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幾個人就更不值得一提了!”香吟皺了下眉頭,實在想不明白今天下午遇到的人中間,有誰值得主人關注。反正小姐已經說過不想追究他們的責任了,問得再清楚也是瞎忙。況且除了史家哥倆,劉病已,還有姓張的那小無賴之外,其他人把骨頭敲碎了熬油,也未必賠得起自家的馬車。
第二天一早,劉病已帶着滿肚子疑問趕到了常樂坊鬥雞場。誰料到平素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紮在鬥雞場裡的張彭祖卻突然轉了性,居然遲遲沒有現身。
倒是平素不怎麼出現的史家哥倆,今天也早早地趕來了。與劉病已互相打了個招呼,隨即便吩咐健僕從身後的一輛敞篷馬車上,搬下來十幾個烏漆描金的雞籠。
那籠子裡面的鬥雞個個體型高大,毛色油光水滑,一看就知道是花費重金專門培養出來的良種。雖然說朋友之間有通財之義,劉病已還是上前拱了拱手,笑着謝道:“又讓兩位哥哥破費了!其實兩位哥哥不必如此,咱們的場子裡,拿得出手的‘大將軍’還有好幾只呢!”
“都是朋友送的,不值幾個錢!養在家裡邊,只會越養越頹廢。還不如拿到場子裡來早點接受歷練。”史丹看了他一眼,笑着給出一個聽上去非常順耳的理由。
史恁年齡比哥哥小兩歲,性格也不像哥哥那般沉穩,揮了揮手,非常不耐煩地道:“二郎你說這話就沒意思了。我們也是場子的股東不是?怎麼也不能年年白拿分紅,出了事情卻讓你一個人擔着!”
“二哥客氣!”劉病已無言以對,只好感激地抱拳。
還不到開業時間,三個人便站在大堂裡面一邊監督夥計們收拾場子,一邊閒聊。隨便扯了幾句之後,史丹四下看了看,很是驚詫地問道:“怎麼沒見張彭祖?按道理,平常這個點兒他早就來了?”
此刻聽史氏兄弟提起,劉病已不由得在鼻孔裡冒出一絲苦笑,“我也正找這小子呢?平時趕都趕不走,今個兒卻卻不知道跑哪去了!兩位哥哥昨晚去見霍成筠,她沒難爲你們吧?”
“沒有。只是隨便聊了幾句家常,還留我們哥倆吃了晚飯。她那個人,其實心腸挺好的!”史丹想了想,微笑着迴應。
“霍成君留你們哥倆吃晚飯了!天哪,你們居然在霍成君家吃了晚宴!”沒等劉病已接口,門外突然閃進張成的身影,鼻樑上貼着塊碩大的膏藥,卻依舊無法令他那女人般尖細的嗓音變得稍稍粗獷分毫。
“一頓便飯而已!”史丹回過頭來,笑着跟他解釋,“去年我一個同宗族叔想續絃,還是霍成君他們家出面給牽的紅線呢。新嬸孃是她的一個遠房表妹!”
“天哪!天哪!天哪!”張成纔不管別人話裡話外隱藏着什麼意思,只管一味地抱着腦袋大叫,“你們居然有幸去參加霍成君家的晚宴。居然不帶上我?如何?那霍成君是不是像傳說中那樣,那樣……”
“行了,哪都有你。”見張成越說越不像話,劉病已只好上前打斷,“張成,昨天你回家沒事吧。伯父沒有接茬罰你?”
“是啊,我們還以爲守直最近肯定要在牀上趴上十天半個月呢!”知道張成就是這種口無遮攔的性格,史家兩兄弟也不跟他多計較。上前幾步,目光圍着張成上下掃視。
“嘿嘿!”張成得意洋洋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我阿爺昨天在朝廷當值,壓根兒就沒回家。最近朝廷裡邊好像事情特別多,估計沒十天半個月的,他很難抽出功夫來管我!”
“怪不得你小子今天尾巴一直翹着!”衆人點點,紛紛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樣。
“張彭祖呢,他今天沒來?”轉眼之間,張成也發覺今天鬥雞場缺了一點熱鬧氣氛,目光約略一掃,便找出了具體原因。
“誰知道他跑到哪裡去了?”劉病已笑着搖頭。
找不到張彭祖,張成的注意力便轉到了另外的事情上,“兩位哥哥,昨天你們抓到那夥外鄉人沒有?奶奶的,可把我給打慘了!回家後屁股都沒法沾牀,楞是趴着睡了一宿!”
“追倒是追上了。不過打了個平手!”劉病已笑着點頭人,然後看似很隨意地問道:“昨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我看那幾個外鄉人,不像故意惹麻煩的主啊!”
“我哪裡知道啊!”張成的回答,讓所有人哭笑不得,“我正在裡邊小間裡邊看熱鬧呢,張彭祖在大堂已經跟人打起來了。我見他要吃虧,就趕緊上前助拳。誰料想那幾個外鄉人看着都是文弱書生,下手卻一個比一個狠!”
輕輕皺着眉頭,劉病已將目光轉向史家哥倆。那兩兄弟也苦笑着搖頭,“別看我們,我們兩個也是稀裡糊塗被張彭祖給捲了進來。聽到動靜時,張成已經趴在地上了。都是自家兄弟,我們怎好眼睜睜地看着他捱揍……”
“這仗打的!”劉病已不住地搖頭苦笑,心中更確信是張彭祖刻意惹事,把大夥全給捲了進去。可張彭祖平時的確不是這種陷害朋友的人,那他這樣做,到底因爲什麼?又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
事實上,不只他一個人滿頭霧水,史氏哥倆個昨天回到家中,也覺得白天的那場仗打得稀裡糊塗。所以,他二人今天才藉着給鬥雞場補充鬥雞的由頭,一大早趕過來探尋究竟。此刻找不到張彭祖,又見劉病已的眉頭上隱隱冒着一股黑氣,就明白其中貓膩恐怕比想象中還要複雜幾分,笑了笑,顧左右而言他。
只有張成一個人沒心沒肺,看不出別人的臉色,自管詢問昨天另外一場“戰鬥”始末,“怎麼會只打個平手?二郎,他們居然能跟你打個平手?什麼來路,居然如此厲害!”
“若是名字被伯父知道,恐怕再躲上十天半個月,你也難逃一頓家法!”看了看他,劉病已苦笑着迴應,“跟我交手的那些傢伙都是昌邑王的手下,怎麼樣,這下,你滿意了吧?”
“呃!”張成大聲打了個嗝,一口氣差點沒喘過來。他家教嚴格,爲官的父親天天拿當世才俊來給他做榜樣。不肯上進,還學着打架,這個罪名要是被張成的父親抓住,恐怕他的屁股被打成四瓣都不算完。
見張成被嚇得小臉兒煞白,史恁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擔心,已經化敵爲友了。老雷明天正午在臨風樓做東,讓咱們幾個跟他們握手言和。記住了,明天正午。這回你結交的都是一時才俊,即便喝多了,伯父肯定也不會教訓你!”
聽見雷虎的字號,張成立刻又雀躍起來,“老雷?是雷虎麼?他什麼時候又回京師了?怎麼不提前跟咱們打個招呼。他上回答應我的彎刀,到現在還沒兌現呢!”
有些人的名字就是不禁唸叨,張成的話音剛落,雷虎那高大的身軀已經從門口擠了進來,“誰在念叨我?我說呢,從早晨起來就老打噴嚏。好了,別念叨了,我送上門了!”
說罷,笑呵呵地朝門口換籌碼的櫃檯上扔下一個沉重的大包裹,砸得櫃檯咚咚做響,“都是些以前走江湖時結識的朋友送的,大夥隨便挑幾樣帶回家去孝敬長輩,也算我的一份心意。你要的彎刀也在包裹裡邊。小心些,已經開過刃的,別割了手!”
“哎!”張成答應一聲,飛一般衝過去,打開包裹。裡邊除了兩把帶鞘的寬刃彎刀外,還有幾串珍珠,數件玉器。都是以分量和個頭見長的塞外貨。史氏兄弟和劉病已知道雷虎自從跟了劉賀之後,手頭一向不太寬裕,趕緊上前把包裹重新收拾起來,拱手謝道:“怎好又勞大哥破費?你一個縣尉,纔拿幾個薪水!”
“嫌我官小了是不?”雷虎一板臉,雙目瞪得滾圓,“嫌我官小,我立刻走了,不敢打擾幾位貴人!”
“劉大哥這是什麼話!”衆人一看,只好攔住他,當面禮物給分了。雷虎這才高興起來,捋了把自己的絡腮鬍子,笑呵呵地道:“這就對了麼?真的想弄錢的話,哥哥重操舊業,京城裡邊隨便轉一圈就有了”
“張彭祖呢,他怎麼沒來?”隨便聊了幾句,雷虎也發現鬥雞場裡少了一個重要人物,皺了下眉頭,低聲詢問。“不清楚!”劉病已笑着迴應,“估計是家裡邊臨時有事,所以脫不開身吧。你也清楚,他們家上下幾十口子人,全靠着他維持着呢!”
“也是,張彭祖甭看平時笑得很輕鬆,實際上,肩膀上的擔子比你我都重!昨天我也是一時生氣,話說的過了些。今天趕過來,本想跟他道個歉……”
“大哥這話就見外了。昨天你教訓得在理,況且子達也不是那不知道好歹的人!他要是敢生氣,咱們把他揪出來,每人踹上兩腳,看他肚子裡的氣順不順得過來!”史恁笑了笑,低聲替張彭祖打圓場。