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五這日一大早,楊家人便要和莊家人一同去縣裡,村裡許多相約同行的,美名其曰:助威!
閔氏覺得楊雁回是個女孩兒,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算多小了,去看這種官司到底也不好。
楊雁回便讓秋吟去翻了兩套楊鶴的舊衣衫出來,打扮成了個小子的模樣,讓秋吟也換上男裝。
閔氏哭笑不得,說這是掩耳盜鈴,“換一身男裝,莫非同村百姓就認不出來了麼?”
楊雁回便道:“縣衙就那麼點大,這種案子定是在二堂審。萬一縣太爺嫌人多,不放大傢伙都進去呢?我打扮成個小子模樣,也好往前衝,擠到前頭去。姑娘家家的往前衝,平白惹人笑話。我雖不覺得丟人,怎奈影響看好戲的心情。”
閔氏嘆:“回回你都有理。”
楊鴻也對母親道:“娘,就讓雁回去吧,這主意還是她出的,不讓她去看熱鬧,可惜了。雖說這法子很簡單,卻也難爲她想得着了。”
其實這個法子是楊雁回讀《舊唐書·列女傳》時,讀到孝女夏侯碎金一節時想到的。那文家在“孝”字上做文章,秀雲便也在“孝”字上做文章,很公平。
莊秀雲也讀過《列女傳》,但卻是劉向所著的《列女傳》。什麼《舊唐書》《新唐書》,除非極愛讀書的女子,否則等閒不讀的。
莊、楊兩家一行人準備妥當後,便早早往縣裡去了。
丘城縣以及左近縣裡之人,皆有奔丘城縣衙看熱鬧的。夫家一意挽留,女子執意和離,說得好聽是和離,說白了這分明就是妻出夫啊,太罕見了!
縣城做生意的小販們,今兒個則樂死了。四面八方趕來瞧熱鬧的鄉親太多了,什麼茶館、酒樓、點心鋪子,都是客人爆滿。連京中都有人聞風趕來瞧熱鬧。還有寫小說、戲文、說書的人過來蒐集素材的,美名其曰:採風。
穆知縣甫開堂審理文莊氏訴和離一案,衆人便直奔二堂而去,雖各個都奮力爭先,仍是有許多人落後,只能看別人的後腦勺。幸好楊雁回和秋吟仗着人小身輕又看準了空子早作準備,擠到前頭去了。
穆知縣瞧着二堂外黑壓壓一片人,男女老少比肩接踵,頓覺壓力大增。早知道會來許多人旁聽此案,但也沒料到會來這麼多人。如今的老百姓怎麼都這麼閒?這番陣勢,令他更不敢輕視此案。話說回來,他本就沒敢輕視。
莊秀雲今兒個着一身淺綠衣衫,看着頗爲素淨,又在楊雁回一番妙手打扮之下,氣色較往日好了不少,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棄婦。
反倒是文家父子縱情聲色,這些日子精神越發萎靡不振,氣質也愈發猥瑣不堪。且那文正龍連日來被人於暗中偷襲,痛毆兩次,此番面上頗有些青痕。一家子着實狼狽,頗有些被老婆休掉的夫家該有的寒磣樣子
饒是如此,也能看出,父子二人原本皆是美男,不怪莊秀雲當初一眼相中文正龍啊。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文家這些日子雖和莊家打了不少口水仗,且因被莊秀雲告上公堂,成了別人的笑柄,但文正龍甫見莊秀雲,只覺得她較往日不同了。她看上去依舊平和可親,卻全無了往日裡柔弱怯懦的樣子,整個人愈發清瘦,但也更精神了,纖腰挺得宛若一株青青白楊,婉約紅脣仿若雨後桃花,明明勾人卻又輕抿成一線,好似凜然不可侵犯,自有一股與往日不同的可愛之處。
這樣一個美人,原本是他的妻子啊。文正龍本就是個好、色之徒,此番心下唏噓,半是真心半是假意,甫一見了她,面上便顯出一股柔色來,懇求道:“秀雲,咱們好好過日子不成麼?跟我回家吧,往後再不鬧了。你要如何,爲夫都聽你的便是。那兩個小的,隨你打賣。我寧可舍了孩兒不要,也要留你這賢妻。”
又一個演技非凡的!怎麼不去唱戲?楊雁回真想啐這文正龍一口。
堂外有不知情的圍觀者,登時便覺得這文正龍實是個好人,莊秀雲委實絕情!
連穆知縣都瞧不下去了。若非已在妻兒口中聽得完整經過,他也要被這文正龍騙了,誤以爲莊秀雲是個悍婦、刁婦。心下便對演戲騙他的文家厭惡了幾分。
就聽文母又上前,苦口婆心的勸秀雲:“往日你雖對我多有不敬,可我並未苛待於你,不過是不輕不重說了幾句罷了,你何至於這般大的氣性?人都道,家醜不可外揚,你卻將自家夫婿告上公堂……秀雲,你好狠的心腸……”
兩個小妾竟也跟來了,一左一右拉着秀雲哭哭啼啼,直哀聲問道,爲何姐姐容不下她們。若果真容不下,她們求去便是,何苦踩了夫家的臉面。
莊秀雲雖早有準備,也只是勉強撐住了平靜神色,沒讓自己激動起來。她既已做出將夫家告上公堂之事,便已不再是以前那個軟弱可欺的女子。
堂外有知情者一陣喧譁,卻也有不知情者議論紛紛。
穆知縣一拍驚堂木:“肅靜!公堂之上不得喧譁!文莊氏、文正龍,跪下聽審!”
莊秀雲與文正龍便跪了。
接下來,穆知縣便讓原告、被告各陳其詞。
莊秀雲將訴狀上的說辭,又細細分說了一遍。此番莊山和夫婦帶着小石頭也來了,站在堂外旁聽。有認識的一指,衆人見莊母果然臉色灰敗,氣力不支,目中毫無生氣,倚在侄子和侄媳婦身上,一副氣數將盡的模樣。莊山和雖比妻子好多了,但瞧着也是頭髮花白,肩背佝僂,比平日裡老了十歲不止。小石頭倒是精精神神的,虎頭虎腦,大眼圓臉,十分可愛。
這樣三個人,果然很需要女兒回家盡孝呀!
到了文正龍說話時,他便對莊秀雲道:“好話歹話都已說盡,既然娘子執意要走,我也不便強留,給你休書便是。”
穆知縣便去看莊秀雲:“文莊氏,你有何話說?”
莊秀雲便道:“大人明鑑,民婦未犯七出,爲何要被休棄?民婦雖無子,但實是因爲成親時日不久,怎能因一年無所出便要休妻?況且妹妹絲柳已有身孕,民婦若不求去,這孩兒便跟民婦所出的一樣。”
絲柳就是那懷孕的妾室。
咦?秀云何時如此能言善辯了?文正龍尚顧不得思量,便痛心疾首道:“秀雲,便是你多有過錯,我也不忍明言,免得傷你名譽。可你執意說自己無錯,還要將我告到官府,我……我雖肯原宥你,可總要顧及雙親顏面,少不得要與你辯白一番。”
楊雁回覺得這傢伙真是越來越欠揍了。回頭她就跟楊鴻說去,讓焦雲尚再打重點。
就聽文正龍又道:“你對雙親多有不敬,兼且無端潑醋,對妾室心生妒意。”
莊秀雲便跟背書似的,語氣中無絲毫感情,念道:“我每日裡都在母親跟前立規矩,她身子不適時,我日日煎湯喂藥。醫館大夫可爲我作證,次次都是我去爲婆婆抓藥,那藥怎麼個煎法,藥引該如何下,大夫也是細說過的。整個文家,唯有我知。婆婆腰不好,我也曾跪在牀邊,爲婆婆揉腰推拿,這也是大夫見過的。我那手法,還是跟醫館的大夫學的。你若怪我不該將家事鬧到公堂上,便早該私下裡給我一紙放妻書。何苦到了這會子,方在衆人面前誣賴我不孝?方纔你還誇我是賢妻。”
她並不哭哭啼啼故作可憐,也不像往日裡那般怯懦,只是態度決絕的要和離。
不就是揉個腰?還需要跪在牀邊?衆人皆竊竊私語,說這文母分明是苛待兒媳。
文正龍便道:“你分明時常頂撞母親,屢次害她傷心生氣。”
莊秀雲便道:“這實乃污衊。我何曾敢對婆婆不敬?便是婆婆瞧上的釵釧,我也盡數孝敬了她去”她又打量了一眼文母和兩個小妾,“如今婆婆頭上戴的金釵,腕上戴的銀鐲子,可都是我的嫁妝。便是兩位妹妹,絲柳妹妹此刻戴的耳墜,嫣紅妹妹此時身上穿的褙子,不都是我的?我記得嫣紅妹妹還看上了我房裡的帳子,非鬧着要了去,我也給她了。那帳子也是我的嫁妝,現如今還掛在妹妹的牀上呢”又朝堂上道,“大人儘可傳喚證人,並去文家取證,便知民婦所言非虛。”
都這樣了,文家還好意思說人家不孝?妒?旁聽之人皆對着文家一衆人等指指點點起來。
文正龍張口結舌。莊秀雲的嘴皮子怎麼變得這麼利索了?
他哪裡知道,都是這幾日楊雁回攛掇着秀雲練出來的。楊雁回還扯着楊鶴扮文正龍,將文正龍可能說的話當做話本來念,讓秀雲練習如何應對。楊鶴很不情願,他並不想扮作文正龍這麼個畜生不如的東西,怎奈妹妹又是撒嬌又是講理,他被纏不過,只得就範。莊秀雲也只得硬着頭皮,練了幾天。
此時莊秀雲雖被衆人瞧得頗不自在,但想想這官司若是輸了,她自己丟人不說,還要帶累雙親遭人恥笑,便硬是撐着,說出這番話來。好在練得多了,她也能分說個明白。原來強硬起來,也不是多難的事。話說回來,被逼到這樣的地步,再不強硬,也就只能任人踩到爛泥裡去了。
穆知縣便依言而行,命差役前去文家查看。
堂外旁聽的便有丘城縣醫館百草堂的於大夫。這於大夫爲人剛正,年高德劭,頗是瞧不上文家,便主動上前作證,將所見所聞一五一十說了。
衆人方知,莊秀雲所言非虛。
於大夫還道:“這文家的老婦人,素來脾氣刁鑽,爲人跋扈,草民並不願爲她診病,是這文莊氏屢次懇求,草民又想,懸壺濟世,治病救人,爲醫者本分,這纔去了幾趟文家。這老婦雖身上不大好,但也能走能動,也不知她爲何自己不去醫館,偏要一日三五趟的打發兒媳來求草民上門診看。”
說話間,差役匆匆回稟,果然如莊秀雲所說,東廂北邊第一間屋子裡,牀上掛着紅綃草蟲撒花帳子,莊秀雲的嫁妝單子裡,也確實有這麼個帳子。
事情很明顯了。這文家苛待兒媳不說,還寵妾滅妻。
莊秀雲又向堂上稟道:“大人明鑑,若非說民婦有何不孝,便也只是對婆婆殷勤了些,對公公卻冷淡了些。但民婦瞧着絲柳妹妹日日不離公公身側,既有妹妹分擔家事,服侍公公,民婦便也懈怠了些。但公公昔日並未對民婦有過不滿的言辭,只這一點,也不至鬧到休妻呀!否則天下女子,便該要生出八隻手四個頭來,纔好做得處處周全。”
堂外一片譁然。
這是暗指文父扒灰,和兒子的小妾有私情,但卻不明說。這文家如此混亂,也難怪人家要求去。
只聽莊秀雲又對文正龍念道:“你有所不知,你三個月前流連京中,說是做生意,夜夜不肯歸家,都是絲柳妹妹悉心照顧公公的。那段時日,她已有了身子,我卻不知,眼看她日日侍奉公公,卻沒想着替她分擔,這是我之過。待我去後,你切記要善待絲柳妹妹。她如今才三個月的身子,胎像雖穩,也要着緊照看着些纔好。”
堂外衆人發出爆笑之聲,各個指着文家父子說些譏諷的言語。直聽得外頭被堵在門外的人心癢癢。
攤上這種破官司,穆知縣也只能忍着心下的怒意和笑意,板着臉拍驚堂木:“肅靜!肅靜!”
文正龍也聽出莊秀雲話裡的意思了,怒道:“你誣陷自己的公公和丈夫的偏房有私情!”心中卻也是驚疑不定。莫非絲柳真的趁他不在家時,和自己的父親做下了苟且之事?秀雲不是個會撒謊騙人的。若她所說屬實,那絲柳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只聽秀雲道:“我並未如此說。公公是我的長輩,別說他並無過錯,便是有錯,我又豈能不擔待一二。我只是贊絲柳侍奉公公盡心罷了!”
絲柳早已怒不可遏,衝到堂內揚手朝莊秀雲臉上打去。只道暫且嚇她一嚇,先讓她閉嘴再說。衙役不備,被她鑽了空子,又怎會再容她放肆,忙上前攔了。絲柳猶自罵不絕口:“賤婦,你血口噴人!”
莊秀雲卻好生勸道:“妹妹,你如今懷有文家骨肉,切莫動怒。我不過是看你辛苦,讚了你一讚罷了,你何苦這般埋汰我來?”
穆知縣怒道:“放肆,好個刁婦,竟敢在縣衙內撒潑。本縣念你身懷有孕,不動杖刑。左右衙役,將這咆哮公堂的婦人掌嘴四十!”言罷,從令籤筒裡抽出一支黑籤拋了下去。
絲柳花容失色,只喊饒命,衙役哪裡會聽,喝令她跪下,一左一右將她按了,另有一人便一五一十的着實掌嘴。衆人只聞得清脆的“啪啪”聲,絲柳卻連喊冤叫痛都沒機會了。
行刑完畢後,絲柳雙頰已腫得如同發麪餅一般,渾身抖得好似糠篩。被這麼一教訓,她也不敢再放肆了。若真被穆知縣動了杖刑,莫說孩兒能否保得住,單說要當衆去衣受責,饒她是窯姐兒出身,也受不起這份恥辱。原本她也是不敢放肆的,都是被莊秀雲一番話逼急了,這才一時忘了身份。
衆人皆道,好囂張的婦人。公堂之上尚且如此,若在家中之時又該是怎樣的嘴臉?因此並無人同情。
穆知縣又訓斥文正龍道:“家中小妾竟敢對主母如此不敬,你之過也。日後理當嚴加整飭內宅。”
文正龍只得垂首道:“草民知錯。”
穆知縣又道:“莊秀雲並未犯下七出之條,而今她既需對父母盡孝,本官判你夫妻二人和離,讓莊秀雲歸養父母。你服也不服?”
這件案子實在簡單,並不值得曠日持久的拖着,穆知縣很快便當堂做出判決。文正龍只得垂首道:“草民不敢不服。”
說白了還是口服心不服。
穆知縣不由微微蹙眉。
文正龍很會察言觀色,發現知縣大人不滿意,立刻改口道:“草民心服口服。”
穆知縣又對莊秀雲道:“婦人莊秀雲,你對父母盡孝,自是應當,然既嫁入文家,也理當對翁姑盡孝。如今既爲侍奉父母,便要舍翁姑而去,本縣判你將嫁妝盡數留在夫家,以充作奉養公婆之資。你服是不服?”
這個結果,本就是楊鴻和雁回預料到的。莊山和也說了,破財免災,只要能和離,嫁妝不要也就不要了。
莊秀雲鬆了口氣,正待回答,堂外忽起了喧譁:“蕭夫人到。”
蕭夫人去安定府姑母家探親,坐馬車行上三日纔到,做客兩日再回京,此番正好到達丘城縣城。她回程時,悄無聲息便回來了,沒再折騰地方官府。
縣衙內外雖已擁擠不堪,衆百姓依舊勉力讓出一條窄窄的路來。
穆知縣吃了一驚,連忙起身,果見堂外走來一個美貌婦人,周身有幾個佩刀劍的侍女護着。衆百姓雖見蕭夫人近在眼前,卻也冒犯不得。
這蕭桐的面貌,丘城縣百姓是有人見過的,一眼便可認出來。蕭桐上回從丘城縣城經過時,這穆知縣也是見過的。見果然是蕭夫人來了,縣衙內外陣陣驚呼。
穆知縣上前躬身施禮道:“下官不知忠烈侯來此旁誡,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蕭桐卻笑道:“我不過是聽聞有女子請求和離,過來瞧個熱鬧罷了。穆知縣乃一縣父母官,如今又是在這縣衙公堂之上,實在無需多禮。”
穆知縣忙命左右看座,而後復又坐到案前審理此案。
偏堂外有百姓高聲問蕭夫人如何看待此事。縣衙內外人雖多,問話的人卻是聲音清朗,叫衆人都聽清了。楊雁回聞言,不由回頭打量一番,卻只看到烏泱泱的人頭肉身。她怎麼覺得這問話的聲音,那麼像俞謹白呢?
既有人有此一問,衆百信竟停止喧囂,只爲聽這忠烈侯所答。蕭桐只得笑道:“莊秀雲既是一片孝心,理當準其和離返家。然她也曾爲夫家主持中饋,如今既要歸養父母,文家若是仁善之家,除了將嫁妝歸還於她外,理當另外奉上贍養銀兩。畢竟夫妻一場,莊秀雲若無甚過錯,便該好生待着她一些。總不好叫她一介婦人,日後拋頭露面,辛苦掙銀子奉養雙親罷?只是這縣衙公堂之上,一切都要聽憑知縣大人做主。咱們不可於堂外喧譁,且聽穆知縣如何判案。”
楊雁回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蕭桐。不愧是她仰慕之人,說出來的話就是有道理,聽着便覺舒坦。
莊秀雲愣了半晌後,忙朝蕭桐叩首:“民婦莊秀雲,多謝忠烈侯仗義執言。”她的嫁妝裡有良田二十畝,金銀首飾數套,上好的布料兩箱,被面枕套一箱,紅綃帳兩頂,並全套的櫸木傢俱,連鍋碗瓢盆筷子都是齊全的,另有壓箱銀子二百兩。幾乎耗去莊山和夫婦一半積蓄。這嫁妝對莊家而言,實在不是一筆小數目。
蕭桐這話說的既不失禮又合民心,堂外又起喧譁,“侯爺英明!”“蕭夫人大義!”之類的喊聲一浪高過一浪。
穆知縣心中暗暗叫苦,若真如此判案,叫他日後如何教化百姓?但蕭桐既已開口,他若真敢當衆違揹她的意思,這官運恐也就到頭了。
穆知縣只得拿起驚堂木,連拍數下:“肅靜肅靜,不得擾亂公堂。”如此數番,方纔安靜下來。
穆知縣長嘆一聲,爲自己找了個臺階下:“民意不可違啊。”遂改判,一切依蕭桐所言,按律讓莊秀雲帶走全部嫁妝,並判文正龍贈莊秀雲三百兩銀子,以做贍養之資,當場交付。
文家人心中大慟,簡直像被人剜去心頭肉一般。可如今這局勢,他們一言不敢多發。
莊秀雲朝穆知縣拜了幾拜後,復又去拜蕭桐。
蕭桐只是淡淡一笑,起身離去,端的是來去匆匆。穆知縣忙起身恭送。
衆百姓只道案子已審完,下判決書無甚可看,追隨蕭桐離去者竟有大半。餘下的一些,依舊等着看交割財產的好戲。
楊雁回只聞衆人又在竊竊私語,品頭論足。
“人都說蕭夫人孔武有力,生得五大三粗,我看都是混話。”
“蕭夫人觀之可親,溫柔知禮,實乃貴婦典範。”
楊雁回瞧着蕭桐的背影,幾乎要看呆了。蕭夫人說話一點架子也沒有,真是溫和可親呀。最叫她敬佩的是,蕭夫人還有一副抱打不平的俠義心腸。如若不然,她爲何特地來管這麼一樁閒事?想到這裡,楊雁回越發仰慕蕭桐了。
哎,可是不對呀。爲何蕭夫人匆匆走出縣衙屏門時,跟隨而去的百姓裡,怎麼有一個傢伙的背影那麼像俞謹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