卿。
她道:“莫非大哥是爲了林典史的事纔要去貴西麼?可是林典史的事,不是早過去了麼?”雖然林典史死得着實可惜,但人死如燈滅啊。況且林典史要做的事,也辦成了。大哥爲什麼還要去呢?
俞謹白道:“這我就不知道了。這得問大舅哥自己呀!”
……
閔氏生怕兒子準備的行李不齊全,仍是自己幫着他兩個收拾了好些東西。換洗的衣裳鞋襪,萬一錯過了宿頭,夜裡要睡馬車的話,總得要有被子。萬一下雨,也要有木屐、雨傘、斗笠纔好。還有乾糧、肉脯、一罐子醬菜也都不能少。
楊雁回也每日過來幫閔氏整理大哥二哥的行李。楊鴻楊鶴反倒插不上手了。
到大哥二哥臨走前一天,正好又是俞謹白休沐,他便攜了嬌妻來到岳家,給兩位內兄踐行。席間,還不待俞謹白拿出湊齊的二百兩銀子出來,楊雁回已拿出兩包銀子,向大哥二哥推了過去,道:“這是我和謹白準備的贐儀,兩位哥哥笑納。”她知道從大哥嘴裡,恐怕是很難問出什麼來了,乾脆也就不問了,只能多給些贐儀了。
俞謹白看着妻子輕輕鬆鬆的模樣,覺得自己真是太窮了……從五品官混到這個地步,被老婆比成個窮光蛋,真是讓人心生悲憤哪!
回去的路上,俞謹白不由感嘆:“雁回,你哪來那麼多銀子?你不要亂花自己的嫁妝。”要老婆動自己的嫁妝,多麼丟人哪!
楊雁回道:“我沒動自己的嫁妝,那二百兩是我的潤筆。我答應邢文謙,要給他寫一部新小說,他給了我五百兩銀子的定金。”
“多少?”
“五百兩啊。總共是一千五百兩,要寫完後再給我。如果書賣得太好,可能會再多給我一些吧。”
俞謹白問:“他讓你寫什麼書?”寫什麼書可以掙這麼多銀子?他都躍躍欲試想動筆了。
楊雁回道:“名字我還沒想好,但我想寫一個《金、瓶、梅、詞、話》那樣的故事。”
俞謹白立刻黑了臉:“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